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荒唐。
这是宗政燕敖在听到应月姝的话语之后,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但对这番没头没尾的胡话嗤笑过后,宗政燕敖却诡异的按捺下了心里的不屑,看着一本正经的应月姝,耐着性子追问:“怎么说?”
应月姝并没有被他的冷笑吓到,见宗政燕敖接了自己的话,她的眼眸一亮,像是总算找到一个人能够倾诉一般,絮絮叨叨地讲述了起来。
“……前日就是十五,妾身也不知自己是生了什么怪病,从三年前开始,每个月的十五都头痛欲裂,好巧不巧这个月的十五大家都在赶路,似乎忘记了妾身这个毛病……”
“反正一觉醒来,妾身的记忆就只剩下一点儿无关紧要的东西——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身体有疾,也记得前日犯病时没人给妾身送药,别的,一无所知……”应月姝的声音越来越低,忽然又想起些旁的事,补充道,“还有,妾身也是醒来之后听他们议论才知道,原来以前的自己,一直是个‘傻子’。”
听完这番话,宗政燕敖一时没有接话。
他就这么不加掩饰地将应月姝扫视了一遍,应月姝也毫不退缩地任他打量。
不知过了多久,宗政燕敖收回目光,双目一闭,靠在了椅背上,“李德福。”
“奴才在。”大太监李德福赶紧从门外小碎步挪进来,低着头举着拂尘,不敢乱看。
“宣太医。”
“是。”
——
偌大的坤宁殿烛火葳蕤,龙涎香还在丝丝缕缕的萦绕,应月姝伸出皓腕任由太医把脉,左手却不自觉的抬起,用袖袍轻轻蹭了蹭自己的鼻尖。
此香幽芳沁人,闻久了却总给她带去几分冷意,应月姝打心底的有些不喜。
章太医屏息凝神,仔细将应月姝的这具身体检查了一番。
半柱香后,他收起巾帕,拱手向宗政燕敖和应月姝分别行了一礼。
“启禀皇上,”章太医举着手道,“公主殿下脉沉而涩,应当是血行不畅、淤滞有阻,但卑职观殿下面容,略有红润之貌,近来应有活血化瘀、气血顺行之征兆,若是再加上些温和方子调养,想来化解陈年旧疾也不在话下,只是……”
宗政燕敖面色平静,“但说无妨。”
章太医道:“卑职医术不精,只察觉殿下的脉象还有些奇怪,却找不出缘由——殿下脉象细小,应是先天不足,好生调理即可。但仔细一探,却发现还有些浮紧之兆,加之殿下每月十五便会头痛难忍,这竟不像是单纯的疾病,倒是有几分……”
章太医抬起头来,压低了声音对宗政燕敖颤巍巍的说道:“中毒之象。”
应月姝闻言,眉头一蹙,“果真有人给我下毒。”
宗政燕敖半阖着眼,对于这个消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可有解药?”
应月姝也望着章太医,她可不想一重生就是死路一条。
“自然是有的,只是……卑职还需花些时间。”章太医谨慎的说。
应月姝不甚满意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下月十五可能找出解药?”
听着她毫不客气的话语,宗政燕敖瞥了她一眼。
章太医一哽,到底还是保守的解释道:“殿下,这恐怕……此毒出自异域,这么快想要找出解药,还是有些为难卑职了。不过,卑职有一剂药方,能够麻痹痛觉,不会在毒发时让人感到痛苦,明日便能差人送来。”
不等应月姝再说话,宗政燕敖长袍一挥,“明日将药差人送至坤宁殿,退下吧!”
“是。”
待人走后,宗政燕敖睁开双眼,伸手一把掐住应月姝的下巴,锋利的眼神几乎要刺破女子的伪装——
“多尔麒,利用朕?”
“嘶!”
应月姝第一次被宗政燕敖如此对待,纤细修长的雪白颈脖被迫扬起,宛如一只脆弱的天鹅任人宰割。
她在心里把宗政燕敖骂得狗血淋头,心道别人都说如今的他喜怒无常果真不是空穴来风,也不知自己去世的这三年发生了什么,把好端端一个披着人皮的太子变成疯狗一样的暴君。
“皇上息怒!”
应月姝柳眉轻蹙,水盈盈的大眼睛望着面容不善的帝王,伸出十指轻轻勾住了身前的龙袍,“妾身只是想活着,有什么错?况且……”
朱唇被牙齿咬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女子眼底的不安一览无余,“他们将妾身这个有病的‘傻子’送来,安的什么心,妾身愚钝想不明白,皇上难道还想不明白吗!”
应月姝的手指上移,轻轻搭在了男人青筋凸起的手腕上,“臣妾自幼没了阿者,五岁又成了傻子,虽不记得这十几年来他们待妾身如何,但光从妾身身上这来历不明的毒象来看,也知道他们并未真心待过妾身……”
“皇上!妾身真的只是想要活命罢了!”应月姝泪眼莹莹,声嘶力竭得阎王看了都心生动容,“一个多尔麒死了,要么正中他人下怀,趁势发难,要么还会有第二个‘多尔麒’嫁过来。陛下英明神武,难不成陛下觉得妾身还会比旁人更难安置不成?”
宗政燕敖沉着眉眼没有说话。
只是下一秒放开了应月姝,用布满厚茧的大掌滑过应月姝的脸颊边缘,又重重地梳进女子的发丝,弄掉了那一圈发绳也不在意,就这么顺着她的后脑勺,一寸、一寸,探进了深红色的窄袍……
应月姝一个哆嗦,柔弱的眼神险些暴露。
但她很快安稳下来,咬着舌尖任由宗政燕敖试探。
宗政燕敖从来不是个重欲之人,自然也不可能在这样紧迫的情况之下,突然做出些不合礼数之事,应月姝对这还是有所了解的。
那么,宗政燕敖此番举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
“李德福!”
宗政燕敖一把推开应月姝,用另一只不曾碰过人的左手拿起手帕,擦拭着自己的右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奴才在!”李德福赶紧进来,死死低头,眼神都没多分一点给坐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应月姝。
宗政燕敖垂着眼扔开手帕,“封多尔麒公主为宸妃,入住金雪殿。”
“是,奴才这就去办。”
应月姝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不甚讨喜的触感。
没有什么不明白的。
应月姝若有所思。
宗政燕敖还是聪明,刚刚显然是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多尔麒”。
毕竟,应月姝自己也明白,她的那番行为,怎么看都不像是做了十年傻子的单纯少女。
不过终究要让宗政燕敖失望了,自己的这具身子就是多尔麒本人,而且她说的也不算全是假话。
虽然自己继承了多尔麒的感官记忆,但确确实实是在上一次毒发之后才来到这里的,说自己失去了记忆无可厚非。
眼见着宗政燕敖已经暂时放过了自己身上的疑点,应月姝也无意多留,嘴角勾起一抹笑,低着头用青丝挡住了脸上的愉悦。
“多谢皇上,”应月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