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雨既零 第5章 仓鸮

“我会护你周全。”

雨婳近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声音单薄而易碎，但洛霜月没来由地选择相信她。

夜。

刚出门的时候眼睛几乎不可视物，得适应好一会儿才能勉强瞧见些屋舍的轮廓。

雨始终没有降下来，周围寒风四起，不知从哪儿卷来一些纸钱，在夜色中非常显眼。

雨婳自出门以后，神识便一直外放。由于经常接到这样的委托，自己早就游刃有余，所以毫无心理压力。

反观洛霜月，雨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有些紊乱，这也很正常，毕竟数个时辰前这人还在悠哉悠哉地吃糖葫芦呢。

“洛姑娘，走慢一点，夜里不好视物，摔着就不好了。”

说话间，雨婳牵起了洛霜月的手，果不其然，冰凉而湿润。

嗯……怎么不说话？

“洛姑娘？”

雨婳停了下来，洛霜月却还在往前走，连带着雨婳也继续往前。

与此同时，雨婳的神识也感应到了妖物的气息，看来洛姑娘不知不觉间已经着了妖怪的道，而自己有修为护体才能安然无恙。

长了翅膀的大妖，能迷惑少女走向自己的巢穴，雨婳已经猜到是什么妖物了。

妖·仓鸮。

古经言：“仓鸮者，人面鸟身，面盘白而羽棕黑，非阴暗不居，非阴血不食，猎以声，闻之极惧，束手以祭之。”

这种叫仓鸮的妖物有着人的脸，鸟的身体，脸盘是白色的，羽毛呈棕色和黑色，喜欢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筑巢，以鲜血为食。捕猎时会发出尖叫，猎物听到之后会陷入极度恐慌之中，束手待毙，将自己献祭给它食用。

雨婳没有见过仓鸮，自然也就没有听过仓鸮的叫声，不过这叫声应当是直接传入人的脑海，然后人就会迷失神智，自己走去仓鸮的巢穴。

为今之计也只有将计就计，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只得先跟着洛姑娘去它的巢穴探个究竟。

此时，洛霜月双目无神，自顾自地往镇子外边走去，雨婳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

刚出镇子，雨婳就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妖气从上方掠过，是结丹期的气息。

雨婳并没有抬头往上看，等着妖气掠至前方，才微微一瞥，依稀能看出是一只大鸟。

等大鸟飞远之后，雨婳将灵力从手渡给洛霜月，洛霜月的眼神慢慢恢复了清明。

出了小镇，雨婳已经能感应到仓鸮的妖气了，所以第一时间为洛霜月祛除了妖力的影响。

雨婳神识波动，回头一看，只见还有两个被蛊惑的少女跟着出了镇子，便抬起左手，单手施法除去了那两个少女身上的妖力，仓鸮已走，想必二人清醒后自会回去。

夜已深，雨婳扶着洛霜月慢慢地走，洛霜月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神智。

“雨……雨仙子，这是哪？”洛霜月刚清醒过来，嗓音有些迷糊。

雨婳：“我们正在去妖怪老巢的路上，洛姑娘，你被妖力迷惑了心智，现下感觉怎么样？”

洛霜月回忆起来：“啊？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们还在逛街呢，我突然就听到一些声音，有些害怕，正想问问你，却突然没了意识。”

“那便对了。此妖名为仓鸮，能以叫声蛊惑人心，使人自己走向它的巢穴。”雨婳解释道。

“仓鸮，这样啊……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洛霜月的心情莫名低落。

雨婳摇头：“并没有，若不是洛姑娘在此，我还真听不到那些声音，可就教妖怪给逃跑了，所以洛姑娘功不可没。”

她并没有提那两个女孩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所以这股臭味就是仓鸮的妖气么？”洛霜月皱紧了眉。

雨婳：“对，循着这妖气便能找到它的巢穴。”

“如此，那我们快些过去吧。”说着，洛霜月加快了步伐。

半个时辰后，二人来到一处悬崖，而妖气的源头，就在其下。

洛霜月：“这只仓鸮居然筑巢在悬崖之下，那些被蛊惑了的人走到这里之后，是跳了下去么？”

雨婳面色凝重：“应该是。”

洛霜月：“着实可恨！”

“放心，它种下此恶因，必会自食其果。”说罢，雨婳揽着洛霜月飞下悬崖。

悬崖之下有一个平台，上面堆积着许多尸骨，还未完全腐烂，但也差不离了，蔓延开的鲜血早已凝固成了黑色。

落地之后，一股恶臭袭来，洛霜月对气味非常敏感，忍不住地想要呕吐，只得紧紧捂住口鼻。

“你还好吗？”雨婳问道。

洛霜月不想开口，只是点点头。

平台的内侧有一道巨大的缝隙，阴暗幽邃，那便是仓鸮的巢穴。

雨婳取出三枚令旗，布在洛霜月周围，形成了一个法阵，这是一个叠加阵，一层是典型的防御阵法，而另一层则是隔绝气味的。

布好之后，雨婳解释道：“洛姑娘，你呆在此处可保安全，那仓鸮已经结丹，我与它相斗恐会无暇顾及到你。”

洛霜月明白，结丹期修士间的争斗自己是掺和不了的，自己上去只会送死不说，还会拖累雨婳，现在只能乖乖听话，不去捣乱最好。

“嗯嗯，雨仙子，要小心……”洛霜月感觉到法阵内的气味变淡了，应该是雨婳所为。

‘她……’

看着雨婳远去的背影，洛霜月心里十分触动。

雨婳又掏出五枚令旗，布在缝隙周围，随后拿出一把弓，空拉弦，紫色的灵力凝聚成了箭身，一箭射出，似乎带着雷霆之力，往山崖缝隙而去。

片刻之后，缝隙间火光大闪，阵阵浓烟喷涌而出，随之而出的，还有仓鸮。

仓鸮人面鸟喙，面色极白，黑暗中尤其明显，可以看出它有两个壮汉那么高，翼展更是宽阔，此时它被射穿了翅膀，正扑腾着从缝隙里爬出来。

“人类修士？居然伪装成凡人，着实狡猾！”

仓鸮口吐人言，声音十分尖锐，听得洛霜月一阵头疼。

雨婳已经收起弓，唤出了佩剑，嗓音冰冷：“残害生灵，为祸人间，此一世，你不配再活。”

话毕，雨婳飞身向前，一剑斜撩，剑气夹杂着阵阵雷鸣，朝仓鸮挥砍过去。

剑气迅捷，仓鸮无法躲避，只得以肉身硬抗，这下两边翅膀都受了伤，想必是再也飞不起来了。

它振翅怒吼，周遭山崩石裂，雨婳被迫后退，属于结丹期的威压扑面而来，震得洛霜月跪坐在地上，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雨婳朝洛霜月看过去，这一瞬间，仓鸮抓住机会展翅横扫，羽毛幻化成万千飞刺，朝雨婳袭来。

所幸雨婳反应极快，单手结印，凝聚出一道灵符以格挡，同时右手施法，御剑朝着仓鸮的头颅飞去。

仓鸮身型骤降，竟是化了形，堪堪躲过这一剑，化形后的仓鸮不辨男女，身上罩着一件灰袍，面色苍白，双目纯黑，紧紧盯着雨婳。

不，应该是雨婳身后的洛霜月……

仓鸮已有决断，那人定然是没有修为的，而且与这位修士关系匪浅。随即双手结印，召唤出了一群乌鸦，是被妖力侵蚀过的乌鸦。

一群乌鸦朝着雨婳袭去，雨婳提剑防御，剑气所至，乌鸦自空中爆裂开来，鲜血四溅。

仓鸮趁着雨婳忙于应对鸦群，身形一动，往洛霜月掠去。

雨婳自然看出了它的意图，也一直在等一个破绽，随即将紫电往地上一插，紫电的诛邪之力将鸦群全部粉碎。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缚！”

雨婳施法，仓鸮身后的令旗光芒乍显，幻化出了五条锁链，顷刻之间便缠上了仓鸮的脖颈，双手和双脚，仓鸮的手与洛霜月失之毫厘，一人一妖大眼瞪小眼。

锁链将仓鸮拉到了缝隙间悬挂起来，仓鸮挣脱不开，委曲求全道：“人类修士，勿要杀吾，吾可将所珍藏之宝都献与汝，望汝饶吾一命！”

雨婳只道：“聒噪。”

洛霜月心想，雨仙子在外真是人狠话不多，自己以后还是莫要得罪了她……

“五贼在心，施行于天，镇！”

雨婳再次施法，紫电应召，飞至苍穹之上，忽而电闪雷鸣，乌云翻涌成一处漩涡，那是一股比仓鸮还要可怕的威压，但洛霜月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之感。

漩涡中泛着紫光，刹那间，一柄巨剑横空而舒，携着天雷的肃杀之气，径直插向缝隙。

耳畔传来仓鸮的尖叫声，还有山崖崩塌之声，同是结丹期，雨婳却轻而易举地结果了仓鸮，洛霜月深刻地感觉到了修为差距所带来的震撼。

妖气已散。

周围灰尘弥漫，雨婳收回紫电，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洛霜月担心雨婳旧伤复发，便快步跑到她的身边，抓起她的右手开始把脉，语气焦急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雨婳瞧着洛霜月这副紧张的模样，居然有些开心，便又咳嗽了一声。

“无碍，只是这处有些疼……”

她的手指着胸口。

“心口疼？莫不是牵动了以前的伤？”

洛霜月将手抚上雨婳心口，感受到了那磅礴有力的心跳，片刻后又发现有点不对劲，尴尬地收回了手，所幸天黑，看不出脸红。

洛霜月从手镯里掏出来一颗丹药：“先吃一颗复灵丹吧，有温养心脉的效用。”

雨婳笑了一下，“如此，我便足足欠了洛姑娘三百颗灵石了，怕是还不起了……”

洛霜月从没想过要雨婳还钱，几颗丹药而已，反倒是自己欠她许多……

而且，洛霜月也不相信雨婳会没有区区三百颗灵石，她就是故意的！

洛霜月也不搭话，见雨婳吃了药之后，便朝远处走去，心道：还不上，你就以身相许吧！

瞧着地上这一堆尸骨，洛霜月不知所措，“这些……怎么办？”

“先回去告知镇子里的人吧。”雨婳道。

“嗯嗯……”

洛霜月从手镯里取出来三支香，可驱虫散味，以灵力点燃，然后吹灭，插在了尸骨旁边。

二人回到了老妪家中，老妪带着她们去了镇长家，镇长听闻妖孽已除，但失踪少女全部遇难，一时间悲喜交加，当夜便召集了全镇壮汉，往那悬崖而去，毕竟落叶要归根……

雨婳帮着将尸骨从平台上运到悬崖上，再跟着众人将尸骨搬回去安葬，一直忙活到日出时分。

洛霜月和雨婳坐在悬崖边的石块上，两人共同披着一张白色的毛绒斗篷，那是洛霜月从家里带来的。

洛霜月靠着雨婳的肩，脑袋开始沉重起来，困倦得不行，毕竟只是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如何熬得住。

“为什么要这样……？”洛霜月呢喃出声。

雨婳没有回答。

这世间的一切自然不会尽善尽美，就像狼生下来就要吃小羊，人之于鸡鸭就如同仓鸮之于人，本没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自然规律耳，无法逃避的命运，所以才会有修士的出现，企图与天争，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

原本只是靠着肩的人，此时已经窝在了雨婳怀里，贪婪地汲取热量。

瞧着洛霜月不安的睡颜，雨婳总觉得心境不甚平静，日出东山，朝霞倒映在她的眼中，绚烂而短暂。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来源于阴符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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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仓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