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素朝 第53章 不要踩到路边草

承渊山一处幽静的偏殿之内，素朝和两只云雪雀鸟面对面发呆。

如今，她们都成了妖王的“阶下囚”，真是丢整个天庭的脸面丢大发了！

裴之彻，承渊妖王，实力深不可测。

虽然他一般只在承渊山出没，但妖族的妖王仅有五位，五个人分这么多地儿，可想而知这管理范围有多大，连清远山那块都归裴之彻管。承渊山只是他修炼常住的地方，俗称老窝。怪不得他对清远山那么了解，原来是被人蛇妖亲自请去做客过。

他手底下的妖数不胜数，素朝能认得出名字的当属秋生与冬藏，也就是她那日在山脚下瞧见的两位少年。

不成，思来想去，都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素朝拍着桌子猛地站起来，吓了两只雀鸟一跳，便见她快步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秋生便从外头将门打开，瞧见她没什么好脾气，不耐烦道：“有什么事？”

“……”素朝不免捏紧拳头，安慰自己这孩子被裴之彻丢这里看管自己有脾气很正常，不气不气。

但她都被人无礼关起来了，还忍什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平静问：“依你们老大的意思，本仙在这算是贵客，对吧？”

“贵客又怎么样？我什么身份，你还想让我好声好气伺候你？白日做梦。诶呦——你竟敢打我？！”秋生捂着自己的脑袋，愤然地瞪向她。

素朝伸手轻轻敲了下他的头，认真道：“打的就是你。年纪轻轻，就张口身份来身份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怎么别的不学，净学些坏的？我看你弟弟也不是你这个样子的，果真是裴之彻教坏的。”

“什么叫十哥教坏的？你不许污蔑十哥！”他不忿反驳道，露出自己尖尖的虎牙，做了个咬人的动作，“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吃了你？！”

“喏，你现在这语气就是被他教坏的，瞧着还没成年的小妖，非要学他那般做派？”

素朝严肃指正道：“待人接物，要和声和气一些，大声嚷嚷是个坏习惯。可以生气，表达不满，但不能毫无道理便对人发泄脾气。”

秋生其实也明白是自己刚刚将怨气撒在她身上，说话的语气听来很欠揍，但让他认错，他拉不下这个脸来。

沉默片刻，他别扭地偏过头，哼了一声：“有事快问，不许教训我。”

素朝见好就收，欣慰地点点头，能沟通便好。

“你家大王准备什么时候处置我啊？或者说，他这几日在忙活什么？”她往廊檐走去，自然而然地在围栏上坐下，比了个手势商量问，“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就透露一点点消息给我，让我安心享受最后的日子，这应该不过分吧？”

“杀你？”

秋生闻言，不明所以，皱着眉道：“我们何时说了要处置你了？不是说贵客？我们还能骗你不成？”

素朝眯起眼似笑非笑道：“贵……客？那这承渊山的待客之道，倒是令小仙大开眼界。”

秋生以为她指的是将她和那两只小雀鸟关在偏殿的事，便自顾自地解释：“我们的待客之道怎么了？不让你自由出入，是因近来裴禄那老妖龙不请自来，这是为了你好，等那老东西离开了，再带你四处走走。”

“裴禄？”一个没听过的名字。

“那老不死是十哥的养父，虽然早就看他不顺眼，但还没到撕破脸皮的地步。”秋生谈到感兴趣的事，也没什么防备心，径直一屁股往她身旁坐下来。

他见她脸上也露出些好奇的神色，来了兴致，越发不顾忌什么，神秘兮兮道：“你是天上来的，肯定不清楚凡间的事——早在百年前，承渊山还是荒山，我们也不住在这里，还在极渊海给那条老龙做打手。”

“这老龙跟清远山那条泥鳅一样，就喜欢以吃妖来提升自己的修为，甚至更可恶。他抓来没什么背景的小妖，美其名曰收养，等修为高了，就剥皮抽筋，炖成一锅。”

“我和冬藏就被抓进去了，要不是十哥带着我们几十号人逃出来自立门户，你哪里能看见承渊山如今的美景？老不死很厉害的，你乖乖的，不要被发现，谁知道他会不会剑走偏锋，抓你去尝尝鲜？”秋生说到最后，语重心长地劝道。

理是这么个理，但她是被迫留下的啊，他眼中透露出来的担忧怎么看起来有点可笑？但坏事是裴之彻做的，这妖也是听命行事，便不计较那么多了。

素朝问他：“所以，裴之彻也打不赢这裴禄？”

秋生认真思考片刻，摇了摇头：“不好说，但硬碰硬容易被他人坐收渔翁之利，得不偿失。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那这个老妖龙这么厉害，他是蛟还是半龙？”

秋生一听，讥讽笑道：“……这你得亲自去西海龙宫问问，那西海龙王有没有什么亏心账。”

西海龙王的家事她哪里清楚？但听这话，裴禄大抵就是半龙了……流着西海龙血，西海龙宫不管的？

素朝又问：“那他还在吃妖增进修为？”

“……”秋生闻言，脸色霎时难看起来，他攥紧双手，低下头轻声喃喃，“我们能救的妖有限，自己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这……”

素朝也不知该安慰什么，沉吟片刻，缓缓道：“与西海龙宫有关的话，你家大王作为一方妖王，是能上书天庭请旨收妖的吧？”

秋生脸上的伤感一扫而空，随之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哼，你们天庭全是酒囊饭袋。”

“……”还当着她的面骂起天庭所有人来了？

素朝静静打量着秋生，沉默不语。既然这裴禄出身西海，不管西海龙王对他什么态度，这些被他迫害过的小妖如此不信任别人，倒也情有可原。

等等——

素朝想起什么，问：“你家大王不是草木妖吧？”

“当然，十哥可是威风凛凛的黑麟天蛟！”说起裴之彻，秋生眼中便充满崇敬的色彩。

“……”素朝笑而不语。

果然，裴之彻嘴里没一句真话，还骗她被那什么蛇毒伤到，想咬她解解馋，分明就是打算来黑吃白，把她一口吞了吧！

素朝心下有了打算，开始忽悠他：“我们商量个事，你先向天发誓绝对不会和别人透露。”

秋生听她这话，差点翻了个白眼，嘴角抽了一下，不解问：“我为何要向天起誓？”

“当然是我有解决的法子，帮你惩处妖龙！”素朝煞有其事道。

“……”秋生犹豫了下，竟是有些动摇，但又不太相信她的说辞，极其敷衍地竖起手，“我，秋生，向天起誓，接下来听到的一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透露半分给他人，天打雷劈。”

说完，他放下手：“可以了？快说，要是敢骗我，我就跟十哥告发，说你不乖乖呆着，一门心思想着要走出去！”

素朝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我就是一门心思想要逃跑。”

“什么？”秋生一脸错愕，随即反应过来，这话说了，他就要挨天雷劈，连告状都不成，瞬间气红了脸，恼怒道，“你耍我？！”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她顿了顿，正色道：“其实，我跟北海三公主有点交情……虽然你们大王设了个结界困住我，但我也是明事理的，如果证实裴禄为祸一方，我会同三公主借来万方天戟，帮你们除去这条妖龙。”

万方天戟乃是水族之中用来行刑的神兵利器，专克这类手染血腥的半血妖龙。

秋生明显也知晓这柄天戟的存在，他若有所思问：“我能相信你？”

“为何不能？我带来天戟，能帮你们除去心头大患；若我逃之夭夭，也不会助纣为虐，你们也没什么损害。”素朝替他分析利弊，循循善诱道，“此事不是皆大欢喜的吗？只要你偷偷将我放——”

“偷偷放走？想走去哪里？”

身后传来冷沉的声音，吓得素朝一抖，差点没坐稳直接摔去地上。

她动作僵硬地转过身，不出意料看见了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裴之彻迈步走上前来，玄袍曳地，金线灿灿，他保持着一贯的笑意，出声问：“谈了什么？便如此高兴？要不说来，让我也一并开心开心？”

素朝正在绞尽脑汁想着忽悠他的话，身旁的秋生便大步迈出，在庭前扑通一声跪下，背脊挺直，认错道：“……秋生方才立下天道誓言，一个字都不能透露，请十哥责罚！”

“……”素朝心情复杂，这跟全交代了，有什么区别？甚至更严重吧？！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裴之彻，释出诚意道：“我们不一定要彼此猜忌，也可以合作一番，便当全了相遇的缘分。”而后就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合作？”裴之彻低声轻喃这两个字，慢吞吞道，“仙子以为我们可以如何合作？若是与裴禄有关，那便不必您操心了，仙子还是好生享受下承渊山的瑰丽风光吧。”

素朝想不明白：“为何？我能帮你打赢他——如此一来，那些受困的小妖也能早些被救出来，不是吗？”

困住她，差不多是一件无利可图的事，还会招致麻烦。她现如今不计较他之前的无礼，帮他出力，他还拒绝了？

裴之彻掀起眼皮，抬手示意跪地认错的秋生起来，而后对她道：“这只是仙子的一厢情愿，谁说本座会输给他？”

“那你困住我是做什么？惊动上界借此派兵？吃了我增进修为？又或是，觉得戏弄仙官很有趣？”

“唔，三者皆非。非要说个缘由，大抵是仙子与小妖乃是前世有缘，今生才会觉得有一丝熟悉吧。”

他停顿一下，眼底划过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怅然，声音很低：“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我，无论如何都该抓紧你不放——”

他想不明白这件事，所以使了些手段留下她。

素朝面无表情地笑了笑：“呵呵，妖王大人您倒是觉得小仙很好骗啊。”说谎骗人都这么敷衍！

裴之彻只是淡淡一笑，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副猫妖纹饰的面具扣在她脸上，歪着头相邀道：“走吧，小妖带仙子您去逛逛人间的上元灯节。”

“……”素朝皱着眉拿下面具，手上这面具大小合适，摸上去木质细腻温润，模样是可爱的狸花猫，还蛮好看的。

他好像真把她当成来做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