流光叹 第8章 （八）

春荷一下子傻了，高声骂道：“流氓！！”她跳起来，把荷花砸在男人脸上，拔腿就走。

身后传来齐崇放肆的笑声。

“别生气嘛，怎么还不要荷花了？多衬你啊……”

……

宁湖还是要去的。

转眼天气凉了几分。庭中池塘荷叶枯黄，显出残败之态。春荷同公公婆婆言明，二老自是准许，叮嘱二人途中小心。

春荷一路上都没给齐崇好脸色，倚靠在马车一角，掀开布帘看风景。山路两旁的树木染上秋意，金黄与赤红交相辉映，时有落叶随风飘扬，宛若群蝶翩翩起舞。

齐崇靠在车厢另一侧，见她一直赌气看着窗外，倒是一脸不在乎，还时不时打趣逗弄她。

“你离开齐家这么久，庭院里的青菜怎么办？”

“不劳你费心，自然安排了人打理。”

宁湖遥远，他们带足盘缠与下人。饭菜在客栈解决，为了防止露馅，夜里两人还是一间房。

路途迢迢，一次途经一座偏僻的客栈，她与齐崇照例同宿。烛光摇曳，客房床板硬挺，地方又小，根本不够两人同寝共眠。

“本少爷何时睡过这么破的地方？”

齐崇见她不语，识趣地道：“行行行，我睡地上。”

春荷嘟囔着：“这还差不多。”

……

多日奔波后，马车至繁华地段停下。

来到此地，方知齐崇所言不虚。

宁湖仿佛一颗璀璨明珠，镶嵌在大地上。湖面辽阔无垠，湖水清澈透亮，宛若明镜。在金色阳光的洗礼下，波光粼粼，银芒点缀，犹如碎了皎皎星辰。

湖泊两岸商铺林立，热闹非凡。

“到了，春荷，下车吧。”齐崇率先跳下马车，动作轻快利索，然后转身伸出宽大的手掌，摆出要扶她下车的姿态。

春荷白了他一眼，自己撩起裙摆，轻盈地跳下马车。

齐崇脸上带笑：“来都来了，春荷姑娘赏脸同我逛逛？”

春荷没回绝。齐崇便跟着。

一路上都是如此。只要春荷不明摆着拒绝，齐崇就当她默许。

男人似乎是缺人解闷，路上话格外多，时不时插科打诨，从东讲到西，就连看见一只林间松鼠也要指给她瞧。

秋高气爽。两人并肩走在湖畔，脚下踩着泛黄的草地，如同踏在云端一般绵软。碧波之上，时有水鸟轻盈掠过，流泻清脆悦耳的啼鸣。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去湖心亭一赏？”

“哟，”春荷睨他一眼，“你还会背诗。”

齐崇得意洋洋地挑眉，笑道：“那是。本少爷天资聪明，不去读书是不愿。否则以我过目不忘的本领，金榜题名是迟早的事。”

“少吹嘘了。”

谈笑间，齐崇已经领着春荷来到湖畔的游船边。

齐崇侧身示意她先行，道：“夫人请。”

“你……”春荷难得顿了顿。

还是第一次听他喊一声“夫人”。

声音还蛮好听的，语气也不错。

……

两人登上船，船夫解开绳索，将小船缓缓驶向湖中。船头划破宁静的银镜，带起一片片涟漪。

湖光潋滟，映衬着周遭峰峦叠翠，山影在碧波中摇曳生姿，恰似一幅流动的丹青水墨画。

一群鱼儿偶尔轻巧地游弋而过，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引得春荷弯腰细赏。

齐崇从船舱中拿出点心和茶水，摆在船头的木桌上，“来，尝尝这个。”

垂眸望去，圆盘中糕点四四方方，小巧玲珑。

齐崇道：“是桂花酥。”

她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糕点甜丝丝的，口感酥软无比，入口即化。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甜甜糯糯。

“怎么样，好吃吧？”齐崇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嗯，还不错。”春荷微微点头。

“自然，本少爷的眼光。”

“……”

她算是明白了，芝麻大的事也足够眼前的幼稚鬼吹嘘一天。不久前洗菜叶的事，多半是他自己说出去的。

春荷坐在船头，发丝被微风轻轻撩起，几缕碎发贴在她粉嫩的脸颊上。她唇角微扬，双目流转在如画的天地间，手中不时撒下鱼饵。

……

忽然，苍穹飘来漆黑如墨的云，遮天蔽日。原本的清风也变得焦灼狂躁起来。

“这是要下雨了？”齐崇道，“倒是适合去茶馆听书。”

“听什么？”

“《白蛇传》啊。白素贞在西湖断桥遇雨，搭乘了许仙的船，二人一见倾心，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

春荷仰头望天，道：“佳话不佳话的不重要了，真的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打在湖面上，溅起一朵朵白色的水花。

二人飞快来到船舱。湖面上的浪花层层迭起，撞击在一起，宛如无数玉珠跳跃碰撞，发出清脆而又低沉的响声。

“真是糟透了，”春荷转向船夫，“去湖心亭避雨吧。”

他们已经行至宁湖中央，去湖心比上岸方便。

船只朝着湖心岛屿奋力划去。

雨越下越大，仿佛在天水间连接成一段雨幕。

小船艰难地靠岸。齐崇率先跳上石阶，然后转身伸出手，紧紧握住春荷的手，将她拉上岸。

没有雨伞只能小跑过去。齐崇深吸一口气，拽着春荷就往中心的石亭奔去。瓢泼大雨打湿了二人的全身，单薄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

亭内已经有不少人在避雨，大家都挤在一处，彼此的脸上带着焦急与无奈。好好观赏美景，结果天有不测风云，淋成了一只落汤鸡。换了谁也高兴不起来。

齐崇颇为不满地蹙眉，“我的错。早知我就不来了。”

“也不怪你。谁能料到下雨呢。”一阵萧瑟秋风拂面，春荷打了一个寒颤。

看着春荷湿透的衣衫，齐崇轻轻地解下自己身上的锦袍，衣袂一角在秋风中轻轻飘动。

男人垂首，目光幽长，缓缓地将外套披在春荷的肩头，将人紧紧裹住，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冰凉如玉的肌肤。

“快穿上，别着凉了。”齐崇的声音温润关切，黑眸中满是担忧。

衣袍带着齐崇身上惯有的香。

春荷微微一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抬起头看着齐崇。男人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眉梢挂着晶莹的雨珠，雨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打湿了他华贵精细的玄色锦服。

春荷恍惚中发觉，不只是她对齐崇的态度变了。齐崇对她的态度也在悄然变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