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蛇邪女 第57章 第二十八回 因缘无常叹离合，月夜现灵蛇（中）

却说当初林朝英殁后，林师父悲痛不已，匆匆将主人葬下后，便将古墓托付给孙婆婆料理，自己则学主人仗剑云游，打抱不平。林师父自终南山一路往西，竟不意来到天山脚下。当时西夏刚被蒙古灭国，蒙古人凶戾残暴，在当地烧杀抢掠，无数西夏百姓流离失所。林师父虽知西夏与宋国一度交恶，互相之间多有龃龉，但两国百姓又有何辜？是以她但凡见到逃亡的西夏流民，往往不假思索或给予银钱，或击退追兵；有时遇到蒙古士兵侮辱西夏女子，林师父便会拔剑斩去那士兵们的头颅。如是解救了数不清的落难百姓。同时却也得罪了蒙古勋贵，重金悬赏这位不知来历的中原女子的项上人头。

一日，林师父刚刚斩杀一队蒙古派出来杀她的武林高手，累得她手脚酸软直喘粗气，正要在天山寻一处洞穴歇息，却听附近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娇弱的哭声。林师父连忙赶去查看，竟见到一个长到两三岁的女娃娃正趴在一个面色惨白奄奄一息的妇人腿上低声啜泣。林师父见这一长一幼穿着华丽不像寻常人家的女眷，上前蹲在妇人身旁查看，这才发觉那妇人后腰中了一箭，鲜血顺着伤口流到地上，将地上的积雪染红了一片。林师父登时便知那妇人失血过多已是无能为力，只得摇着头叹了口气。谁知那妇人觉察到身边有人，回光返照一般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向林师父央求道：“求……求……求女侠救……救我家小姐性命……”林师父忙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那妇人听后噙着热泪，含混不清地讲述了女孩的身世。

林师父大致听明白，那女孩原是天山缥缈峰灵鹫宫主虚竹和西夏公主李清露的后人。因着虚竹本是出家人还俗无名无姓，李清露作为西夏皇族身份尊贵，故而他们的子嗣便随了母姓。这李家一脉单传，到这女娃已是四代。她的父母眼见世上烽烟四起，便给自己孩子起名“莫愁”，惟愿自己的孩子一生顺遂不必忧愁。这一家人本来在灵鹫宫中生活幸福美满，谁知好景不长，这孩子长到两岁多时正遇到蒙古西征，西夏灭国。隐居天山的灵鹫宫也被蒙古军兵攻破。女孩的父母留下保卫灵鹫宫，却让孩子的乳娘抱着年幼的小莫愁从密道逃走。谁料这一对儿主仆刚下缥缈峰就被蒙古的巡逻队发现，乳娘用她微弱的武功拼死护着小主人死里逃生，自己却被一箭射中腰眼。这乳娘弥留之际用最后一口气将小莫愁托付给林师父，说罢便溘然长逝了。

林师父不由感佩这乳娘真是一位忠仆，大有惺惺相惜之情，俯身给她的遗体长施一礼，拉着她的手说道：“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将这孩子养大成人！”又蹲下柔声细语地问那女娃娃：“孩子，你饿不饿？”那女孩却不作声，兀自在地上啼哭，仿似甚么都没听到一样。林师父心中清楚，这孩子恐怕是吓坏了，她的父母更是凶多吉少。林师父见那女娃娃身上衣着单薄，冻得遍身通红，更是于心不忍，在原地生了堆火，将孩子抱在自己怀里给她取暖。彼时林师父已过而立之年，半生都在服侍主人，除了林朝英和孙婆婆外，再未与任何人产生情感上的纠葛。她见怀中的女娃娃好像是白瓷做成一般雪白无瑕，一双透亮的眼睛好像两颗黑曜石镶嵌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再配上挺挺的鼻梁和樱桃般的嘴唇，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林师父越看越是喜欢，名义上将她养在身边收为徒弟，实际上却将这孩子当做了自己亲生的女儿。侍女出身的林师父自然最懂怎么照顾人，几天内将小莫愁伺候得舒舒服服，每次一见林师父便笑得像朵待放的牡丹。林师父更为见喜，与徒儿的感情愈发殊厚。

后来林师父将小莫愁安置在一处山洞内，趁她睡觉之时自己偷偷上缥缈峰查看，只见灵鹫宫中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她担心给小莫愁幼小的心中留下阴影，故而决定隐瞒小莫愁的身世，不愿让她再回到这吉凶难卜的是非之地。在林师父自缥缈峰下山去寻小莫愁的路上，她心急如焚脚下一个不留神，被一块坚硬的东西给绊得跌了一跤。林师父气呼呼往那东西一脚踢去，却发现竟是一颗怪蛋。那颗蛋跟她小臂长度相仿，通身碧绿布满鳞片，捧在手里隐隐发烫。林师父赌气说道：“让你绊我，今晚便将你带回去喂我徒儿！”说罢便抱着那怪蛋紧赶慢赶，终于在小莫愁发觉之前回到了洞中。

当夜林师父将那怪蛋放在地上，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头重重砸向蛋壳，不料那怪蛋却毫发无损。林师父心中微有诧异，又拔出长剑横劈竖砍，可那怪蛋却是坚如铁石，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林师父心中愠怒，正要运起全身功力使出玉女剑法“织女穿梭”，这一招若是下去，纵使那蛋再为坚固也抵挡不住。谁知刚刚睡醒的小莫愁竟手脚并用爬到蛋前，抱住那颗怪蛋便不撒手。林师父唯恐伤了徒儿，急忙收住剑招，慈声向小莫愁说道：“愁儿快到师父身后来，让师父把它劈开给你做蛋羹吃。”李莫愁却将她的小脑瓜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死死抱紧那颗蛋，任林师父千哄万劝也不好使。林师父见徒儿如此喜欢这怪蛋，便也没再强人所难，反而欣喜莫愁小小年纪便如此温柔善良，顺水推舟将怪蛋赠与了徒儿。

回古墓的路上，林师父抱着小莫愁，小莫愁抱着那怪蛋，两人一蛋构成一幅温馨却又令人忍俊不禁的图画。活死人墓终年不见天日，墓内阴冷潮湿，小莫愁不到三岁的年纪哪里熬得住，随林师父回到古墓没过几日便染上风寒，咳嗽流涕高烧不退。这可急坏了林师父和孙婆婆，两个人从来没照顾过小孩，均都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林师父偶然瞥到那怪蛋，惊觉纵使在古墓之中那蛋依然烫的像个小火炉一样。于是林师父便体贴地将怪蛋交给小莫愁，让她抱着取暖。说来也怪，此后小莫愁的高烧渐渐消退，身体也康复起来。小莫愁对那蛋更是说不出的爱惜，吃饭睡觉都要抱着它，林师父怜惜徒儿，便也没当回事。

谁知过了不到一个月，古墓内竟又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那日清晨，林师父醒来照例去关心徒儿，谁知小莫愁身边竟又多了一个冰肌玉骨的女婴，一对儿女娃娃正抱在一起呼呼大睡，两张小脸上都洋溢着和煦的笑容。林师父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一凛：“这女婴是怎么进得古墓？古墓内错综复杂机关无数，又是何人能不知不觉将那女婴放进愁儿的墓室？”随即，林师父又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蛋壳，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个怪诞的想法：“莫非，莫非这女婴竟是从那蛋里孵出来的？”可她悄悄围着女婴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是个正常人家的女娃。纵使如此，林师父还是对这来历不明的女婴多有防备，上前将她从徒儿身上抱开，以免她伤到小莫愁。那女婴劲力奇大，林师父废了好半天工夫才将她的小手掰开，抱着走出小莫愁的墓室。

岂料小莫愁刚从女婴的视线中消失，林师父怀中便传出了一声愤怒的爆鸣，吓得她连忙低头查看，只见那女婴身上竟飞速生出鳞甲，两只小手须臾化为利爪，脑袋上也生出四支犄角，一双眼睛血红发亮，背后“噗嗤”一声张开一对翅膀。林师父年轻时随林朝英在西域的壁画上见过这样的生物，以为那不过是胡人杜撰的传说，谁知有朝一日竟真能亲身经历如此怪事。她怀中抱着的“女婴”，恍然间竟变成了西域传说中的卓耿。在中原它有个更为令人生畏的名字，龙！

正当林师父目瞪口呆之际，一口火焰从那幼龙的嘴中喷出，林师父惊慌失措闪躲不及，被火焰燎掉半边眉毛。接着那幼龙从林师父怀中挣脱而出，扇动翅膀在古墓乱飞乱叫，乱咬乱烧，乱抓乱闹，林师父和孙婆婆被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林师父本可以一剑结果了它的性命，可念在它本是个女婴，又是不可多见的神兽，总也狠不下心。孙婆婆出主意道：“姑娘，你用天罗地网势欺近它，点它的穴道！”林师父喊道：“龙的穴道在哪儿啊，我不会点！”就这样，二人任由那幼龙闹了大半晌，最后实在飞得没有力气，才落到地上，充满敌意地望着林师父和孙婆婆。林师父和孙婆婆也都心有余悸，不敢接近那幼龙。

小莫愁醒后，发现师父不在身边，竟自己爬下石床，颤悠悠地连爬带跑，四处寻找师父。正瞧见师父和孙婆婆无可奈何的围着甚么东西瞧看。小莫愁便轻手轻脚爬过去想要一探究竟。林师父瞥见小莫愁，吓得大喊道：“徒儿，莫要过来，这里危险！”谁知再回头看那幼龙时，它竟又变回了女婴，笑眯眯望着小莫愁。林师父和孙婆婆大奇，不知为何那凶巴巴的幼龙见到小莫愁竟会变得如此温顺乖巧。

林师父心想这“小龙女”跟自己和徒儿也是有缘，便也将她收做了徒弟。因这女孩儿乃是真龙血脉，天性暴虐易怒，一旦动怒便会原形毕露。是以林师父自她能够记事以来便教给她“十二少”的玉女心法，用以压制她的戾气。平时更是多让李莫愁照顾“小龙女”。时间长了，那“小龙女”变得像普通女孩一般聪明懂事，与林师父间的感情也日益加深，“小龙女”也就成了“龙儿”。可她毕竟不同于凡人，总难理解常人的感情，再加上从未踏出古墓，由此造成了她不通人情，不谙世事的性格。

那时李莫愁还未有记事，成年后早将“怪蛋”的事情忘到了九天云外，只道自有记忆以来师妹便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冷冰冰的少女，哪能想到还有这许多事情，心里没少埋怨师父偏心。其实林师父只想小龙女能够一生留在古墓，莫要去到外面惹是生非，心中更加爱护的却是大徒弟李莫愁。纵使是在李莫愁因陆展元被林师父赶下山去的几年，林师父也总是偷偷派孙婆婆下山去打探她的消息，听得陆展元辜负李莫愁时恨得差点亲自杀到陆家庄去。

后来李莫愁和秦无忧得罪了全真教，在丘处机兴师问罪的那一刻，林师父便做了上重阳宫跟全真六子拼命的打算。临行之前她躲在角落远远望着多年不见的徒儿，见她一袭紫衣出落得亭亭玉立，正在大口吃着自己亲手做得饭菜。林师父不由笑了笑，想起了当年在天山的洞穴里她也是这么爱吃自己烧的饭菜，一晃二十年过去，她却一点没变。孙婆婆在一旁悄声问道：“不去跟大姑娘道个别吗？”林师父摇摇头默然不语，转过身去踏向了那个她早已预见的结局。

1.小龙女因为孵出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李莫愁，所以从小就种下了难以言说的感情，只是成人后才发现而已。

2.这章师徒情太感人了，作者写到最后真是无比感动。作者自我感觉这章设定真的很好，读者们能不能说说观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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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二十八回 因缘无常叹离合，月夜现灵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