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官封正 第54章 世初入阵忘前尘

搜查开始次日，暮雨真人一行刚好到达京城。

郑清芳收到消息大喜过望，立刻将事情告知皇后与柳长月，安排好了次日进宫事宜。

一行人被皇宫侍卫带到天师殿，柳长月一身天师服，已带领一众天师在殿前等候。

两相见面，都很默契的自持身份没有着急开口，等了片刻，柳长月主动代表天师殿先同暮雨真人行礼，暮雨真人这才带众弟子回礼。

客套结束，无需多说，众人汇聚，跟着太监匆匆赶往太子寝殿。

龙仙儿偷偷打量着这位气质冷傲，样貌脱俗的柳长月，心中不禁泛起涟漪，心道：柳道长的气质与根骨果然和山中传闻的那样出色，听说三年前凌霄子道长几乎都要定下他就是下一任峰主了，怎么他偏偏挑那个节骨眼叛出师门了？

莫非……龙仙儿又忍不住去看江世初，莫非和这家伙有关？

短短的路程，她脑中已经浮现出一场江世初为争夺峰主之位强行争宠，柳长月不愿同流合污，要求门内逐出江世初不成，于是恼怒离叛师门的大戏。

毕竟山中人人都知道，凌霄子宁愿得罪一众峰主，也不肯说出江世初的来历背景，而且也只有江世初被准许任何时刻任何事宜都直接向凌霄子请教的特权。

寝殿内，暮雨真人双目微闭，手中握着根细长翠绿的藤蔓，藤蔓延伸入太子床幔，缠绕在他手腕上，一股淡绿色灵力在藤蔓上缓缓流转。

殿内鸦雀无声，众人屏息凝神，唯恐惊扰了她。

半晌，暮雨真人收回灵力，缓缓睁开眼，缓声道：“天师殿众位所判不错，太子殿下的部分神魂，确实已不在此间。”

相同的说法皇帝和皇后都已经听了几遍，忍不住追问：“真人，太子的情况我们已经很清楚了，如今只想知道，紫宸山是否有能力将他唤醒？”

暮雨真人思索片刻，缓缓摇头。

屋内众人皆倒吸口冷气。

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天师殿一众天师更是面面相觑，脸上难掩不满之色。柳长月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追问道：“敢问真人，可还有其他法子？”

果然，暮雨真人又幽幽道：“不过，虽然太子殿下神魂已损，但他的肉身依旧完好，因此，他的身躯一定还记得神魂离散前发生的一切。”

“贫道可用‘替身’与‘替魂’之法，借用他人的眼睛，还原出太子所见和所经历之事。这样一来可以推测出太子神魂受损的原有、散落神魂的去向，二来替身之人的神魂可作为‘指路明灯’，引导太子失散神魂的自行回归。”

“用我的！”皇后急不可耐道，“我愿意当宸儿的眼睛！”

暮雨真人再度摇头：“此法需由与太子殿下年龄相仿的修行者来做，最为稳妥。”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身后三名弟子身上。

江世初立刻向前半步，托手道：“真人，弟子愿意一试。”

暮雨真人却并未立刻答应：“此事事关重大，若有差池，非但救不回太子，连你也有神魂失散的风险。”

江世初垂下头，趁着这空隙，柳长月接话道：“天师殿会全力为真人护法，保证江师弟和太子安危的。”

他说完，江世初也抬起头：“真人，弟子明白。”

暮雨真人又看向龙仙儿和巫寒霜：“我作为施法者，不能起阵，你们二人可能全力护住世初神魂？”

两个女弟子对视一眼，眼神同样坚定，托手道：“弟子定全力以赴！”

“如此——”暮雨真人起身，向皇帝微微躬身行礼，“太子可救。”

皇帝颔首，声音多了几分恭敬：“全仰赖真人了，朕这就将无关之人全部带走。”

顿了顿，他又转向柳长月：“柳天师，太子生死事关国脉，务必谨慎。”

“臣领旨。”

短暂喧闹后，屋内只剩下两方术士和帐内太子。

暮雨真人为众人安排好位置，调整好屋内种种摆设，而后从袖中掏出一抔净土洒出阵法形状，环视众人，微微提高声音：“诸位，请入阵！”

…………

暮雨真人一声令下，龙仙儿和巫寒霜各自站定方位，手中掐诀，一红一黑两道光芒分别从二人指尖射出，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江世初笼罩其中。

天师殿众人也各司其职，灵力如涓涓细流般汇入法阵，整个寝殿内灵力激荡。

暮雨真人神情专注，口中念念有词，双手不断变换着法诀，引导着法阵内外两层能量逐渐趋于平衡。

江世初只觉得一股暖流从丹田涌起，流遍全身，紧接着便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压在胸口，仿佛一座大山压顶，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默念清心诀，努力保持灵台清明，任由这股力量涌入，渐渐进入入定状态。

“准备好了吗？”暮雨真人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又像是近在咫尺，一如既往的温柔，让江世初感到一丝安心。

他轻轻点了点头。

“开始！”

一声令下，江世初的意识瞬间被拉入一片混沌之中，无数的画面碎片在他眼前飞速闪过，如同走马灯一般。

他置身于太子的记忆之中，快速经历着太子所经历的一切。父皇的偏爱、兄弟的算计、朝堂的倾轧……这些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又快速褪去，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很快，他看到了那天晚上太子在梦中看到的场景：空旷的大殿，远处隐隐的雷声，以及镜中那张陌生的脸……他心中一凛，感受到太子看到镜中人那一刻的惊慌失措达到了顶峰，他知道，太子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发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神魂受到了惊吓，所以才出现了分散迹象！

众人正听江世初描述他的所见所感，忽然见他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而后双目瞪大，在阵中发出一声高呼：“雷霆！执法天尊！”

随即就见他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天师殿原本还在猜测太子梦中所见之人是否为前世的自己，此刻见江世初也晕了过去，皆是大惊失色。龙仙儿和巫寒霜更是脸色骤变，眼中满是担忧。

“不要慌！”暮雨真人沉声喝道，“继续维持阵法运转，不要离开自己的位置！”

“太子的神魂似乎受到了雷霆之法的冲击，我在世初身上感受到了残留的雷霆之力。”

龙仙儿焦急地问道：“真人，那江师兄的神魂……”

“无妨。”暮雨真人道，“他身上有守护神咒，神魂不会飞散，我们耐心等待雷霆余威消散，我再将他喊回。”

“若是到了异界，他的神魂可能自己归返？”柳长月疑惑道。

暮雨真人点头：“我和太子、世初的法术链接还没有断，他可以自己回来的。”

与此同时，江世初的神魂被震出慕晔的身躯后，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回到了江烬笙的原身躯中。他睁开双眼，只觉得浑身似有千斤沉重，除了眼睛尚能转动，竟是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周围冷的出奇，他快速打量眼前这个雪洞一般的屋子，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屋中另外两人齐齐转过身来看他。

…………

这边，龙七和江烬笙由于不知道两个世界的时间差具体如何，正要带着原本江世初的身躯赶往另一个世界，忽的同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气息由远及近，随后两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可思议——江世初的神魂自己回来了？

他们匆忙转身，既惊又喜，却见江世初虽然睁开了眼睛，眸中却全是冷漠与警惕，根本没有认出他们。

江烬笙感应到江世初试图催动灵力，但是如今两人灵力都在他身上，对方哪里还有气力动弹？

“别动。”他出声提醒，本想解释两人灵力此消彼长的真相，却被江世初的问话噎了回去。

“你是谁？”江世初感受到体内灵力枯竭，心中更是惊慌，又见面前二人气息诡异，其中一人，竟然长着跟他一样的脸！

若不是有神咒在身，恐怕他也要像太子那本被吓得神魂飞散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烬笙拦住想要上前宽慰江世初的龙七，冷声道：“我倒想问问你是谁？鸠占鹊巢，侵占他人的身体？”

江世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神魂应该是和太子一样，来到了不属于他的某个世界！

他努力回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见眼前二人虽然有些冷漠诡异，但似乎对他并没有太大敌意，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如实道：“我叫江世初，是紫宸山遮云峰的弟子，由同山的暮雨真人带领赶赴京城为太子殿下诊治异疾，如今正入梦追查太子神魂失散之事。”

“不知为何，我在复原太子梦境之时竟然遭到天雷击中，而后神魂飞出，莫名就落在了这里。”

顿了顿，他又道：“我……并非有意要侵占这幅身躯的。不过，不知道这幅身躯为何灵力全无，而且神魂无踪？”

江烬笙和龙七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这天雷，多半是之前他们与卫天泽斗法时，宫中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只是如今江世初的神魂状态特殊，他们无法解释这其中的因果，只能暂时隐瞒。

“此事与你无关。”江烬笙的语气依旧冷漠，却不再那么刺人，“既然你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可有办法回去？”

江世初微微颔首：“我能感觉到，与暮雨真人的链接仍在，若阁下能帮我将神魂从这幅躯体中分离，我顺着链接应该就能返回。”

他话音还未落，耳边就传来个温柔的声音：“世初，世初，能听到我说话吗？”

与此同时，阵阵困意袭来，他忍不住慢慢闭上眼睛。

“真人，我没事……”

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搭在腕上，江世初声音一顿，就听那人道：“我帮你。”

这声音，不是那个和自己长相相似之人，而是站在他身边的黑衣青年？

江世初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道谢，可话还没出口，就感觉神魂在虚空中被温柔的托起，而后被一股强大力量包裹，随即失去了意识。

当江世初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太子的寝宫中。

他挣扎着坐起身，小心的运转灵力，发现除了有些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外，一切如常。

暮雨真人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关切地问道：“世初，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世初摇了摇头，努力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却只记得自己似乎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见到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以及一个黑衣男子……其他的，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看着江世初迷茫的眼神，龙仙儿焦急地问道：“师兄，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太子梦中的人是谁？”

江世初努力回想，脑中记忆却像太阳升起后的朝雾般快速消散，而仅剩的哪些部分，也和太子之事毫无关联。

半晌，他只能无奈摇了摇头。

“无妨。”暮雨真人安慰道，“法阵的力量已发挥到极致，既然你能去而复返，就代表太子返回的通道也已经被打通，接下来辅以安魂续命之法便可。”

天师殿众人面面相觑，柳长月指尖不知掐算了什么，面上也露出轻松之意，托手点头道：“太子的命线果然重新出现了。”

诸事暂结，众人解开法阵，江世初站回暮雨真人身边，皇帝与皇后听闻太子救治有望，心中也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由于慕白尚在京郊宅中，除暮雨真人外，其余三名弟子皆暂返京郊。

…………

另一边，江烬笙和龙七送走“错误”的江世初，看着重归沉睡的躯体，一时无言。

江世初的突然苏醒和失忆，让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的记忆会被彻底抹去，江世初将永远无法想起他们。

忽然，龙七想起之前在天上与紫微大帝和文霆议事时，曾听闻人间太子神魂失散之事。

他猛然意识到，那位太子丢失的神魂，很可能就落在了他们所在的世界！而江世初，一定是使用了某种法术追踪这缕神魂，才会误打误撞地短暂回归。

他将自己的推测告诉江烬笙，又道：“看来，我们得先再去一趟九幽了。”

江烬笙的想法和他大差不差，尤其他在两界多次往返，如果在其他地方见到异常神魂的话，肯定早就发现了；唯有在两界神魂已经错杂交融的九幽，这位“太子”的破碎神魂才可能躲过他的感知。

但在打开通往九幽通道的时候，他却犹豫了一刹。

“怎么了？”龙七不解。

江烬笙先是摇摇头，打开通道后，才道：“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若那太子的神魂能如此轻易侵入慕晔的躯体，那么原本的慕晔，去了哪里？”

“也许是被文霆一道天雷劈碎了也未可知。”龙七道，“关于天帝在这件事中的操控，你知道多少？”

“不多。”江烬笙摇头，“如今看来，此事我们尚有遗漏之处，等助另一个江世初度过死劫，我们再从长计议。”

龙七点点头，两人同步踏入九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