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纪元 第2章 蓝区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虞沧海眼皮上的时候，他眼睫抖了抖，立马完全苏醒了，只觉得昨晚睡得格外地好，连带着看着家里的摆设也觉得亲近了很多。

他利落地收拾好自己，拉开了纱帘，发现街边空荡荡的，才想起来打开微端看时间。

5点37分。

陈迁的屋门紧闭，看样子还没起来。虞沧海摸到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吃。他这次回来除了慰问一下孤寡老人陈迁，还想去见见另一个亲人，紧接着就要返程回云京。

他是提前把要上的专业课蹭完了，然后直接找人代课，才能凑出为数两天的空闲过来的。之所以把行程安排得那么紧张，是因为周末有时间固定的家教，这些路上就和陈迁说过了。

至于没说的部分……

虞沧海大口将面条吃完，慢悠悠地刷着碗，如同做题般细致地去勾勒着某个人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如果发消息给对方，说家教推迟一次，不管他用的理由有多离谱，对方总是会答应的。这样他前几天就不必白天满课晚上还得熬夜写作业了，而且行程也会轻松很多。

他本来都打算这样做了。

可是打开联系人看到对方名字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虞沧海只是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几秒，就关上了微端。

纪释全，很好听的一个名字。

他第一次去试课的时候，对方是以家长的身份接待他的，但是去过几次之后，虞沧海发现这个家里没有女主人。他无意窥探他人**，纪释全却在某次家教结束中随意提到，听课的学生是他家子侄，只是受兄长之托帮忙照顾一段时间。

他似乎工作挺忙，即使在家的时候也几乎都待在自己的书房，但即使如此，每次自己登门和离开的时候，对方都会出来客气地聊几句，送迎往来的礼节做的无可挑剔。

虞沧海猜测他是商业人士，可能还是富家子弟，因为尽管从衣着上看不出端倪，但那种举手投足直接流露出的清冷和优雅，虞沧海只在生活富足的人身上见过。

“起的挺早啊。”

陈迁伸着懒腰从卧室里走出来，一屁股坐在桌前，“吃的什么？面条？给我煮一碗。”

虞沧海的思绪被打断，他挂起一个微笑，把陈迁揪起来推到到水池前：“没问题，你把这些锅碗洗了，上面全是灰。你多久没做过饭了？”

“……一个月左右吧。”陈迁说，“我平时做饭也用不着这么多碗啊。”

虞沧海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想去看姐姐。”他说。

陈迁有些惊讶地抬头：“现在吗？”

“等你吃好。”

虞沧海开火煮了一会，觉得差不多了，把面条连锅端到他面前。陈迁吃得慢条斯理，磨蹭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催促下把面条吃完了。

虞沧海依然开着他那辆说不好是新式还是古旧的三轮车，拉着陈迁，根据他的指示朝城西开去。

中间路过花店，虞沧海停车，歪头问了一句：“她喜欢什么花？”

陈迁顿了几秒才开口：“白玫瑰。”

虞沧海买了两束放到车后，直奔墓园，靠边停在有些破败的铁门口。陈迁从车上下来，将一束花塞给虞沧海，自己抱着另一束，走在前面带路。

现在是上午八点多，太阳却已经显现出烤人的热度，将整个园地煎得一片金黄。两人走在小道上，一路无言。

陈迁引他走到一块朴实无华的石碑面前，四周的杂草看起来被多次清理过，只有大片的草茬扎在地上，泛出星星点点的白色。

虞沧海走过去单膝跪在碑前，放下花束。

陈迁站在他身后，看着碑上的“虞沁”两个大字，勾起嘴笑了一下。

“你还记得多少关于你姐的事？”

“只有模糊的印象。”虞沧海回过头，被阳光刺得眯起眼，“外向活泼，小时候经常一起打闹，但对我很好。”

“本来我和你姐一人随父姓，一人随母姓，但又多了个你。虞沁一定要你和她一个姓，以为这样吵架就能吵过我了。”

陈迁也弯腰将怀里的花放下，上前和虞沧海挤在一起，伸手搭上他的肩，感叹似地摇晃了几下，说：“还好你没事，不然每年只有我来看她，她心里说不定多少不情愿呢。”

虞沧海笑：“这你都说过多少遍了。”

“是吗？我总觉得像没说过似的。”

两人在墓前聊一会静一会，等到感觉衣服上要被晒的冒火星子了，才拍拍屁股启程回去。

往外走的时候，虞沧海回头看了一眼，虞沁的墓沉默的在碑林里立着，也不知道听到他们的话没有。他突然产生了种不甚明朗的感觉，说不上是温暖还是刺骨，像是阳光下晒死了几个虱子，心里弥漫着一股焦味。

快到傍晚的时候，虞沧海准备回校。

他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只是将衬衫往肩上一搭，把微端充满电戴好，就转去了车棚。

陈迁正好帮他把插头拔下来，见他来了，抱臂站在一旁，注视着他熟练地启动云艇，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欣慰之感。

虞沧海检查完设备和电量，一回头，正好看见他眼里还未消退的笑意。

“我还没走呢，哥。你这就开始想我了？”

“平时没事谁想你，也就两年能有一回，你就好好珍惜吧。”陈迁上前，单手和他抱了一下，“去吧。”

虞沧海坐上车，从窗里向他招招手，启动了云艇。只见其真不负“云艇”之名，升空之后如同船入大海，在短短几秒内完成加速后并入无形的轨道，很快不见了踪影。

陈迁送走了弟弟，手插口袋，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往回走，准备再补个觉，突然感受到微端一震，收到了一个来电。

他切成大屏投空，却发现对方没有开视频，只有初始头像和姓名悬浮在空中。

陈迁点击接通。

“时机刚刚好。”即使知道对面看不见，他也扬起了一个露齿的笑容，显出两个酒窝。

“刚送走我弟，你要早点打我可接不了。”

对面是个清冽干净的女声，似乎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现在才打？”

接着没等陈迁说话，她直截了当地问道，“他身体怎么样？”

“基本稳定了。”

“包括脑子？”

“孩子脑子很健康，不用喝六个核桃。”

“我提醒你，你正在汇报。”女声听不出情绪，平淡地丢下一句警告。

“……现在不是时机。”陈迁的笑容直直落下去。他走进黑暗的卧室，伸手拉开了窗帘。天际有晚霞，却因为是背阳的朝向，整间卧室依然黯淡无光。“他现在需要学习，贸然试验会影响他的人生。”

“你两年前把他放到云京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这句话？”

“这是他自己选的学校和专业。”陈迁示弱地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我没有做任何干扰。而且自从恢复过来之后，他越来越敏锐了。”

他把头抵在椅背上，轻声补了一句，“他不是个能被掌控的人，你知道的。”

女声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云京有点事。有几个公司小动作频繁，估计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有我手里的线？”陈迁眼里划过一丝了然，“我马上过去。”

对面嗯了一声，切断了通讯。

陈迁揉了揉眉毛，设置了十分钟之后的闹铃，闭上眼向后仰躺，椅背根据他的力度自动调整了角度，直到几乎与地面平行。

另一边，虞沧海手动调整了一下云艇的规划线路。

大学内不能停靠云艇，他在尽量免去无谓的绕路的同时，将终点从云京科技大学的东门更改到更近的西门，切换到自动驾驶。系统确认轨道之后，他将屏幕锁定。

窗外是高速移动的风景，窗内是永远舒适的室温，一间移动安全屋就此建立于科技之上。

他起的很早，但一整天都殊无睡意，此刻也是如此，只不过盯着屏幕看得久了，觉得有些目眩，于是将视线上移到舱内绿色的的防撞软板上，思绪就此游离。

自从2060年后，科技发展如同掀起的浪尖，随着推进而不断攀高，眨眼间就堆成了新的时代巨人。其中几项改变人类生活方式的巨变全部都发生在十年间，例如充分利用中低空空间的空轨问世，随之而来的云艇和光磁车、快缆等交通工具以其安全便捷、灵活、速度快的优点迅速包揽了市场，成为人们出行的主要方式；而微端则直接取代了笔记本电脑等产品，刷新了移动终端在体积与容量上的新记录，霸占“改变人类生活方式的科技榜”榜一至今，手机则完全用于娱乐。

2060至2070被称为“跳跃十年”。

随后科技攀登之势仍在，只是滑入了一个相对平缓很多的弧线里。

2076年，蓝区建立，对因愈加严重的自然灾害而缩减的地域与人口资源进行了重新规划，将适宜人类生存的区域分为了三个大区：顶上区、拟生区与综合区。

顶上区是顶尖科技技术集成之地，蓝区科技中心总部与大部分新型产品的研发中心都建立在此地；拟生区范围最广，涵盖的地貌种类也最多，很多区域被用于生态改善相关的研究，是生物学家的圣地；综合区主要是居民区，除去必要的基建设施，大部分建设仍保留着科技跳跃之前的风格，被戏称为“科技浪潮里的樵石”。

虞沧海的生长地南安就属综合区，而云京科技大学的所在地则是顶上区的中心城市——云京，中间路程坐高铁需要十几个小时，坐光磁车只需要四十分钟，坐云艇则需要七个小时。

这七个小时，原本是虞沧海给自己留的睡眠时间。

而此刻他了无睡意，一双深色眼睛折射出荧屏上的闪光，在这幽静的夜里回想着科技史上的种种，竟觉不出光阴虚度。

虞沧海：[眼睛][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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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蓝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