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 第5章 凌晨三点

凌晨三点。

南珠托腮趴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枕头上那张名片。

名片的背后是干净利落的笔锋，一串南安当地手机号，外加简单的落款。

程繁。

“所以你现在怎么想的？”桌上的手机飘来方桔昏昏沉沉的询问。

南珠捏起名片的一角，举到面前盯着名片上的名字，“不知道。”

方桔打了个哈欠，“你大半夜把我喊醒讲这件事情，结果还没想好应对方案？”

“他的话半真半假，我怕是圈套。”

“我的大小姐，你上网去看看暗河的评价，大家都说这个叫程繁的老师耐心体贴，关怀备至。他这个工作室开了将近十年了，从没出过问题，这还不能打消你一半的顾虑吗？”

“也是。”南珠在搜索栏输入程繁的微信号，他的头像居然是暗河外面的公主墙涂鸦照。

“你是个成年人，诱拐你的风险太高。不过有警惕心也是好事，这样吧，你们见面之前，你给我发个微信，回家了也发一条，保平安用。而且抓卧底这事儿，也挺刺激的，你不是正好在找刺激吗？要不然就试试......”

方桔说话越来越迷糊，南珠不再缠着她，“那你快睡觉吧，等你从新疆回来，我请你吃饭。”

挂断电话后，南珠添加了程繁的好友。

她原本以为这个时间段程繁已经休息了，谁成想她起身倒口水的功夫，对方就通过了她的申请。

南珠：没睡？

程繁很快回复：夜行动物。

南珠：彼此彼此。

程繁：考虑好了？

南珠捧着手机想了片刻：要是真的找到他，你打算怎么做？

程繁：报警。

南珠差点把水杯掉在地上：报警？

程繁：还是说你有比报警更好的办法？

南珠是天生的悲观主义者，事情还没开始就会做好最坏的打算：我只是怕警察不受理。

程繁发来个无所谓的表情包：主要是起到震慑作用。

南珠被他这话逗笑了，她把杯子放在桌上，盖上小毛毯斜倚着身侧的棕熊玩偶：狐假虎威拿捏得很到位。

对方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复。

空调刚好是适宜的温度，暖风舒柔，南珠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困意如同浴缸里的水，迂缓地涌出狭窄的眼眶。

须臾，手机震动了两下。

程繁：所以，考虑好了吗？

南珠精神混沌，眯着眼睛打了几个字，还没点击发出，手机就从掌心滑落到床单上，昏死过去。

微信另一头的程繁正在被齐简之疯狂压榨。

“你觉得我刚才那段唱的怎么样？”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程繁上下滑动着对话框，“挺好的。”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齐简之愤懑地抢走他的手机，“你一直都在玩儿手机。”

程繁无可奈何地看他，“我刚才不是已经帮你改了一段和弦了？”

“但是你没有评价我的唱腔。”

程繁疲惫地捏捏眉心，“天籁之音。”

“很敷衍。”齐简之拒绝接收这个夸赞。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齐简之：“......你就不会说人话？”

在冷风里坐了将近三个小时，程繁头痛得很，没时间和他拉锯战，“余音绕路，行了吗？”

他起身推开他，“身体不太舒服，回家睡觉。”

齐简之追上去，“你不是钢铁侠吗？平时身体这么好，还会觉得不舒服？”

程繁点开微信界面看了一眼，见南珠还没有回复，直接把手机锁屏丢进背包，“你不是自称音乐届鬼才吗？怎么还会让我来帮改你的新歌？”

齐简之：“......滚吧。”

南珠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

睁眼的时候，窗外正在飘雪。

迷迷糊糊感觉到后腰有些硌得慌，她闭着眼睛从身下摸出了电量告急的手机。

昨晚睡得比平时晚一些，南珠的思绪还被睡魔控制着。等她想起程繁这个人，牙都快刷完了。

她跑回卧室点开微信，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昨晚的询问上。

程繁：所以，考虑好了吗？

南珠把嘴里的泡沫吐掉：可以。

程繁又是秒回：怎么称呼？

南珠：南珠。

程繁：下午有时间吗？找个地方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南珠看了眼时间，还有六个小时才到上班时间。

南珠：可以，地点我来定吧。

其实她有点小私心。

自己找地点，总比陌生人找的地点安全。

程繁没多想：好。

简单吃了个三明治后，南珠将世贸大厦附近的一家旋转咖啡厅的地址分享给程繁。

给方桔发了报备信息，她提上伞出门。

南安冬季多雪，夏季多雨，春秋红日高挂，是个浪漫的城市。

南珠刚来这边上大学的时候，外出总是忘记拿伞，如今在这边生活了六七年，倒是逐渐被潜移默化了，出门先揣伞，鞋子全防水。

今天的雪很薄，洋洋洒洒的，如春日花瓣。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不用着急赴约，只贴着马路慢慢走。

雪天一色，路上行人以厘米的步宽移动，整座城市像开启了减速键，在卡掉帧的边缘尽可能地维持运转。

南珠很喜欢这种散漫的状态。

因为只有这种时刻，她才能感觉到人和自然是一体的。

路过世贸大厦时，南珠无意识看向不远处的便利店。

她仔细回想着那晚她报电话号码时，便利店内外一闪而过的人脸，然而都是徒然。

“守株待兔？”

身侧忽然传来一声询问，南珠抬起伞面，身着蛋白色羽绒服的程繁正看着她。

他没有打伞，只戴了口罩。雪花落了他满头，让人莫名联想到橱窗里包扎好看的水晶球里的小王子。

南珠听着他有些鼻塞，“感冒了？”

“嗯。”

她把伞举到他头上，“感冒了不打伞？”

程繁小动物般的玻璃瞳直勾勾地望着她，“忘了。”

南珠有些不信，“你是本地人吗？”

“不像吗？”

“感觉我比你更像本地人。”

程繁笑而不语。

一人的路程成了两人并肩。

程繁将近一米九，南珠要把手抬得很高，才能保证雨伞不会削到他的头。

“我来吧。”看她举得辛苦，程繁把伞接过去。

“你昨晚是特意在那边等我的吗？”南珠甩了甩发酸的胳膊。

“是，”程繁实话实说，“不知道你叫什么，也不知道你的住址，只凭着一面之缘，找起来很难，只能祈祷你还会去那家便利店。”

“等了多久？”

程繁停在人行横道前，“还好，也就一个小时。”

南珠才不信他的话。

按照他一点才会出现的习惯，他至少是十二点半就出门了。他应该等了她两个多小时。

他是因为这个冻感冒的？

“别去咖啡厅了。”绿灯才亮，她忙拉住他。

南珠左顾右盼，瞥见不远处有一家热汤店。

“你吃饭了吗？”她问。

程繁摇头。

“我看网上说那家店的玉米排骨汤一绝，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好。”

进店之后，程繁去洗手间整理着装。南珠点了一大盆玉米排骨汤，坐在窗前看雪景。

等待的时间，她翻出“诚”的微信。

看他还没有拉黑她，就大着胆子拍了拍他的头像。

对方很快察觉到异常：？

南珠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把手机放到程繁的位置上。

程繁刚靠近就看到了桌上平躺的手机和一侧装死的南珠，他过了眼聊天记录，“甩锅？”

南珠挠挠脖子，“我们是一个Team。”

“更像受害者联盟。”他打趣。

热乎乎的排骨汤端上来，程繁摘下了口罩。

他生病后脸色更白了，像张遇水即化的糯米纸，单薄的不像样。

南珠捧着碗，盯着他看了又看，“你的肤色是天生的吗？”

程繁抿了口汤，“嗯。”

“好白，”南珠说完，又改口，“不是小白脸那种白。”

程繁笑出声，“你不说，我都没往那方面联想。”

“我很少和男生聊天。”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程繁接话。

“深夜情感电台主播。”

“那确实很少和男生聊天。”

“但你很会聊天。”南珠一本正经。

“比如呢？”程繁停下进食。

“比如，虽然不知道你昨晚的话说的是真是假，但听上去至少会让人心情好一些。”

程繁撑着下巴若有所思，“你夸我面子功夫做的好？”

南珠也学着他的样子托腮，“你坐在这里就很让人赏心悦目，也算是一种面子功夫。”

“我说的不是这种面子功夫。”程繁略显无奈。

“那是什么？”

“你不太信任我。”

南珠笑，“对陌生人多加防备是幼儿园就学的知识。”

程繁：“照你这样的想法，我跟你聊天岂不是在诱拐你。”

“那你的诱拐水平亟待提高。”

“可我喝了你的排骨汤。”程繁搅了搅碗里的玉米，一层清油浮上来。

南珠很快get到他的暗示，“你是想说陌生人的东西不要吃？”

“你声音很好听。”程繁突然转换了话题。

“你思维怎么这么跳脱？”

“有么？”

“前几秒我们还在聊陌生人给的东西要不要吃。”南珠敲敲他的勺子道。

“但你声音很好听这句话，是我今天刚见到你就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