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帆很不喜欢上政治课,首先是觉得课本里的东西过于枯燥,他对此毫无兴趣,再者是政治老师万年不变的方言令他无法顺利听课——这样原汁原味的方言比丁恬蕴的粤语难懂得多。好在丁恬蕴由于政治成绩不好的关系听课特别专心,他会跟着她认真做笔记,有时她还会帮他翻译政治老师以“接下来这段好好听啊”为开头的语段,不过在林帆看来,听不听课都无所谓。
但政治每次都成为他的扯后腿科目毕竟也是事实。政治老师私下里找他谈过,但知林帆是因为语言不通而无法听讲,也觉得过意不去。他从教二十年,从未讲过普通话,也不会讲普通话,只能就此放过林帆。
林帆从来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人,但是当他看到丁恬蕴如此渴望一睹初二学妹在文化节选拔赛上的表演时,他最终还是问了一句“想去吗”。
“可是下节是政治晚自习啊,我哪儿有时间,一下课她们也结束了啊。”她的眼神不停地飘向百米开外的大礼堂。
“逃课吗?”林帆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恩?”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跟班长请假,你跟学习委员请假。”林帆不顾还在上化学课,关上书就放进了课桌里。
“那,”丁恬蕴来了兴致,拿出一张A4纸,对折再小心的撕开,还一边说,“你家中有急事,我肚子痛。”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教室后,从不同的通道走到了教学楼底楼汇合,好在都没有遇到执勤巡视的校级领导。不然通报批评,两人不仅会被冠以逃课的罪名,还会被怀疑早恋。这是丁恬蕴第一次逃课,心里免不了担心,况且从教学楼到礼堂有一段百米多的校际公路,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
而林帆似乎轻车熟路,安慰她不要紧张。“沿着墙边慢慢走,你在前,我在后,被人发现了我来掩护你。”林帆给她指了指方向,似乎比她更了解这校园。
“那你被人抓到怎么办?”
“抓到再说咯。”林帆胸有成竹,“向前走吧。”
那程路走的很是漫长,期间也有人在巡查,但终于还是有惊无险到达了大礼堂。观众席的灯已经暗了下来,只有一束灯打在台上,一个身穿汉服的女生正在独舞。初二的人数远不足以填满观众席,他们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坐下了。
一开始丁恬蕴倒是情绪高涨,但不过十来分钟,睡意就袭来。她的头不时碰到林帆的肩膀,
林帆想让她安心睡一下,然而年少的他怎么也说不出让她靠着他的肩睡一觉的话来,只得问一句,“节目是不是挺无聊啊。”
“可是我们总不能现在一起回教室吧。”
“那要不要去操场走一走。”
她点点头,又问:“今天月亮会圆吗?”
“看看不就知道了。”林帆拉起她。
林帆拉着她跑过了礼堂到操场那段更长的路,直到操场的阶梯旁才停下来。
那晚的月亮不是特别亮,反而有些黯淡无光,高高的挂在楼顶旁,离楼顶好像很近,但那天幕深黑,月亮又离他们好远。那时秋意渐凉,夜风瑟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丁恬蕴突然问他:“你想家吗?”
他必然是想念着的。从初一开始,他离开香港北上,到不同的城市生活,虽然有人陪伴,但许久听不到来自于其他人的乡音,见不到家人,心里的落寞孤独,也只有他自己懂得。有一段时间,他常常睡不着觉,又或是半夜惊醒,看见虚掩的窗帘间透进来的光月光,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难过。也正是因为太想念,所以初听见阿丁的粤语时,他就对她产生了一种依赖,产生了一种不同的情感。
不好也还好,那些不习惯的日子已经走过,现在他一想到阿丁,竟就有了动力。可能真的只是出于她的那句粤语。尽管那粤语半生不熟。
他笑着回答:“想。”可是有你就好。
丁恬蕴笑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下课铃响时,她望着那月光说:“我好想以后的每个夜晚都和今天一样。”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意思。她只是单纯觉得,初三以来,她每日忙碌,每天在这月色下经过都无动于衷。而今晚轻松而闲适,她已很久没有如此平静。林帆被她的话一惊,虽然明知她所意并非他所理解的,但心中又被感动了一番。他所经历过最美的月色不是今日,但最令他感动的月色,却是今晚,与她共赏。
放学的同学们稀疏走了出来,她转过头,“回家吧。”
林帆突然说,“今晚月色真好。”
她愣了愣,“我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