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给了魏天三个月的时间去处理昌州的事务,接替昌州知州位置的官员也定下了,叫李柏坚,原是昌州下边一个县里的知县。
魏天将知州府的牌匾拆了下来,换上了魏府的匾额。
他本想将府邸的房契地契拿给薛誉,可薛誉坚持不收下。
魏天遂作罢,挑选了几个干活麻利的仆妇留在昌州,任柳凤和薛誉差遣。
自打柳凤和薛誉二人达成了一致,不将去往临州的一事提前告知魏天,便依旧如往常一般工作生活。
表面看着不动声色,实则已经在规划着魏天离开后的出路。
以前有郑氏操持着衣食住行,如今路上的一切都要自己准备安排。
需要带的金银细软,还有食物,都得提前规划好。
柳凤就好像搬家的蚂蚁,每日得空,便将空缺之物补充进去。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不留神,便到了魏天举家迁往临州府的日子。
大半个昌州城的百姓和新上任的李知州都到城门口目送魏天离开。
魏天拍了拍薛誉的肩膀,眼眶有些红,“跟着李柏坚好好干,等我在临州府站稳脚跟。不会太久的。”
而另一旁,郑婉宁抹着眼泪对柳凤事无巨细交代着,“好孩子,这里就是你的家,若有什么短缺的,就让张妈去买。你和小誉都要好好的,衙门里的事务再繁忙,也别忘了吃饭。等临州那边安顿好了,我便回来看你们。”
柳凤撇过眼,深吸了一口气,假意轻松地笑道:“临州府离这儿也不远了,夫人莫要这么伤心,又不是生离死别的,我和薛誉得空了也会去临州看您的。”
“呸呸呸,什么生离死别,小孩子乱说话。”郑婉宁被柳凤这么一打岔,顿时没有那么难过了,她拍打着柳凤的胳膊,假意愠怒。
柳凤想好好抱抱郑婉宁,可想到如今自己还是男子装扮,微微抬起的双臂蓦地放下,指头微蜷,握了握拳头。
“您和魏郎中在临州府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辛苦了。要不你们还是把张妈一块儿带去吧,还嫩照顾照顾您。留给我们,若是您想吃张妈做的菜了,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你要赶张妈走啊?”郑氏玩笑道,她知道柳凤并非此意,只是心疼自己。
柳凤摆摆手,“别误会,我和薛誉巴不得每日能吃上张妈做的菜,只是……”
“行了,和你开玩笑呢。张妈你们就留着吧,她是府里的老人,有她在,你们也不太用操心府上的大小事务。临州府那么多好吃的,我都吃不过来呢。若是想张妈的味道了,把她从你们这儿接过去一段时日,或者我回来住一段日子不就好了?”
柳凤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她担心说得太多,会被发现了端倪。
不过也瞒不了多久了,很快,郑婉宁便会知晓。
只是那时,不知道她和魏天会不会怪自己和薛誉。
魏天一行人离开后,柳凤和薛誉回到府中。
柳凤平复了一下情绪,二人便商量着接下来的路。
“我们何时动身出发?”薛誉问道。
按照柳凤的计划,往临州府方向去,下一站是江南东路徽州。
徽州休息几日,再准备些吃食,便一气呵成,到临州府——天子脚下。
柳凤盘算着,说道:“不急。等魏天的人大约到徽州了,我们再从这里出发。我算了下时间,不比上回魏天回来,此次人马行囊多,又有女眷,怎么着都得五六日才能到徽州。我们便五日后出发吧。”
“另外,此事还得与李柏坚说清楚。他虽不是个任人唯亲之人,但新官上任,谁都想手下有几个自己的人。你看他此次带来的几个旧部下,只给安排了几个闲职,有才能之人怎么可能甘心如此?”
“我观察了这么几日,推司的工作,李柏坚身边那个孔智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至于仵作嘛,昌州本就还有其他的内仵作,若能被李柏坚提上来,定能为他肝脑涂地的。”
薛誉点点头,“听你的。只是……你不担心他知晓后连夜给魏天送书信吗?”
“这件事对他有利无害,知会魏天反而多事。何况,魏天已经不是昌州知州,也非姓李的上级,他为何要知会魏天?”
“我笃定,李柏坚只会客套两句,最后欣然应下。”
果然如柳凤所料,李柏坚客套了两句。
“这……你二人乃是魏郎中留给我的人才,且昌州百姓对你们无不称赞有加,若都走了,让我很是为难啊……哪里有合适的人选来接任呢?”
“李知州过誉了。我和薛誉也就是普通人,只是与昌州百姓们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这才得了些夸赞。我看孔智就很不错,接推司的活绰绰有余,且会比我干得更好。仵作嘛……”
薛誉开口了,“原昌州仵作丁元青是个踏实的,能耐也不在我之下。”
“不错。合适的人选很多,我和薛誉在昌州待得有些久了,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云游一番。”柳凤笑道。
李柏坚摸着胡须眯着眼,片刻后,他问道:“柳推司可能告诉李某,为何在魏郎中走后突然与我说起此事?既想云游,魏郎中还在时与他说清,将这接替人选定下来不是更好?”
柳凤叹口气摆摆手,“你知道的。我和薛誉跟着魏郎中好久了,魏夫人亲厚,早就将我们当做亲人。云游毕竟居无定所,搞不好还会在途中遇上各种各样的险境,我不想魏郎中和夫人为我二人担忧。况且,如今正值魏郎中赴临州府上任的紧要关头,我不能让他分心。”
“李知州放心,我和薛誉稍后给您留下书信一封,待魏郎中问起,你可交给他,他也会明白此事与李知州无关。李知州如此热忱希望我们留下,只可惜我与薛誉去意已决,给您添麻烦了。”
柳凤知晓李柏坚的担忧,他担心有生事之人会摆他一道,到时候说是他李柏坚任人唯亲,将原知州提拔的人赶走,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说罢,柳凤明显感觉到李柏坚松了一口气。
他笑了笑,“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既然你二人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强留,接替的人选,便按你们说的办吧。”
“何时动身?这州衙的工作,总得让他二人熟悉熟悉。”
“不急,五日后出发。这儿的工作与县衙并无太大差别,两三日便能交代清楚。只是有一事相求,此事不可让太多人知晓。”
李柏坚点点头,“好。”
州衙这里处理好后,还有府里。
府里那些仆役跟着魏天几十年了,若是发现一丁点风吹草动,就是连夜马不停蹄赶路,也定会把这消息送到魏天手里。
所以还不能让他们知晓。
柳凤打算写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待离开那日,放在房中,张妈看了之后定会明白的。
五日过去了,州衙的工作交代得都差不多了。
柳凤和薛誉的行囊这几日天还没亮的时候,都一点点悄悄搬到了他们准备好的马车内。
本想选个夜深人静之时悄然离开的,可是又觉得那样分明没有好好告别。
况且,万一张妈以为二人被人挟持,那信也是伪造的,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可就麻烦了。
这日一大早,柳凤和薛誉洗漱得当,去用早膳。
“桂花鸡米头粥?真香!要是日日能吃到张妈做的早膳就好了,太幸福了。”柳凤拍着马屁。
张妈高兴地合不拢嘴,给二人分别盛了粥,笑道:“公子这嘴,跟抹了蜜似的。这有何难的?公子若是想吃,老奴天天做给你吃便是。夫人吩咐了,定要将你二人照看好。”
柳凤吸了吸鼻子,低头喝了一口粥,糯糯地说道:“夫人有心了。我和小誉也没什么能耐,这魏府,以后就要辛苦张妈操持了。”
“这不都是老奴应当做的吗!快吃快吃,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薛誉见柳凤情绪有些不大对劲,对张妈说道:“张妈,我们吃着,您若是还有别的事儿就先去忙吧。”
“诶。”
张妈走后,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滚落在柳凤的碗中。
薛誉叹了口气,别看柳凤平日里运筹帷幄,决策冷静又果断,可心里却柔软得紧。
这一走,这昌州城大约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若是有幸能在临州府遇见郑氏,也不知还能不能见着张妈这帮子人。
薛誉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递给柳凤,玩笑道:“你这两颗珍珠落进去,倒是提了鲜,衬得这粥更加甜糯了。怎么?心软了?要不咱不走了?”
柳凤接过狠狠地擦了擦眼眶,抬头瞪了薛誉一眼,“就你话多!当初决定走的时候,就已经想到有这一日了。就不许我哭两声了?哭完了,该走还是得走。”
“行,这才是我认识的柳凤。”
早膳用毕,薛誉拉着不时回头望的柳凤往府门外走,“别看了,走吧。马车在等着我们。”
话音落下,柳凤挣脱薛誉的手,往一处跑去。
过了一会儿,有声音传来,“张妈,我和薛誉走了啊。”
“诶,早些回。可要在府里用晚膳?想吃什么?张妈给你们做。”
“不用了,我和薛誉不回来了,你们自个儿做些饭菜吃吧,别等我们了。”
“行,那你和薛公子在外头记得也要好好吃饭。快去吧。”
“哦对了,张妈,我那屋里的茶盏有个破了道口子,你今日记得给我换一个。不,整个茶盘都换了吧。”
“行,知道了。我手头忙完便给你换去。”
柳凤大步朝薛誉走去,到府门口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魏府的匾额,轻声说道:“再见了。”
一刻钟后,二人来到魏府东北方向的一处宅院,那里停着一辆马车,便是此次柳凤和薛誉要乘坐前往徽州的马车。
行囊已经装好,马夫正靠坐在马车前,等着二人。
“我们到了,走吧。”薛誉走上前,拍了拍马夫的肩膀。
马夫一转头,柳凤和薛誉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