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月 第29章 第十六章 恩宠（1）

迎亲的日子定在半月后，恰逢春暖花开、桃花盛放。镇军大将军迎娶正室夫人是何等重要的大事，穆赫章骑着高头大马迎亲，道路两旁挤满看热闹的百姓。听着耳边聒噪的鼓乐声，景玥实在开心不起来，想着父母亲人都不在身边，不知何时何日可以再见，不觉心中伤感。

行进不远便是大将军府，奇怪的是，轿子直接抬进府里，却又走了一阵才停下。喜娘正是宅子里那个妇人。景玥被搀扶下轿，罩着大红盖头，除了脚下一片地，什么也看不到。兜兜转转走了一段，她觉出异样。四周越来越安静，不但听不到说话声，连刚下轿时震耳的鼓乐声都渐行渐远。琢磨间，终于进到间屋子，喜娘将她安顿在床边坐好。

“夫人在这里坐片刻，大将军一会儿到。”喜娘说完，拿走了景玥手里捧着的红苹果。

景玥听到她似乎要离开，忙抬手去掀盖头，却被一把按住。

“夫人使不得，这盖头得等大将军来了才能掀开。”说着，喜娘又把盖头整理一遍，盖个结实。

“不是该去喜堂拜堂吗？”景玥侧耳听了听，问道：“为什么这样安静？好像没人在，大将军呢？”

喜娘一瞬迟疑，呵呵笑道：“夫人莫心急，还不到时辰呢。一会儿大将军会来看你的，夫人安心等候吧。民妇先出去了。”

等喜娘推门出去，景玥安静坐了半顿饭工夫，心中渐渐不安起来，悄悄挑起盖头一角儿往外看去。眼前一片红彤彤，红蜡烛、红帐子、红床单和红锦被，倒像洞房的样子。可谁听说过不拜堂先洞房的呢？她心口一跳，忽然有种怪异的预感，总觉的穆赫章迎娶自己非常蹊跷，到底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清楚。思来想去不觉日渐西沉，忽然门一响，吓得她赶快盖好盖头，原来只是个小丫头来点蜡烛。她等得心急，想出去问个究竟，却被花朝月夕挡在屋里。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就在她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忍无可忍的时候，正主终于现身。

“夫人久候。”穆赫章的声音，平淡中暗藏一丝愉悦，“夫人等得心急了吧。”说着走至床边，抬手扯住红盖头，哗啦一下掀开。

景玥本以为他是来接自己去拜堂的，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直愣愣的望着眼前一身大红新郎装的穆赫章。

看她呆呆的样子，穆赫章眼中闪过冷笑，随手把盖头扔在地上，“那些吃的喝的，一会儿花朝月夕会给你送来。以后在大将军府，没我的吩咐，你不能随便走动。记住，我只说这一遍！如果再发生上次的事，我不会让你好过。”

“等等！”景玥站在床边，喊住他背影道：“你去哪儿？！我……为什么这个时辰了还不去喜堂？”

“你这么想跟我拜堂？”穆赫章语气中满是戏谑。

景玥皱起眉，“那你娶我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穆赫章邪气一笑，靠近她身边，眼中却一片冰冷，“从现在起，你只要安享你大夫人的尊荣，其他事你没资格过问，包括……我会跟哪个女人过夜。”话音落处，人已没了踪影，留下一身大红衣装的景玥惶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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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气怎么回事？才五月里，一早起热成这样。”月夕抱怨几句，推了推身边的花朝问道：“哎，大夫人起了吗？没动静啊？”

花朝侧耳在门边听了听，轻声道：“瞧时辰差不多了，叫起吧。省得那边去晚了多费口舌，”说着，抬手敲了回门，提高些音量道：“大夫人，起身的时辰到了，奴婢们伺侯您梳洗吧。”

半刻，屋里传来景玥懒懒的声音，“你们进来吧。”

花朝、月夕带着一众伺候梳洗的丫鬟鱼贯而入，见景玥已经套好衣裙，散着一头长发，坐在窗前的梳妆台对着菱花镜出神。

“夫人想梳个什么发式？”花朝站在景玥身后，看向镜中那张略显憔悴的脸。

景玥愣了下才回过神来，“随便吧……昨天让你去问的事，你帮我问了吗？”

花朝迟疑道：“大夫人再等几日吧，大将军说……说您才进府没多久，不宜外出。而且春祭也不是什么大节日，在府中拜一拜就行了。”

景玥幽幽一叹，抬眼看向窗外暖暖的朝阳，心情阴郁。虽然早在进府之前有心理准备，这个大将军夫人不是那么好当的，可万万想不到，穆赫章的所作所为竟然比预想的更让人捉摸不透。一个月来，白日里他在府中跟自己扮演恩爱夫妻，在那五位夫人面前表现得体贴温柔；而一到日落，便带自己回房用晚饭，从不跟众人一起吃。奇怪的是，每次饭后，她总容易犯困，迷迷糊糊间还曾担心他会如何对自己。几天下来，她察觉到他根本无意跟自己同房，到今日为止，自己还是完璧之身。

梳洗完毕，直奔府内后厅。跟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穆赫章不在府中。到后厅一瞧，五位夫人只来了两位，剩下三位不见踪影。

“给大夫人请安。”如柳和如慧异口同声，蹲身行礼。

景玥赶忙回礼，“两位夫人不用多礼，快请起。今日起得晚了些，让你们久等了。”

二人对望一眼，如柳上前一步笑道：“大夫人来得不算晚呢，你没瞧见，还有人没到呢么？”说着，一扫那几张空椅子。

景玥心知肚明，这些女人讨厌自己，若非之前穆赫章在，众人根本不会对自己恭恭敬敬。没想到他刚一离府，她们就不安分起来。

见她神色平淡也不说话，如柳眼珠一转，加把火道：“大夫人要不着人去传她们一下？妾身怕这样等下去连早饭都省了呢。”

景玥摆手拦道：“算了，来不来无所谓，反正大将军不在府中，不必讲这些虚礼。你们俩也饿了吧？不如去我那儿一起用早饭可好？”

“多谢大夫人美意，”如柳道了谢却没回答，反而问道：“今日是春祭呢。大夫人不去城外的寺庙祭拜吗？好像……念希姐姐她们做了些准备啊。听管家说，府门口备了马车还有祭祀用品。大夫人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景玥一愣，“你们都去吗？”

如柳笑着点点头，略带示威道：“现在陪大夫人用早饭，妾身恐怕赶不及马车出发的时辰，只好先失陪了。”说着，转身对一直默默无闻跟在身后的如慧道：“咱们走吧。”

如慧同情的瞄了景玥一眼，急忙忙跟着如柳离开。

二人刚走，管家图钟后脚跟进来，瞥了花朝一眼，才道：“大将军吩咐，今儿个天气炎热不适宜外出，请大夫人留在府中休息，春祭祈福的事由另外几位夫人代劳。花朝，还不赶快伺候大夫人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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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还闷热的天气，谁知正午刚过便迎来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雨。景玥站在廊下，伸手接着屋檐上流下的水柱，那一点微凉渗透到全身，消除一身烦躁，平添一丝愁绪。可惜这样的清净没享受多久，雨下了半顿饭工夫，穆赫章和出去拜神的一众女人一并回来了。他才回府，就兴致勃勃的叫众位夫人陪他在花园观赏雨景。等景玥赶到平时赏鱼的水台，大家众星捧月般正簇拥着穆赫章谈笑风生。

“大将军你瞧，那鱼儿多逗，”念希紧紧揽着穆赫章的手臂，指着水池里不断冒出的小水泡，娇声叫道：“你瞧！在荷叶底下呢，有两条呢。”

穆赫章嘴边挂着不在意的浅笑，抬眼越过身边的“花丛”，盯着不远处的景玥道：“娘子来了，快过来，咱们一处赏景。”

一听这话，大家识相的让开路。唯有念希仍旧攥着穆赫章的衣袖，狠狠瞪着走到近前的景玥，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哟，这样好天气，我以为大夫人在午睡呢。”语气中的酸味儿逆风十里。

景玥无心相争，脚下退了半步，靠近栏杆望着那一池泛着涟漪的水，“雨声淅沥，无心睡眠，恰好想出来走走，顺便跟大家凑凑热闹。”

站在一旁的如画突然掩嘴一笑，“也是，大夫人没去拜神，恐怕在屋子里正闷得慌呢。”

众人窃窃笑了几声，就见穆赫章脸色一沉，一把推开念希站到景玥身边，环住她腰间，只手摩挲着她小巧的下巴宠溺道：“为夫记得娘子曾说过最喜观赏若雨纷纷，刚才在教场一见天空飘过乌云猜到会有场雨，才急着从城外赶回来陪你赏雨。娘子高不高兴？”

如此这般**，一个月来，所有在场的女人不知看过多少遍，仍旧暗气的不行。唯有景玥满心疑惑，她明明捕捉到穆赫章眼底那一瞬而逝的厌恶，而他这种反应曾多少次出现在跟自己在众人面前秀恩爱之时。

“军务要紧，大将军何须……”

嘘……穆赫章一根手指点住景玥的唇，“说过多少遍，叫我‘夫君’，又忘了？若再有下次，为夫可要惩罚你了。”

景玥脸色微微一红，忙低头躲开，“记得了。大……夫君刚刚回府，怕是还没用午饭？不如先用过饭再来赏雨不迟。”

“听你的，”穆赫章只盯着景玥笑，朝廊子远处一招手，朗声吩咐道：“图钟，准备酒菜送去大夫人房中，我要和娘子好好喝一杯。”说着，圈住景玥的纤腰带她离开。

望着夫妻二人远去的背影，念希恨得牙根儿痒痒，吼道：“她什么东西？！一个奴才的妹子，不过还是个奴才！也配当大将军夫人！我呸！”

其他几人虽然心有不忿，却不敢这样嚣张，面面相觑一回。

如画跟她最亲近，上前一步道：“姐姐且小声点儿吧，万一让那些人听了去，传到大将军耳朵里……”

“那怎样？！”念希越听越生气，故意大声道：“在这府里谁不知道大将军最疼的人是我！况且我是太后钦赐的人，凭她的身份能压得过我么。哼，贱人就是贱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迷的大将军团团转，早晚有一天得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正是这话，若没有她，恐怕此刻大将军夫人就是姐姐你了。”如画一句点睛之语说的念希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如柳暗暗撇了下嘴，忙扯出笑脸跟着奉承道：“大将军最宠爱姐姐谁人不知呢。依妾身看，大将军对那个女人不过是图新鲜，过不了几天也就看得马棚风一般抛诸脑后了。到时这府里，不照样是姐姐你做主？！”

念希轻蔑一哼，“你们心里明白就好，别打错了主意跟错了人，到时候别怪我不顾多年姐妹情分。”

周围三个女人急忙低下头表示顺从，心底却各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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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一桌酒菜很快准备妥当。景玥已经用过午饭，没有胃口，只想着坐陪便可。穆赫章却兴致高涨，不停给她劝酒夹菜，一会儿工夫，满满三杯酒下肚。她直觉头又开始晕晕的，忍不住困意袭来。

“我、这酒……”景玥强打精神，纳闷道：“为什么府中的酒总是一喝就醉呢？”

穆赫章眼神闪烁，边揽住她肩头边起身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是娘子太高兴的缘故。来，我扶你去床上休息。”

“可……可是……”

“小心。娘子别逞强，先小睡片刻，咱们再饮不迟。”

穆赫章把已经晕得东倒西歪的景玥安置到床上，略等了片刻，见她鼻息稳定下来，才直起身子。

“大将军，都准备妥当了。”花朝出现在屋门口，旁边站着手捧一件彩锦斗篷的月夕。

穆赫章又看了床上呼呼大睡的景玥一眼，眼神略显冰冷，“你看好她，我明天早上回来，一切照旧。”

花朝忙点头，“大将军放心，大夫人一定会睡得很香，一觉到天亮。”

穆赫章嗯了一声，走到月夕身边一挥手。月夕赶忙打开手中的斗篷，往身上一裹，从头到脚罩了个严严实实。穆赫章满意的点点头，打横把她抱起来，直奔院门。

一直侯在门外的图钟，忙叨叨打着伞追在旁边，口中故意提高音量喊道：“大将军和大夫人要出门啊？老奴这就吩咐车备下，用不用再准备些吃的用的啊？”

“也好，备些大夫人爱吃的点心即可，你去跟府里那些女人说，今晚本将军会跟大夫人一起游湖赏月。”

“是，老奴这就着人去传话。”

说话间到了府门口，一辆朴实的马车侯在那儿。穆赫章身手敏捷的一纵身，抱着裹着红斗篷的人躲进马车里。

“一会儿到了地方你悄悄赶回府里，”穆赫章端坐在车厢里，脸色冷淡，眼中有一丝压抑的期待，“记住千万小心，别让人看到。”

“是！”月夕扯下红斗篷，跪在车厢一侧，垂头道：“大将军放心，月夕定会小心行事。”

雨中的街道甚是安静，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停在城郊一处僻静的院落。马儿刚刚站住脚，穆赫章已急不可耐的窜下车，推开紧闭的院门冲了进去。月夕并不跟进去，转身返回城内。

“夫君！”随着一声娇滴滴的呼唤，院中一个裹在锦绣斗篷里的身影迎到穆赫章跟前，拦腰紧紧抱住他，把头埋进他怀中。

穆赫章紧搂着她肩头，心疼道：“下着雨呢，为什么不在屋子里等？再着凉了可怎么好？！”

“我快急死了你知不知道？”女人娇嗔道：“为什么这么晚才过来？是不是你不想来见我了？！”

“怎么会怎么会……”穆赫章急切的安慰道：“你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时机不到，现在还不能这样，等再过些时日，我们一定会如愿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等等等！还要我等多久？！”女人幽怨的低喝道：“十年，你要我再等一个十年吗？！”

“曦儿……”穆赫章语气略带祈求道：“你为我受了很多苦我知道，我不会忘记，有朝一日一定加倍补偿给你。你说想拜堂成亲，我费尽心机已经做到了；现在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等我把府里的事安排妥当，就能接你进府，做名正言顺的大将军夫人了。”

“真的？”

“千真万确，”穆赫章一弯腰抱起女人，贴在她耳边笑道：“我好容易来了，难道在院子站一晚上么。”

女人低声一笑，伸手环住他颈间，挑逗道：“那你想怎样……”

“你说呢……宝贝儿……”

一阵娇笑声回荡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