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更衣的地方出来,带路的丫鬟已经走掉。景玥在原地等了半盏茶工夫,只好凭借记忆寻路回去小花厅。宣安王府不是普通宅院,比景府大了一倍不止。走过几道回廊后,彻底迷路。这里的下人似乎很少,眼见又是一道三岔路口,正在为难之际,耳边忽的传来几下微弱声响,似乎有人在嘟哝但更像在呻吟,其中还夹杂着一两下摔东西的声音。犹豫片刻,她循声过去。经过一个花圃,然后是一段稍显茂密的灌木丛,转角过去,一道拱门出现在眼前。未及迈步,一团黑影从门里冲出,直奔自己撞过来。眼看就要撞上,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力道在她手臂上一带,那黑影刷的从身侧撞过。瞬间,她心里飘过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忙扭头看向跑远的背影,像个佝偻着身子的人。
“你们愣着看什么?!还不快去追?!”冷冰冰的男子声音。
门里追出的几个小厮互相看了眼,拔腿向着黑影追去。
是谁?强烈的熟悉感掠过景玥心头,那团黑影绝非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是某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姑娘倒不见外,”男子松开握住景玥的手,语带戏谑,“不认得路,竟敢随意乱闯,在王府逛得开心。”
景玥扭头一看,一瞬惊奇,心道:怎么又是那个男子?这回他的衣着简素很多,只一件青色袍子罩着狐狸毛坎肩,头顶束着一根暗灰银丝绣云纹发带。她不说话,他也任由她打量。对视一阵,她先受不了他坦然到瘆人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尴尬道:“多谢公子。请问小花厅怎么走?”
“你是君小姐的朋友?”男子答非所问。
景玥点头道:“是。今日君小姐邀请我来品茗听琴,在小花厅。劳烦公子指一下路。”
男子仍旧没回答,继续问道:“你与公主和那几位小姐也很熟识?”
景玥耐心回道:“不是,我跟公主和另几位千金小姐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其实我跟君小姐也是昨天才认识。”
“呵,看来姑娘很喜欢结交朋友么,”男子语带讽刺,刻意加重语气道:“尤其是权贵之家的小姐。”
景玥一怔,不明白两人只偶遇过两次而已,为什么他总跟自己做对。想着,脸上带出薄怒,冷言道:“公子既不能帮忙指路,那民女只好自己去找。告辞。”
男子脚步一动,挡住去路,“你认得我是谁?”
景玥瞟了他一眼,心里嗔道:我才懒得知道你是谁。嘴上却道:“公子在宣安王府可以自由走动,自然也跟那些千金小姐一样,是身份尊贵之人,民女不敢认识。”
男子脸色一沉,冷冷道:“如果我是宣安王府的主人,单凭你这句话就能治你大不敬之罪。”说着,脚下一动让开路,口中道:“姑娘脾气差又口无遮拦,依在下看实在不适合跟那些官家小姐打交道,不如早些回家的好。喏,走这条路,前面右拐直走再左转,就是小花厅。”
景玥看也不看他,只一福身算是道谢,立刻走人。果然没走多远,小花厅出现在眼前。进去一瞧,人已散了。一个丫鬟迎上来说君雅带着众位小姐去后院的阁楼里赏画,让景玥回来就过去。她走了两步,忽然想起刚刚那男子的话,心中一刺,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这种聚会,忙叫住丫鬟道:“你跟君小姐说一声,我身子不适,想先回去了。改天再来向她赔罪。”
丫鬟想劝又不敢劝,迟疑一阵,才点头道:“也好,小姐既然不舒服还是回府休息吧。我送你出去。这边请。”
两人到了府门口,丫鬟想叫人准备马车,景玥忙拦住,说自己可以走回去。谦让一回,丫鬟不再坚持。景玥独自一人,往郡守府走去。一路上,她都在想刚刚在拱门处遇到的那团黑影,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似乎有个声音不停在耳边呼唤,鼓励自己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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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宣安王府回去当晚,石福成把景玥叫到书房,说是有话说,可茶过三巡,仍旧一片沉默。景玥白天走了太久路,累得不行,坐在椅子上困得眼皮打架。第三杯茶上桌,石福成长叹一声,缓缓开口道:“玥儿啊,这次景家遭逢大难,你爹娘走得突然……世伯跟你爹是至交,是看着你长大的,之前……你爹曾跟我说过一些事,本来不该轮到我说的,但现在他不在了,世伯不得不跟你说啊。”
景玥听得莫名其妙,茫然问道:“世伯有什么话?是爹的事吗?还是我家里的事?”
石福成沉吟片刻,又是长长一叹,两条眉毛几乎打成结。
景玥心里被弄得七上八下的,忍不住追问道:“世伯有话请直说吧,现在这个状况,还能有什么我接受不了的事吗?”
“玥儿啊,那我就直说了,”石福成揉搓着双手,仿佛非常紧张,微微颤声道:“其实……其实你不是景家的孩子,你……是他们抱养来的。”
景玥心里腾的一跳,但只片刻不知所措,就恢复平静,淡淡笑道:“世伯现在告诉我这件事,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景家现在除了我只剩下美人一个孩子……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爹娘养了我这么大,不管抱养也好亲生也罢,他们待我一如己出。我不会忘恩,更不会去寻什么亲生父母。我只认是景家的女儿,一定会为他们守孝三年,尽我所能,重整景家。”
石福成摇了摇头,“即便你是景家的亲生女儿,景家大宅一场大火,所有家产都被烧光了。至于那些生意产业……”
“我不是想据为己有!”景玥抢着回道:“我知道如果您说的抱养是真的话,我没权力继承景家的产业。我只想替美人保住这些,这是她应得的,我明白……”
“你不明白,”石福成又抢回话头,认真道:“玥儿你刚回历城就经历如此大事,之前很多缘故你都不清楚,听世伯慢慢讲给你听。在你离家两个月后,你爹和你大哥开始悄悄联系买家,打算把景家所有房产和生意都转手出去。本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直到一月前,大约在他们出事十来天前。历城忽然来了一些北边的人,不停在打听景家的消息。起初我并未在意,景家是地方富户,又常年走商在外,接触的人多不为过。没想到就是这些人……你大概也从街坊邻里口中听说那场火来的奇怪。当晚火起之后,我带着人赶到救火,谁知道从火场里抬出来的……尸首确实不像只被火烧了那么简单……”说着,他咳了几声,忙端茶喝水。
景玥听得呆住,这最后一句又勾起她的回忆,跳起来叫道:“他们不是烧死的?!那天有个老伯说过……他们是被人害死的是不是?那场火不是意外是不是?!”
石福成难过道:“那几天你身子刚好不能受刺激,,不然这事早该告诉你,哎……”又叹过一回,才继续道:“这话是仵作私下里与我说的,仿佛有些尸首上有被利刃划过的痕迹,或许是刀剑一类的伤痕,或心口或脖颈,但被火烧的严重,也辨认不真切……若果真是仵作所猜测的那样……应该是杀手所为。”
“是谋财害命?!”景玥忍不住叫道:“您要抓到那些凶手,为我爹为景家报仇啊!”
谁想到石福成却一脸难色,“玥儿,虽然大家都在议论景家人可能是死于非命,但是官府……只认定是火灾,是意外。”
“为、为什么?”景玥根本理解不了,猛摇头道:“不对不对,您刚刚还说仵作验过尸,我爹娘他们是被人害死的!怎么会是意外?!您是郡守啊,该替百姓伸冤啊!何况我爹是您的至交好友,您不能坐视不管!”
看她越说越激动,石福成忙出言安慰道:“玥儿、玥儿,你听世伯解释。我知道你一个女儿家承受丧亲之痛是很难,你生活上有任何困难我可以帮助你。你若是要回玄夏国,我可以派人送你。若不回去了,那从今往后,你就在我府中住下,我会代替景兄像照顾亲生女儿一样照顾你。你伯母也会……”
“伯父!”景玥一语吼断后面的话,带着心痛喊道:“我不想听这些话,您也用不着可怜我。您是郡守是百姓的父母官,现在就在你的管辖出了灭门惨案,您为何不替我们出头?!为什么不去抓凶手?让他们还我景家所有人的性命?!”
石福成真是让她问得无言以对,只有叹气的份儿。
景玥见他这样,既不明所以又心寒,冷哼道:“您该不会也想收钱才办案?您也会说景家已经烧得只剩一堆灰烬,除了那些生意产业……您若喜欢,尽管拿去好了,我只要您还我景家一个公道。”
话音落处,石福成真是又羞又气,啪!一掌拍在桌子上,震翻了茶杯,“难道伯父在你眼中是这样的人?!”语气带着疑问和痛心。
景玥咬了咬牙,冷冷回视着他。
“也罢,不说也罢,”石福成扶起滚倒的茶杯,起身走到书架边,拿起一本书翻开,抽出一张信笺边递给景玥边道:“这里是景家大宅的地契,是你爹送给我的。刚才我提到那些生意产业,是想告诉你,你爹早已经把所有店铺转手卖掉。至于买家,只听说是个有钱有势的人,具体的我并不清楚。他本打算在新年之后举家搬迁,离开历城。他说生意无所谓,唯独舍不得这间大宅,交给别人他不放心。念在我们多年交情,就赠与我做纪念。我本想着替他看好大宅,说不定哪天他还会回来。谁想到一场火灾……既然你现在回来了,这张地契就交还给你,你保存好吧。”
景玥接过地契,打开看了一遍,心情平复了些,问道:“搬家?为什么在历城住的好好的要搬走呢?”
石福成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了。我曾问过他,景家祖业都在历城,就这么走了岂不可惜。他只是叹气,仿佛有难言之隐。我不便多问。现在看来,也许他当时察觉到什么,或者正是为了躲开那些想害他的人才决定离开……可惜晚了一步。哎……好了,我要说的也只这么多了,至于今后怎么办,你要去要留,自己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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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女?杀手?灭门?大火?景玥攥着地契坐了整整一夜,一个个问号绕在脑海中,隐约间仿佛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可又理不出头绪。第二天一早,她正打算出门,去街上打听景家的店铺转手给了什么人,却迎来一位意外访客。君雅的贴身丫鬟前来传话说,昨天景玥走的太匆忙,还有话没说,邀请她今日过府一叙。推脱不过,无奈之下,她换好衣服,跟丫鬟去到宣安王府。
谁想刚到府门外,就见君雅站在一辆马车前朝自己招手。
“君小姐早,”景玥先行礼问安,抬眼见君雅皱着眉,忙改口道:“雅雅早安。”
君雅立刻笑逐颜开,亲昵的挽住景玥的手臂道:“昨天你不说一声就走了,害大家不能尽兴,今天可要你赔罪呢。”
景玥无奈一叹,笑道:“是我失礼了。那你想我怎么赔罪呢?”
“嗯,让我想想啊,”君雅故意沉吟一阵,才笑道:“这样好了,陪我去逛街买东西,顺便再大吃一顿,如何?”
景玥心中一动,点头道:“好啊,我知道哪里首饰和衣料最好,那我当仁不让,做回引导了。”
马车沿着街道一路走下来,景玥刻意选了几处离景家店铺不远的商铺,想借着挑选东西的空当儿在附近打听一下。君雅似乎对衣料、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只随便看了几眼就说要换地方。转过几家,见到一间专门定做首饰的店铺,君雅来了兴致。见她看的热情高涨,景玥放心出了店铺,往旁边那间紧闭大门的景家店铺走去。
到近前一瞧,门虽然关着,却没上锁。里面似乎有人影闪过。景玥心里一紧,立刻抬手推门,门扇打开。屋子里空荡荡的,有个小子拿着扫把在扫地。
“哎,你是谁啊?不敲门就进。”小子握着扫把,上下打量着景玥。
景玥愣了下,试探着问道:“我是路过的。你是这店铺的伙计?”
小子点点头,“姑娘来关照生意?我们还没开门呢,没瞧见屋子空着呢么。等赶明儿开业了您再来吧。”
“我听说,以前这是景家的店铺,”景玥四下里张望一回,继续道:“是卖瓷器和玉器那些玩器的。”
“早不是啦!”小子笑道:“景老爷早把这间店铺卖给我家公子了。我家公子说了,只卖字画,不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认识景老爷?”景玥一丝欣喜,仿佛看到一丝希望。
小子嗯了一声,“见过一面,是跟我家公子接手店铺那天。他人不错,谈生意也痛快。”
“你家公子是谁?”
这冷不丁一问,勾出那小子的警惕心,皱着眉又打量景玥一回,摆摆手道:“姑娘问这个干嘛?!你还是赶快走吧,别耽误我干活儿。”说着,拿扫帚在景玥脚边扫了两下。
景玥忙往后躲了躲,却不想放弃,这是跑了一上午唯一找到的接手店铺的消息。“小哥别多心,我只是随口问问。其实……我跟那位景老爷也是生意上的朋友,听说他家遭逢大难,才想着来问候一下。谁想到大宅没了,满街的店也都关了……”话至此,勾起伤心事,眼底不自觉闪出泪光。
小子叹气道:“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哎,命中注定,谁都没法跟命争不是,躲也躲不掉。要不然怎么偏偏人要走了就出事了呢?天意。”
景玥暗哼一声,突然觉出这话不对,忙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要走的?”
“姑娘这话奇了,”小子耸耸肩道:“他把城里的店铺都转卖给我家公子,那不是要走还能干嘛?!”
“也许……他只是想安心养老。”景玥随意给出一个猜测。
小子忙摇头道:“不可能。景老爷还有儿子呢,他不愿做,可以传给儿子啊。要不是打算举家迁移,谁会自断根基?”这一句倒是说在点子上。
景玥一把扯住小子的衣袖,语气坚定道:“带我去见你家公子,我要见他,一定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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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历城最高档的一家酒楼:聚海楼。
“这里的菜很好吃吗?”君雅站在马车边看着进进出出的人。
景玥点点头,事实上这里的菜不见得最有特色,但是刚刚那小子说过,他家公子中午会在聚海楼吃饭。
两人进到店内,偏巧大厅坐满了人。伙计一瞧君雅的打扮和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忙请二人去楼上的包厢。景玥并不知道那位公子究竟坐在哪里。走上楼梯,她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也许真的有天意一说。
在店铺里扫地的小子竟站在一间包厢外面,一眼瞧见景玥,笑道:“姑娘真厉害,说找来就找来了。”
君雅纳闷儿的看向景玥,“他是谁?你们认识?”
景玥不知如何解释,岔开话题道:“我跟朋友有些私事想说,你能不能先去那边等我?说完了我马上过去找你,很快的。”
君雅虽然好奇,又不好多问,带着丫鬟先去了旁边的包厢。
小子瞧了眼关上的房门,笑着推开跟前包厢的门,道:“姑娘请进吧,我家公子在里面。”
景玥运足了气,抬步走进去,定睛一瞧,大吃一惊。桌后坐着的人,正是和自己有“三面之缘”的男子。
“怎么是你?!”她忍不住问出口。
男子微微一扬嘴角儿,“为什么不能是我?”说着,抬手一指对面的座位,“姑娘既来了,请坐下喝两杯吧。”
景玥看去,男子对面的位置摆着一只酒杯,而且仅有一只酒杯。她想了想,仍旧坐下,抬眼直视着他,开门见山道:“公子知道我会来,那一定知道我为什么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买下景家所有店铺?”
男子不紧不慢的端起酒杯浅酌一口,才道:“姑娘这话是不是该换个方式问,应该是‘为什么景大鹏一定要把店铺卖给我?’”
景玥哼了一声,“好啊,那请你回答我,为什么?”
“你是景大鹏的大女儿,名叫‘景玥’?”男子好像很喜欢答非所问。
景玥沉默片刻,点点头。
男子哦了一声,“你还有个妹妹,叫‘景美人’。现在在玄夏国?”
美人的事景玥不想让更多人知道,顶回去道:“我在问公子店铺的事,没让公子打听我的家事。”
“家事、国事、生意的事,事事相关,”男子别有深意一笑,“你想知道景大鹏为什么把店铺卖给我是吗?那是因为只有我才买得起。他着急出手,又开出那么高的价钱,谁也接不下。所以你该感谢我,若非我,他不可能短短几月之内筹到那么大一笔银子。”说着,竖起三根手指。
“三……三万两?”景玥试着猜测。
男子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三十万两。”
景玥一时诧异,啊的喊出声。
“吃惊吗,”男子替她答道:“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他宁可变卖所有家当也要筹这么大一笔钱?”
“你知道缘由?”景玥觉得不可置信。
“是推理,”男子眉峰一挑,边斟酒边道:“姑娘不是蠢人,又身在其中,细想一想自然能明白。看在景老爷的面子上,我敬你一杯。节哀。”说着,举杯一敬,仰头干了。
景玥没心情陪人喝酒,推开酒杯,起身道:“多谢,告辞。”
还没离开桌边,就听门外一声娇喝:“玥儿你还要说多久啊?!我快饿死了!”话音落处,门被推开。君雅拧着眉头看向屋内,见景玥站在眼前,刚想招呼她走。眼光往她身后一闪,立刻吓懵,瞪着大眼,张着的嘴忘了闭上。
景玥不解,扭回头看向那男子。正想开口问,却被抢了先。听他道:“君小姐既然饿了,不如进来大家一起用饭。不然在下一人在这儿,怪冷清的。”
“你们认识?!”这回轮到景玥吃惊。
君雅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看了眼那男子,摇摇头又点点头。
景玥不明白。那男子开口解释道:“自然认识。在下是君小姐请来的乐师,那日在宣安王府我们见过,姑娘忘了不曾。”说着,扫了景玥一眼,又看向君雅道:“今日我做东,君小姐,请吧。”
君雅咬着嘴唇,扭扭捏捏走到桌边,坐在景玥旁边的位子上。景玥只好落座。
一时间伙计来添置碗筷,又上了几盘菜。空气静的出奇,只听见一阵阵脚步声。
“菜齐了,这些都是店里的特色,来,动筷吧。”男子拿起筷子开始慢条斯理的吃饭。
景玥拿起筷子,却没有吃,因为她突然发现,身边的君雅似乎非常不自在。一双筷子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手臂上仿佛有石头坠着似的。再看脸色,一阵泛红一阵泛白。她好怕她是生病了,忙悄声问道:“雅雅,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
君雅吓得手一抖,瞥了眼对面坐的男子,忙清清嗓子道:“没、没有啊,我很好,吃饭吧。”说着,低头盯着鼻子下的饭碗数饭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景玥觉得,君雅好像有些害怕这位自称“乐师”的男子。顿时好奇心起,琢磨一回,开口问道:“公子刚刚说是乐师?难道……屏风后弹奏古琴的那人是你?”
男子点点头,“正是在下。那日的曲子,你觉得如何?”
本着礼貌的原则,景玥想恭维两句,可又不情愿,纠结一回,索性敷衍道:“很好,挺好听的。”
“仅止于此?”男子似乎不信。
景玥嗯了一声,“琴音确实不俗,倒让我想起小时候有一年也是过年,家中来了个借住的云游客。老人家弹得一手好琴,音色轻柔缥缈又藏着凝重大气,让听的人仿佛置身仙境一般。可惜,他只住了三日便离开。自从那时,再没机会遇到那样好的琴音。真是遗憾。”
随着说,男子眼神暗淡下来,淡淡道:“知音难求。那位老人家若知道你如此推崇他的琴音,自会引你为知己。”
景玥一笑,“公子是宫中的乐师,定然备受国主和达官贵人们的赏识,知音遍天下。”
男子也是一笑,眼神却冷冷的,“你说话一向这样?不怕得罪人么。”
景玥纳闷,自己并不喜欢跟人斗嘴,偏偏见到他就想动气。顶嘴道:“是朋友的人不会介意,介意的人也做不成朋友。得罪的都是外人,有什么好怕的。”
呵呵……男子突然笑了几声。一直闷坐的君雅跟听到炸雷似的,抬眼紧盯着他的脸。注意到她放肆的目光,男子立刻敛住笑,沉声道:“景姑娘口才出众,在下佩服。”
景玥知道他不是恭维自己,只扯了下嘴角。没人再开口说话,三人安安静静的吃完饭。男子扔下银子走了。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君雅长长出口大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雅雅?”景玥唤了她一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
君雅一愣,回道:“他不是说了么,是乐师啊。昨天弹琴的那个。”
景玥点点头,“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很怕他的样子?”
君雅脸色一红,尴尬的摇头,“没有啊,怎么可能……不是啦,其实……”
“到底是什么啊?”景玥听糊涂了。
“我怕是因为、因为……其实、其实他是姜宝公主的……男宠。”君雅脸都憋红了。
“你说什么?!”景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想起昨天听琴时的景象,难怪姜宝听到琴音加入后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原来两人关系暧昧。可她还有很多疑问,“既然是男宠,那他应该待在公主府、在都城啊?为什么到处跑呢?”
“瞧你说的好像只宠物一样,哈哈……”君雅很无良的笑了一阵,忙收敛道:“嗯,是这样,公主来历城,他自然跟来了呗。而且他……就是乐师啊,只不过公主喜欢他罢了。”
“一个乐师,那么有钱……”景玥喃喃道:“八成都是公主赏的,也不知道得费多大功夫呢……”
君雅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景玥摆摆手,“没什么,对了,那他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君雅的眼神里隐藏着一丝惊喜。
景玥撇撇嘴,心道:要不是他收了我家店铺,我才不会对个出卖色相的男人感兴趣。可话到嘴边改口道:“好奇而已,这么出名的人物,认识一下也好啊。说吧。”
“那好吧,”君雅顿了一下,才道:“他的名字……叫闵。”
景玥心口一跳,“闵?门内一个文字的闵?没有姓氏?”
君雅略一迟疑,点头道:“是。他跟着公主嘛,公主喜欢叫他‘闵’,大家跟着称呼了。下回见到,你就这么叫他好啦。”
“闵……”不知怎么,景玥想起猜灯谜那晚,那条字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