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踏雪 第42章 璞玉斋收丹未遂，苍梧城再遇夜袭（上）

二人刚一走进璞玉斋，一个堂倌模样的人就迎了上来。覆雪原想着这人会如何如何介绍一番，却不想那堂倌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将一张黄木号牌递到青老三手上。青老三不去看他的脸，转头看着覆雪，把手上的号牌往覆雪的眼前放，那木牌上刻着三个数字“一六九”。

“少主，这里可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别的地儿都是求着你买，这可是咱们求人家了。”

覆雪听着青老三的口音觉得好笑，“你这口音怎么又变了个味儿？”

青老三笑道：“我青老三走南闯北，是人是鬼都能聊两句，口音有点串味儿了。”青老三说到此处伸出分叉的舌头舔了舔嘴巴。“少主，咱们到一边歇着吧，这轮到咱们还早呢。”青老三拉着覆雪往座位去，虽说璞玉斋店大，但二人刚一落座还是奉上了一杯香茶。正在覆雪预备打量这家店的时候，奉茶那人不忙走，反而说话了。

“阁下就是苍梧城中的钱仙人？”

覆雪闻言才注意到她，这人看来三十岁上下，精瘦，脸上的棱角十分明显，此时挂着一缕微笑。“是，阁下是？”

“妾身便是这字号的掌柜，也姓一个钱字。早先手下人说您老来了，妾身便赶忙下来见见，不知今天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吗？”

覆雪不顾一旁的青老三如何递眼色，微笑着回道：“不过是陪着我这小兄弟随便来看看，早先到了苍梧县中，蒙文大人指点了这通惠市。这些时日也来往过几次，偏偏没有到过贵宝号。”

钱掌柜听了覆雪这话笑了笑，“如此那妾身便不多叨扰了，各处地方就请钱仙人再给小号指点指点。”钱掌柜起身作了个万福，便转身由一堂倌模样的人引着走了。

钱掌柜才起身没多久，店门的那位走了过来，毕恭毕敬要走了方才随意塞来的号牌，换了一张红木牌，上面写着“八”。“二位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见谅。您可以直接到高层的‘多宝’、‘藏稀’、‘瑰珍’三间，您有什么想要的、想知道的，可以到房中详询。”

覆雪点点头，同青老三一起站了起来。行动的功夫，青老三在一侧悄声说道：“少主，我在通惠市混了这么久都没有到过璞玉斋的高层。”

覆雪扭脸看他，“那你带我到这里来看看眼界，你也沾沾我的光，到高层去看看。”青老三点点头。

覆雪二人起身的功夫，有了时间观察这底层的大厅，进门处是四扇并列双开木门，过道两侧并列了许多把手椅，均间隔着一个小小方柜，停些茶杯、点心一类，直走到屋子尽头处有一个近乎与屋同宽的大柜台，柜台之中便是小厮正在根据客人的需要进行收货或出货。覆雪只是匆匆掠过一眼，大约是些寻常东西，在通惠市上大约也能见到，或许是出于对璞玉斋字号的信任，仍有不少人选择到璞玉斋来交易。

覆雪和青老三经由堂倌领着，迅速转过四层楼去，刚上得楼来，便看见这层只一条五人并肩的走廊，两侧是数丈宽的房间，门窗紧闭。

“咱们便到了，二位贵客可以看看哪间房的门牌是亮着的，亮着的房间可以敲门进入，这三间房本无分别，二位客官随意就好。”那堂倌微弓着腰，轻言细语将话说完，便走下楼去了。

“少主，之前我来璞玉斋时顶多也就是和下面一二层的打打交道，这上边的生意，我只能尽我所能帮你盯着点了。”青老三在覆雪一侧走着，神情当中显着些畏手畏脚。覆雪见状拍拍他的背，“没事，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人家图的，就当来长长见识。”

覆雪虽然对青老三说这样的话，自己心下依然对一会儿将要发生的事没有眉目，“车到山前必有路。”覆雪如此想道。

二人走了不多时，发觉只有“瑰珍”的牌子亮着的，其余两块都倒转翻了过去，便走到瑰珍门前，覆雪抬手轻轻敲了三下。

“请进。”里面传来一阵悦耳的女声。覆雪听着倒还好，青老三自下而上打了个寒噤，便转过头来轻声对覆雪说：“每遇到这种情形，我就觉得前面的路，我可能走不下去了。”覆雪闻言已来不及多安慰青老三，只是微笑着摇摇头，然后朗声说道：“在下钱槐生。”

话刚说完，瑰珍的门豁然大开，进门约十步远处有一方红木柜台，棱边镶着黄玉，其背后是直抵天花板的杂物柜，上面书、卷轴等寻常物品自不必说，单说水烟袋，就放着三个，其余各类稀奇古怪的东西把这柜子撑了顶满。

覆雪不光看着，人也往里进，刚踏进瑰珍，脚下松软仿佛踏上的是一个活着的生物，覆雪一看脚底，一水儿的红棕色皮地毯看不出任何拼接之处。再看两侧，格纹木板封装墙体，配着明黄色的灯光。

“二位，请。”那女声再次传来，催得二人眼神往柜台去，脚下也快了些。那女子看来三十有余，长发揽了一侧在胸前，可看见脑后以淡黄色发带挽了个疏松发结，圆脸明眸，一件薄纱短上衣衬着一条绯色长裙。那女子坐在柜里，双手懒懒地撑着自己的脸看着两人。

覆雪二人走到柜前不见椅子，却见那女子单手一招，自左右两侧忽地显出两把椅子。“坐吧，二位。”

覆雪刚坐下，却发觉一旁的青老三刚行完礼正在收手往下坐，便忙一拱手问道：“前辈也是修士？”

见那女子笑道：“什么修士不修士的……”话未说完，听得一阵急促敲门声，那女子略倾过些身子冲门喊道：“进。”

门口站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婉如姐，掌柜说昨日那批货要尽快验出来，文大人那边有点急。”

“知道了。”婉如的声音随关门声一同响起，这时覆雪问道：“这种事，我们知道了合适吗？”

婉如笑道：“你们揣着文大人的令牌进的璞玉斋，这事儿你们知道了不算什么。”婉如换了个姿势，原本撑着脸的右手放了下来，仿佛身子也往前倾了些，“倒是这才见面就被知道了名字，要紧些。”婉如的一双眼睛仿佛三尺秋水，漾漾生波。

覆雪哪里经历过这些，不过与些个俗世上的人打些交道，揣摩他们的心意，但婉如的这番攻势是覆雪未曾见过的，他只得怔怔地看着婉如的一对眼睛，心里想着别过头去不看她，却又怕这番动作象征着示弱。

在婉如眼中却是覆雪当下双目失神，怔怔地看着她，脸色羞红一片。正在她预备取笑覆雪时，一旁的青老三看到二人这番模样，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质问道：“嘿，你对我家少主作什么了？怎么眼里都没神了！”

覆雪一听青老三的话立时回过神来，轻轻一拉青老三衣角，“我没事，不用这么大阵仗。”青老三闻言低头去看覆雪的眼睛，的确清明了些只是眼神有些闪躲。又直起身来，“我跟你说，别耍花样啊，小爷我见得多了。”

婉如看看两人掩嘴轻笑了两声，门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姐姐，丁老八刚刚来跟你说昨天那批货的事没有？”掌柜的声音同开门声一起响起，风风火火走了过来。仿佛看不见覆雪和青老三二人。

“说了。”方婉如轻声回道。“这个死人，通知了也不知道回我一声。”掌柜的声音一个字比一个字远，自她开口时便一面掩门一面往外走。

“这下好了，奴家的姓和名，公子都知道了。”方婉如忽地娇嗔了一句，一面站起来一步一摇地走到覆雪身边，“仿佛这店里的人，今儿个知道公子要来，都来与奴家作对似的，名字就这样送给公子了，真是羞死人了。”

覆雪额间已下了些汗，正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时，一旁的青老三又拍了桌子：“这位方姐姐，我们是来买东西，买消息的，不是来打听你姓甚名谁的。”青老三虽然不明白方婉如为何要在覆雪眼前卖春，但总觉得这个女人似乎特别能吃住这个少年人，大约还是世事历练少了些，跟文靖宇那些老油条还能周旋，面对女人忽地就束手无策了。

方婉如听了青老三的话，慢慢挪回了座位上，神情又变回方才那副懒懒的样子，“那两位客官有什么小店能满足的呢？”忽地又眼神拉丝地转向覆雪，“奴家不在小店的范围之内哦。”

覆雪见状抿了下嘴唇，心下感激青老三头两次叫醒自己，但总归自己是要去独立面对的，便答道：“听说贵号近日收了一颗珍奇无比的妖丹？”

“的确有，在毒瘴雨林中找来的，大概是一粒虎妖的妖丹，妖丹竟有鸽蛋大小。”方婉如柔声说道

“可以拿出来看看吗？”

“当然。”方婉如转过身去，去取一张小小纸符，夹在指尖被细微灵力一催便化了。“妖丹平日里通惠市上需求不大，听说钱仙人近日来把通惠市的妖丹收了个遍？怎么没走到小号来呢？”

“原以为贵号是做鬼市中的生意，便没来叨扰。”

方婉如点点头，这时敲门声响起，不等方婉如应声，那小厮便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个尺余见方的匣盒。小厮径直走到方婉如身边，将托盘放下便走。

直等小厮关门离去，方婉如才说道：“钱仙人先来看看吧。”方婉如将匣盒拿起，放在覆雪和青老三身前，将匣盒轻轻打开，黑色绒布正中卧着一颗鸽蛋大小的妖丹，那妖丹棕红近黑。覆雪眼中的银白妖气一跳，能清晰看到妖丹上丝丝缕缕飘浮着虎妖的血红色的妖气。

“这得多少钱？”覆雪问道。

“钱当然是买不到这样的宝贝的。”方婉如将匣子合了起来，转而说道：“公子还是童子身吧？”

“嘿，方大姐，能别当我不存在吗？”青老三在一旁尖声尖气地叫道。

“那要什么才能买到？”覆雪沉声问道。

“这件宝贝是一个老主顾存在小号的。说是可以售卖，但是他不要钱也不要仙露。”方婉如看了看覆雪，“点化三五个穴窍的仙露他可看不上。”方婉如从柜下拿出一个盘状法器，“这个是平海盘，若是仙露的量能溢出它的测算范围的话也可以。”

“他要的既然不是仙露，那何必说这个呢？”

“他要的是东魏新近炼出的一把神兵，那件宝贝奴家想着公子大约取不来了，所以他后来又说，若是有撑破平海盘肚皮的仙露也可以。”方婉如笑着说道。

覆雪：“那在下明白了。”说完便站起身来。

“公子就没有旁的想要的吗？”方婉如问道。

覆雪闻言笑道：“那贵宝号有东魏新近炼出的这把神兵吗？”方婉如闻言一怔，覆雪和青老三却在说完时已站起身来，冲她拱手作别。

方婉如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微笑着坐了回去，以手托腮，“什么时候才会有下一个这么有趣的年轻人呢？”

刚走出璞玉斋，二人便汇入了鬼市的人流，现在大约是后半夜了，街上的人稀落了很多，只在经过某些屋前能听到些酒醉后的胡乱歌唱和几乎敷衍的连续话语。“你在这地面上人头熟些，帮我搞清楚这个方婉如是什么情况。”覆雪一面走一面对青老三说道。“总感觉她有点奇怪。”覆雪似又想起方婉如的眼神，脖子后生了一层细汗，伸手去抹了下来。

“少主，主要你经历的事可能还是少了些，虽说比一般的少年人可能略多点，但是行走江湖还是要多历练。我也不知道那个方婉如为什么对着你卖春，这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去查的。”青老三说道。

青老三转念一想，说道：“这几日收的仙露，少主尝试过服用吗？”

覆雪闻言斜瞥了一眼青老三，“还没有。”

青老三说道：“不妨尝试一下，但是仙露大概对妖气的提升没有帮助，说不准可以再在体内建立一个像修士那样的体系。”

覆雪闻言笑笑，说道：“但是更有可能是，在体内两个体系开始打架。”覆雪听了青老三的话，自然而然想到自己身上被狼妖王的银白性命封存的仙气。

说话的功夫二人推开门，进了破庙，屋外的阳光已经斜射进庙中，有点点灰尘在阳光下飘动，远远可以听见行人行走，摊贩叫卖，住家工作的嘈杂声音混成一团。二人推开庙门，阳光照在覆雪身上，覆雪抬头看看，一时间觉得太阳的模样在眼里有些恍惚，略低下头来轻声说道：“如此昼夜颠倒感觉真像老鼠。”这句话说话声音很细微，在一旁的青老三也没听到。

覆雪正卧在床上酣睡，忽地被猛摇了起来，覆雪惺忪的眼中能看见窗外还是夜色，眼神转动，覆雪这才看见在灯光下的那张脸。

金刚一脸焦急，“覆雪，齐国来犯了，两个门的兵力都是之前的十倍有余。”

覆雪眉头一皱，“这么快。看来他们感觉已经把我们摸透了。”覆雪看了一眼金刚，便与金刚一面往外走，一面说道：“听风在城里吗？”

“不在，我已经啸叫呼唤过他了。”

覆雪听了金刚这话点点头，“那文靖宇、郑清岚呢？”

“也未见他们的踪迹，我让青老三帮我看着，若是有他们的行踪来告诉我们。”

“不必了，他们的行踪已经不重要了。”覆雪低头想了一会儿。

“现在是谁在操持城防的事呢？”

“苍梧城中原来的驻城守军有一个百夫长，冯没羽，现在正在南门组织防御。”

“只有一个百夫长。”覆雪心中想道，抬头对覆雪说道：“此刻我还是往南门去，那边压力大概要大些，你往西去，组织起防御来。我到了南门会让他来增援你的。”

金刚点点头，往西门去。见金刚远走，覆雪也自行辨着方向往南门去。

本章为上周的加更，本周还有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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