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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艾洛是被管家的敲门声惊醒的。
睡了一晚上，艾洛精神状态明显变好。在为阿尔卡斯换药时，他低声问道：“您看我睡着了，为什么不叫醒我呢？”
昨晚不是答应过他吗？
阿尔卡斯没看他，表现得很冷淡：“因为我也睡着了。”
艾洛目露怀疑之色。
刚做完麻醉效果很差的手术，真的有人能睡着？
但伯爵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也不跳，一副我只是实话实说的模样，艾洛也只能信了。
或许，伯爵是那种被砍了一刀，也能倒头就睡的类型吧。
艾洛一边在心里感慨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一边给绷带打了个牢固的平结。
“之后我每天早上都会来看您，直到您完全康复为止。”
阿尔卡斯矜持地同意了。
“你昨晚请求我留下的那个什么老约翰的孩子。”阿尔卡斯和艾洛说到一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卡尔文，“他现在在？”
其实昨天卡尔文还不知道有这个孩子。
当时他在卧室等着，正好避开了艾洛带孩子进城主府的画面，直到今早骑士小队的西蒙队长和他汇报，他才了解了情况。
西蒙还就着这事向他讨了笔酒钱。
这个赖皮鬼说什么他的队员为了完成任务，被修士强迫给一个死掉的老渔民挖坟，实在是让人怜悯！只有大家一起一醉方休才能忘掉这个糟糕的回忆。
卡尔文倒也不至于那么小气，他批了这笔钱，然后问道：“你觉得这个修士是什么人？”
西蒙眉开眼笑地收起钱，回答说：“是个好人。你见到他带来的那个孩子了吗？那不是他的崽，是那个死掉的渔民家的。”
然后没多久，艾丽娅女仆长也和他说了那个孩子：“第一次见带孩子来给贵人治病的。”
两人给到的信息一合并，卡尔文当即就有一种他们城主府要被人赖上的不妙感。
现在果然被赖上了。
卡尔文目不斜视的向前一步，俯身道：“艾丽娅将孩子交给了一位女仆。那位女仆不久前刚生下自己的孩子，奶水充足，交给她喂养正合适。”
若只是留那孩子一两个月当然合适，但若要抚养那孩子长大就有一点小问题了，毕竟关系到之后给那孩子什么待遇。
阿尔卡斯略一思索，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艾洛：
“我昨晚答应你将那孩子留在城主府，但就在刚才忽然想到，若只是要把那孩子抚养长大，我可以为他找一个没有子嗣的好人家，那样他甚至会有一对真正疼爱他的父母。”
他很好奇艾洛的回答——是会“善良”地请求自己收这个孩子为养子，还是如何呢？
他唇角微挑，不急不缓地问：“你怎么想？”
艾洛不仅没想，他还感动极了：“太好了！您比我想得更周到。”
阿尔卡斯失去了笑容。
艾洛右手握住圣徽，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眉间，低头道：“愿公正之眼铭记您的善行。”
阿尔卡斯皮笑肉不笑：“也铭记你的。”
伯爵这话说得很是敷衍，但艾洛已经听不出来了，他目光闪闪，看阿尔卡斯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行走在人间的天使。
看哪！那金光闪闪的头发！
看哪！那紫水晶般的眼睛！
看哪！那如牛奶洁白肌肤！
……
是天使无疑！
阿尔卡斯被看得毛骨悚然，他意兴阑珊地向卡尔文管家挥了挥手，“就这样吧，交给你了。”
“你也给我出去。”他对艾洛说。
艾洛便在叮嘱了侍从照顾天使的注意事项后，去见了老约翰的孙子。
“修士先生，您来啦。”女仆见到他后行礼道，“这孩子很乖，夜里也没有哭闹。”
她说着将婴儿抱给了艾洛。
婴儿应该是刚吃完，瘦小的身子上肚子微微鼓起，嘴角还沾着些奶渍。
艾洛抚摸了婴儿的额头。
体温正常，呼吸也平稳，是让人安心的状态。
他忍不住微笑起来，逗弄怀里的小家伙：“很快你就重新拥有一个家了，开心吗？”
虽然有新家是建立在旧家毁了的前提下的。
艾洛想到这里，嘴角的笑容又落了下来。
但婴儿不懂新家旧家，他也听不懂艾洛的话，只是因饱腹就开心地咿咿呀呀。
这样很好，这样就可以毫无阴霾地迎接新生活。
艾洛真心实意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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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艾洛早上为伯爵问诊时，卡尔文就找出了三户人家，这三户家庭虽然背景不同，但都有一个共通点——出身不高但风评良好。
尽职尽责的管家说：“这是我认为比较合适的。”
艾洛也这样认为，但现在只能躺床上的阿尔卡斯伯爵皱起了眉，问：
“怎么都是平民？一个贵族家庭都没有吗？”
卡尔文只愣了一瞬便开口道：“当然有，只是……”他以为艾洛没和伯爵说清楚老约翰的出生，便解释道：“那孩子祖辈都靠打鱼为生。”
至于剩下的话就没必要说了，懂得都懂。
谁都知道贵族注重血统，不会愿意收养一个平民的孩子。
阿尔卡斯当然知道那孩子的出身不会很高，毕竟艾洛说过，孩子是老约翰的孙子，而老约翰是他的子民。
没有人会认为一个血统高贵的贵族是另一个血统高贵贵族的子民的吧？
但他也没想到出身会这么低……
他下意识以为，那个老约翰至少也是个牧师或者骑士！
艾洛不就是个修士吗？！
他瞥了眼艾洛身上的修士服，突然敏锐地发现上面有着同色的黑补丁。
阿尔卡斯："……"
俗话说的好：朋友衣服有补丁，就别指望朋友能认识贵族。
虽然艾洛并不是他朋友，但也同理。
艾洛也意识到伯爵可能误会了，于是斟酌着言辞，缓缓开口表明自己的想法：
“在此之前，我能为这孩子设想的最好出路，也只不过是将他交给您府里的仆役抚养，倘若他有才能，运气足够好，长大后或许还能作为一名骑士侍从接受训练。
现在他能有一对您精心为他挑选的父母，已经比最好的更好了。”
以上虽说是艾洛的真心话，但他更是认为“收养当以爱德而非虚妄荣耀为基”。
这话虽是对收养者的劝勉，但反过来，同样也适用于被收养者——
选择收养家庭时，被收养者不应只着眼于家庭的显赫地位，而应将目光更多地投向收养者的内在品格。
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别，可比人和狗之间的差别大。
人能接受狗作为自己的宠物，或许也有些人能接受狗成为自己的家人。
但……狗家人和家人是不一样的。
做狗会幸福吗？或许吧。
但艾洛还是希望这孩子至少在家里能成为人。
艾洛说：“我不能再奢求更多。”
台阶被递到了阿尔卡斯伯爵的面前，伯爵嗤笑了一声，挑剔的目光扫过艾洛长袍上不起眼的补丁：“难怪你混成现在这样。”
“竟然想都不敢想，机会到了眼前都不去把握……啧。”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在一位伯爵误会的时候，用对伯爵的救命之恩请求伯爵给那孩子找一个贵族家庭。
此时的伯爵必然会慷慨地答应，这也是一位伯爵最慷慨的时候——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误，为了彰显他是一位合乎身份的慷慨的贵族。”
卡尔文管家连咳三声暗示伯爵话说得太过头了，但阿尔卡斯伯爵置若未闻。他脸上的笑容残酷又傲慢，居高临下。
"不，如果我是你，我一开始请求的就不会是收留一个孩子，而是直接向伯爵索取一个与救命之恩等价的报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