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和他的天选打工人 第5章 回忆

六耳陷入短暂的混沌后，终于清明起来。

滔天的火势已经减弱，只剩几把小火零星散落。

他坐起身，却发现凌霄早已不见踪影。更糟的是，那个瓷青色莲花耳坠碎了一地。联系不到外界，身体也让凌霄再度侵占。

暶姬的一把火烧退了黑雾，提炼出一黑一金的珠子，漂浮在心海上空。

六耳伸出手，两个珠子散发出的黑丝与金丝交织向他袭来。

丝线顺着他的身体蔓延到他的头颅，钻进他的脑里。随之而来，是如倒放电影般的大量记忆，一幕幕闪现。

画面中，他顶着孙悟空的脸，翻进翠云宫。

他蹲在案桌前，拍醒假寐中的谛听。

谛听睁眼，目光呆滞几秒后，才分辨出这人不是那个令地府闻风丧胆的存在。

“这张脸，你用得到顺。”谛听调侃。

“没办法啊，”六耳耸耸肩，“这张脸，地府没人敢拦。”

谛听沉默着，又捂了捂耳上的塞子。

“你看，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六耳换回原形，满脸期待。

谛听抬眼一望，语调平淡且字字扎心：“变丑了。”

“我今天戴耳坠了。”六耳晃晃他耳上那两只玉石耳坠，一只为瓷青色莲花样式，另一只为浅桃色桃子样式而。

“好看吧！”他骄傲着，仿佛这双耳坠是他亲手做的。

“做工确实精致。”谛听又轻嗤一声，“你怎么好意思顺他的？他身上的财产，都是按件数的。”

“是送！”六耳反驳，“我瞧着喜欢，他便送我了。”

“这两小件，以后可有大用处。”他又神秘兮兮的说。

谛听自觉头疼，揉揉太阳穴，想起他上次这么说时，还是向他打听怎么把花果山藏起来时。

“所以——你这次来，又是想问什么？”谛听直奔主题，“先说好，我不接受回答你的一切问题。”

“你这人！我只是单纯让你欣赏欣赏罢了，说的我像黑心资本家一样！”

“黑心资本家？”谛听不太懂这个词，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就是几百年后的事。要真想知道，自己去听啊。”六耳企图怂恿他。

“滚！”谛听见这个熟悉的套路，也晓得八成不是好事，便没再理他。

六耳倒总能挑起话题，诗词歌赋，人生哲理什么的，都会掰扯一两句，特别像四处招摇的多情公子。

谈起命里的变数时，六耳突然问了句：“你觉得我有几成能活下来？”

谛听抬起手，手心浮现出一抹身影。

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我不能左右你的判断，但我希望有袁姑娘的事能给你些启发。”谛听说完闭门谢客。

六耳站在翠云宫外。四面竹树环合，特别幽静。他静静想着袁姑娘的事，一时间不知要去往何处。

倘若自己没有教她那些道理，没有给她能上战场的资本，没有……虽然到底算不上善终，好歹还留下魂魄，没准下次能投个好胎。

可是他把一切都毁了，那个朝着他笑的小孩早就灰飞烟灭，甚至连存在的痕迹都被磨灭得一干二净。

他把脸埋在手心，苦笑几声，看了眼风林的方向，闪身离去。

*

三月桃花迎风灿烂。

画面切换到风林，而他正研究阵法。

熟悉的身影慢慢靠近他，抬起头入眼的果是那人。

“你怎么来了？”他有些惊讶。

“心血来潮，过来看看。”孙悟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顺势翘起二郎腿，“难道你不欢迎？”

六耳放下手中的笔，笑了笑：“那我带你好好逛逛？”

他清清嗓子，开始隆重介绍：“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

“我知道！你闭嘴！”孙悟空打断他，显然有些无语，“这是花果山。”

“现在的花果山可是仙凡两界的旅游胜地。你真不逛逛？”

“以后再说。”孙悟空说着，开始盘起顺手在桌上拿的手串。

“你这几百年都没下过山？”他问。

“你猜我为什么不下山？”六耳起身去书架翻找一卷古籍，有些悲哀，“不知为何，每次下山，我总会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经历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仇家。”

他抽出那卷古籍，摊在桌上，一脸的意想不到：“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在外面还做了这么多事。”

孙悟空没有狡辩，看着他又提笔，问：“你还在研究阵法？”

“兴趣所在。”他画了两笔。

“几百年都看同一卷书，不烦吗？”孙悟空甩了甩手串，手串抛向空中，四散而开，洒落在地。菩提珠与木质地板碰撞，发出几声沉闷的声音。

“烦，还不懂。”他又翻了两页。

孙悟空闻言，得意一笑：“这题我会，你不如来问我？”

“理论跟实践是有出入的，本来也没想照搬这个阵法。”他又补了一句，转念一想，接着问：“如果一个人，灵魂迷失在了心海，你要怎样救他？”

“这简单啊！”孙悟空指着古籍，“就这个阵法来说，设一个内外阵，内阵让他恢复清明，外阵用来带动内阵。”

他停顿细想一下，又接道：“这人自己开启不了阵法，只能由外人帮忙。若这外人心存恶心，那救命草也成夺命药。他要真有这么个值得信任的人，倒不如直接进心海拉他出来。”

可是心海极度排外。

六耳看向窗外，好像又见到一副司空见惯的画面。

画面中，他眼神空洞，目光呆滞，体无完肤。身旁围绕的黑气，隔绝生机，百米之内无人生还。

他拖着残躯，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就连灵魂也湮灭了。而凶手止步于凌霄殿下，望几百年，未曾记起此事。

心海可助人修行，也可成为他们的桎梏。混沌的心海往往比混沌更加可怕。混沌能借外物驱散，而混沌的心海如果得不到净化，跟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区别。这个时候只能自救。

但愿我也能救我自己。

六耳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看开点，倘若你要真有那天，我会救你的。”

六耳笑了笑，画完最后一笔阵法，抬手一扬，散落在各处的菩提珠尽数归于他手。他收好书，慢慢走出门。

“下山转转？”

“客随主便——你想去哪？”

“人间”

“这路我熟，带你走走。”

两人关门离去，带起阵风。

屋前不远的那棵老桃树迎风摇拽，花瓣飘落门前。

*

七月流火。

老桃树结满果子，那时还未建起这座小屋。

两只化了形的小妖在树前玩闹，那是小时候的六耳和孙悟空。

六耳不禁失笑，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啊。

画面中的两小只闹了一会便歇下。

小孙悟空坐在枝头上午睡，小六耳靠在树下眯了一会，猛地记起灵明师父布置的课业没写，又爬起来。

小六耳看文不过半，被树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分了神。正要寻那声音出处，却被吓了一跳。

小孙悟空捧着俩桃子，倒挂下来，两眼直盯着他。

“你在干嘛？”小孙悟空跳下枝头，站在他面前。

“写师父布置的课业。”小六耳低头继续看。

“我怎么没见过你师父？”小孙悟空递给他一个桃，倚靠在树下啃起桃来。

“他来无影去无踪，我很少见他。每次都是他来找我，还带了一大堆课业，说是我命里有大劫，让我学着点保命。”小六耳放下竹简，一起加入啃桃行列。

“那你学到了什么？”

“认字。”

小孙悟空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咳咳咳……”他正要说句什么猝不及防被噎住。

小六耳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说他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