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的是,庆山路那家火锅店爆满,四个人抽完号等了四十多分钟才进去。
因为是倪诺组的局,所以她很积极地走在头一个,跟着服务生找到位置,招呼其他三个人坐下,又忙着掏出来手机扫桌上的二维码,环视一周问:“你们扫扫看想吃什么?”
时衿站起来扫了码,又把手机递到顾筝弦面前:“在这儿选菜,想吃什么就点后面的加号。”
再抬头时,秦宿泱和倪诺都盯着她看,眼里有些不可思议。
时衿尴尬地笑了一下:“顾总她……不经常自己点单,懂吧你们?大老板嘛。”
“懂懂懂懂懂懂懂。”她俩连连点头。
也是,她们要能有顾筝弦一半资产,走路都要横着走,更别说自己点菜吃。
有点微服私访的感觉。
顾筝弦很认真地划啦手机屏,一格一格精挑细选,但一个加号也没点。
火锅店里的空气黏黏腻腻的,隔壁桌牛油汤的味道时不时飘过来,时衿觉着顾筝弦坐在那儿好奇妙,有种遗世而独立的感觉,像是下凡的仙子,但没有羽化而登仙,因为她很真实。
手指翻过两轮以后,指尖抵在下巴上,偏头对时衿小小声说:“十分残忍。”
“什么东西?”
时衿瞟了一眼,她翻到“鲜肉类”那一栏了,里头是各种红白相间的生肉照片。
她凑过去,往下翻了两页,点了个加号:“茴香小油条好吃,点上。”然后抬头给倪诺递了个眼神:“我选择困难症,你们点吧。”
茴香小油条是她的命。
倪诺要了三盘羊肉卷,四个素菜,一份宽面,一份撒尿牛丸,一份手打芝士虾滑,牛油和番茄鸳鸯锅底,差不多了。
她们四个轮流去调料碗,先是时衿和顾筝弦。
时衿拿了两个碗,递给顾筝弦一个,让她跟着学。顾筝弦学着她的样子,盛了一大勺麻酱,淋上蚝油,葱花,花生碎,牛肉酱,又捏了一小撮香菜,倒上醋,便成了。
但卖相看上去比时衿调的差很多,好像调皮的小孩打翻调色盘以后,各种颜料混在一起的感觉。
果然,上菜以后,顾筝弦夹了条海带丝在自己料碗里涮了涮,虽然也吃下去了,但面露难色。
时衿了然,涮好一片羊肉卷在自己料碗里沾沾,把葱花挑出来以后,放到顾筝弦碟子里:“吃这个吧。”
顾筝弦犹豫了一下,夹起来翻来翻去观察一番,尝过一口,眼睛都亮了。
秦宿泱喝了口水润润嘴巴:“顾老师,咱们明天去公司合一遍舞台吧?”
时衿偏头看眼顾筝弦,很心虚地清嗓子,见她搁下筷子,抿了口茶水,缓声道:“何时去?”
“就正常时间啊。后天不就要正式评演了吗?明天得练练。”
顾筝弦看一眼时衿,点头道:“好。”
时衿低头若有所思,将双手靠在大腿上轻轻搓,手心汗涔涔的。
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对时衿来说,一桩桩一件件都像考试。分明考的是顾筝弦如何信手拈来地假装成现代人,但紧张的只有时衿一个人。就好像幼儿园小朋友上台表演的时候,最卖力的其实是台下手舞足蹈的老师。
她孤立无援,焦虑地要死。
火锅店老板很良心,因为过意不去她们等了四十多分钟才吃上,结账的时候送了四份海苔肉松卷,四瓶旺仔。
秦宿泱不爱吃甜品,所以把她那份给倪诺了,倪诺乐颠颠一手拎了一份,如获至宝。
圆嘟嘟的肉松卷躺在很精致的小盒子里,看得顾筝弦眼睛发直;时衿用悄悄戳了她一下,轻声说:“回家再吃回家再吃……”这样看着好没出息啊。
秦宿泱开车把时衿她们先送回去,才载着倪诺一起回学校去。
开到华璟书院门口,倪诺又上演了一出难舍难分的戏码,摇下副驾驶的车窗,很夸张地大喊:“时衿……你什么时候才回宿舍住?没有你,我在531孤立无援啊时衿……”
夸张到,值班亭里的保安打开窗户探头看了一眼。
“等我姨妈回家我就回去住。”
秦宿泱好奇地问她:“你姨妈和顾总住一个小区啊?”
时衿愣住,逻辑链断了怎么办!
“啊……”时衿快速地动了动脑瓜,用手背拍了一下顾筝弦的肩膀:“要么我俩那么熟呢?小时候我在我姨妈家住的时候就认识顾筝弦了。是吧弦弦?”
说罢,时衿朝顾筝弦挑了挑眉。
顾筝弦低头,勾着嘴角轻笑一声:“是。”
“唉。”倪诺叹息:“我怎么就没有勾搭上漂亮姐姐的宿命啊?”她恨了月老一下。
眼看着秦宿泱的车开走,汇入车流,顾筝弦问了句:“她方才说的勾搭,是什么意思?”
时衿想了一下:“就是有幸认识一个人的意思。”她换了一个温柔一点的说法。
顾筝弦似懂非懂,和时衿肩并肩走进小区大门,走入林荫道,走上十字路,她说:“她也可以勾搭我。”
“当然不行啊!”时衿震惊一下,慌张地抬头看她一眼:“勾搭有点不怀好意的感觉,你这样说,会被别人当成海王的。”
“海王?什么意思?”
时衿吃得有点撑,有点困,而且夏夜的风很慵懒,她的脑子也转不动了,随意说了句:“就是掌管大海的王。”
顾筝弦抬头,透过层层树荫望进深蓝色的天,说:“我未曾见过大海。”
……
时衿脚步放缓,顾筝弦接着解释:“父母在,不远游。过去的十九余年,我连瑞安城也未曾绕出去过。”
“其实……我挺羡慕顾淮的,就是我弟弟。”顾筝弦补充道:“他担着长平王的封号,征战四方,一定去过很多地方。”
时衿心里软软的,好像被狠狠掐了一下。
与此同时,她想起来,顾筝弦送她的花落在秦宿泱车上了。
她很不想破坏气氛,但还是扯了扯顾筝弦的衣角说:“不好意思啊,你送我的花,我给忘了。”
太困了,她真的太困了。每次吃太饱都会这样,脑供血不足,脑子就转不过来。
“无妨。”顾筝弦收回视线,眼神落在脚尖上:“那花儿,也没花银子。”
对哦。时衿刚才忙着激动都没反应过来,顾筝弦还不会用支付宝。
“那你怎么付的钱?”
“那老板叫我扫一匹马,我不大懂。他又问我有没有线金,我说家里没有金,但有银子,稍后便差人送来。”
“然后呢……”时衿的尴尬症都要犯了。
“然后他说不要银子了,把花送我。”
……
时衿揉了一下眉心:“她俩回学校应该会路过那边,我给倪诺说一声,看看这个点卖花的收摊了没,让她帮忙付一下吧。”
回到家,顾筝弦累得半死,径直回二楼卧室换衣服。
时衿敲敲主卧的门,隔着一层木板说:“衣服不要放床上,火锅店味道很大,我拿去洗一洗。”
话刚说完,“啪嗒”一声,房门打开了。
时衿闻言回头,对上顾筝弦的一刻吓傻了。
她手里拎着衣服,半裸着,身上只穿着内衣裤,一半身子藏在门后面,一半伸出手把衣服递给时衿。
“啊你……”时衿眼波一闪,身体好像生锈了一样动弹不得,只尬在原地嘴巴一张一张地盯着顾筝弦。
“拿着呀?我换下来了。”
时衿不敢往下看,接过衣服以后把视线落在她脸上,问:“你干嘛不穿衣服出来?”
“身上粘腻睡衣干净,我想沐浴过后再穿上。”
好吧,古代的大小姐从小就有丫头婆子们侍奉在侧,沐浴更衣什么的也从不避着。是个无懈可击的逻辑。
两人洗完澡已经晚上九点了,时衿忙着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顾筝弦松松垮垮地穿着睡衣,伴着沐浴露香气从房里出来。她有点嘴馋海苔肉松卷了。
“现在可以吃那糕点了吗?”担心时衿不同意,顾筝弦特意妥协了一步:“或者我只尝一口也行。”
她用略带恳求的语气说话,右手捏着左手食指垂在小腹前头,再加上白净的睡裙衬托,看上去委屈可怜。
时衿笑了:“我给你拆。”
顾筝弦乐颠颠跟在时衿后头下喽,拖鞋的声音写满欢愉。
坏了。
“手套都在倪诺她们那个袋子里,没给咱俩留。”
时衿拆开包装发现,店家给的几个手套都在倪诺那,肉松卷不用手套的话会很不方便。
“是那个方方正正的薄片吗?”顾筝弦问。
“对对对,就是那个。那里头装的塑料手套,没有的话只能用勺子挖着吃了,不太方便。”
“我记得我房里有。”顾筝弦迅速上二楼去找。
刚来的那天,顾筝弦翻遍了房间里大大小小的抽屉,记得床头抽屉深处有几张小方片,和时衿说得手套很像。
两分钟以后,顾筝弦拿了一把下来,摊开到桌上:“够不够?”
卧槽……
时衿脸红了,有些国粹想要脱口而出,不过被她的教养及时克制住了。
“这不是手套,这个不能用,你放回去吧。”
“那这是什么?”顾筝弦拿了一片放在手里观察,上面有些奇怪的字符她看不懂,手感很奇妙,中间鼓鼓的,捏一下还有好听的声音。
“这什么都不是。”时衿嗓子里像火烧一样,绯红从脖子蔓到耳朵根:“你就记住这东西不要随便拿出来就行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脸红了?”
顾筝弦刨根问底:“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很难以启齿么?”
时衿没有搭腔,只默默地捡起一个也捏在手里玩。怎么说呢,她刷视频的时候见过指套,但没在现实生活里用过。
“可,这是从顾筝弦的抽屉里寻得的。是很不好的东西吗?”顾筝弦眸子转淡,耷拉着脑袋有些失落。
“我是个很不好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