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应有点受不了梁烁看自己的那眼神,怜悯、愧疚还有不舍。
“不用这么看你哥,我说这些也不为别的,就是想告诉你,你哥不至于为一个宋清霖跟自己弟弟争个你死我活。他要不是宋家人,哥绝对不拦着你们。”太煽情的话他真说不下去,只好别扭地拢拢头发,“那什么,你出国哪天走啊?送送你。”
“下周吧,别特意来送我了,你不好交代。”梁烁咬着唇,“哥,那两千万……你别着急,我会想办法跟你一起还的,等还清债我就带你也走。”
“甭惦记我,不说了吗,你哥是情种,这么着挺好的。”
梁应心里暗叹梁烁的天真,宋家真差这两千万么,当年出事后都可以不追究,更何况现在,宋家挟恩图报要的就是一条忠实的看门狗,这笔钱哪怕他们凑齐了,恐怕宋承衍也不会轻易放他走,梁烁从小到大学的都是艺术,没沾过半点公司里的事,想走不过是买张机票,而他则不同,他在宋承衍彻底驯服宋清霖前,要一直替宋清霖在公司里坐着接班人的位置,甚至比普通宋家人更接近权力核心,这样的人宋承衍绝不会说放就放。
“不说这些了,”梁应换了个轻快的表情,“又不是生离死别,你等会,还有人想见你。”
梁烁顺着梁应的视线看向画板上那张即将完工的背影,难道……宋清霖来了?
梁应笑笑,转身走了出去,到门口跟那两个黑皮套近乎。
“走了梁先生?”
“不走,再待会儿。”梁应把烟盒拿出来晃晃,“没带火,你俩下楼去买一趟吧。”
这调虎离山的借口似乎太明显了,两人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为难。
梁应啧了声,“去啊,我在这还能出事?谁问就照直说,买个火有什么的。”
暗示到这里,两人也开窍了,反正问了就答,没看见的部分也怪不到他们头上,神仙打架就随他们去吧,只要别让小鬼跟着遭殃就行。
“哦哦,那好的梁先生。”
“快去快回,三十分钟以内回来。”梁应把俩门神打发走,拿手机给宋清霖拨了过去,“上来吧,时间有限,想说什么快点。”
宋清霖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梁应给他开了门,让他进去跟梁烁单独聊。
“你们聊,我外边等你。”梁应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了根烟,慢慢靠在走廊上看着窗外发呆。
情敌主动退出竞争,按理说他该高兴才对,可是他现在心里只剩悲哀。
梁烁走是保持自我,留下是坚守爱人,怎么选都没毛病,只有自己无论怎么选都有错,将来也不知何去何从。
梁应吐了口烟圈,看着它逐渐消散在空中,死局没法破。
老房子隔音差,听不清里面具体内容,但能听得出应该是在争吵,因为宋清霖的声音挺歇斯底里的。
梁应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敲了几下门,见里头没反应,只好推门进去。
“走吧,一会儿人该回来了,撞上了我没法解释。”
宋清霖红着眼睛,站着不动,用眼神死死抓着梁烁。
梁烁好像也哭过,只是他的情绪更平静,“你走吧,该说的都说了。”
“行,我走。”宋清霖大步流星地穿过去,头也没回。
梁应拍拍梁烁,问他:“没事儿吧?”
“没事。”梁烁抹了抹眼睛,叫了声哥,半天才开口,“他这人挺自私的,真的,全世界都得围着他转,要是以后……你们在一起了,你……你别对他太好。”话到嘴边,梁烁又拐了个弯儿。
其实他不说梁应也猜得到,应该是想说“你问问他图什么”吧,因为自己自甘堕落毫无底线地服务于人,很难说最终打动别人的究竟是哪点。
三十分钟已经过去,两个门神很懂事儿的多转了半天才上来。
梁应对他们道了句“多谢”,顺手把烟蒂扔进垃圾桶,“我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回到车上,梁应看见宋清霖仰头靠在后排,用胳膊挡住眼睛。
他知道宋清霖现在肯定不好受,想说两句安慰一下,却发觉自己没有说话的立场,毕竟在宋清霖眼中自己也是帮凶,于是他坐进驾驶室,默默发动车子。
“去红山吧,我不想回家。”
红山在郊区,因为一到秋天满山的枫树都染着红叶所以得名,不太高的小山包也称不上是个景点,枫叶季可能还有些摄影爱好者来拍片,现在是夏天,到这徒步健身的人都很少。
梁应虽然有些诧异他为什么大老远非要跑到这来,但眼下也不是发问的气氛,只能依照他的要求把车停到山脚下,陪着他爬到了山顶。
宋清霖自从上来就席地而坐,眼神朝前放空,也不知在瞧什么。
“渴吗?我带了瓶水上来。”梁应看他好长时间都不动弹一下,害怕他状态不对会越忍越崩溃,故意没话找话,“晚上有想吃的菜没有,我叫人把菜送家里,回来给你做。”
“梁哥,你看那边。”
梁应按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啊,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看哪儿。
“是机场,你看那边的飞机跑道。”宋清霖对着梁应茫然的神色牵出一个惨淡的笑。
梁应不明所以地啊了声。
“你没见过宋夫人吧?你来之前我妈就走了,就是从这,红山机场走的。”
这么一说,梁应发现宋家确实没多少宋夫人的痕迹。
“嗯,听说宋总和夫人很早就离婚了。”
“好听的说法叫离婚,实际就是我妈受不了宋家,抛下我跟我爸自己跑了。”他声音淡漠得仿佛是在谈论不相干的人家。
话题兜转到敏感方向上,弄得梁应不敢随便接话。
宋清霖看着噤声的梁应,直言道:“宋家什么德行我比谁都了解,你用不着顾忌我。小时候我恨我妈,觉着她是个没责任心的女人,后来等我长大了,我自己也想跑。”他望着远处的跑道,眼底愈发空洞,“宋家是个烂沼泽,傻子才愿意留下,其实谁走我都不怪他们,我只是想不通怎么就没一个肯带上我的呢!”
“清霖,他们也是迫不得已——”
“放屁!”宋清霖斜眼瞅他,“没听过逃跑还迫不得已的!”
梁应没法揭开一个残忍的事实,那就是任何人想要离开宋家,都必须以放弃宋清霖为前提。
“宋家的日子不好过,如果他们不是实在坚持不住,不会选择离开。”他轻轻揽住宋清霖的肩,给予一点慰藉。
“那为什么不带上我!为什么!”他把头埋进梁应颈窝,压抑地哭出声来,“梁哥,我求他们了,可是他们都不带我走……”
梁应环住他,“不是,清霖,不是的……要行得通他们一定会带上你!”
“他们也可以等等我啊!等到我能一起走的时候……难道多等等不行吗!就全要丢下我!”他贴在梁应身上,听着一声声有力的心跳,或许这样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还会有人来的,将来会有人陪你,不管是留下还是一起离开。”尽管梁应很想说自己甘愿永远陪他,最终却还是抑制住了,宋清霖心头的位置不会是自己,也许碰上今天这种伤心的情境他会需要自己安慰,但过了今天,等他遇到新伴侣后,需要即刻让步的依然是自己。
“梁哥,”宋清霖忽然闷着头轻声问他,“你会走吗?”
“梁哥保证,在你遇到那个人之前,我都不走。”
宋清霖的失恋以红山上的一场落泪收场,他不喜欢要死要活的矫情,纵然是强装振作,他也要维持生活如常继续。
之后的很多天里,宋清霖再没提过关于梁烁的事,绝情也好绝望也罢,总之他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过梁应仍敏感地发现他相较以前有了不少细微的变化,比如在听到自己跟宋总联系后,他不会像往常那样怒气冲天,又或是对于自己的一些劝导,他也肯从善如流,大致而言就是他的脾气收敛了很多,并且开始关注梁应的感受。
宋清霖突如其来的“懂事”,可以说减轻了梁应相当一部分的压力,然而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宋清霖对他的关注又在无形中造成了另一种负担。
就像现在,宋清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而梁应在另一边用平板回消息,看似两个人各忙各的,实则梁应的余光能看到他在一眼一眼往自己身上瞟。
“有事吗?”被过度观察的梁应干脆放下平板。
“没有。”偷瞄被发现后,宋清霖倒光明正大地凑了过来,“看你忙半天了,公司的事?累么,来杯咖啡?”
梁应被他的关怀搞得军心大乱,从前当个透明人还好,现在被他时刻注视着,谁家好人能顶得住来回乱撞的小鹿啊。
“快晚上了,别喝咖啡了。”
“也是,”宋清霖思索两秒,“水果吃吗?我给你切个橙子吧,补充维生素。”
梁应被他突然靠近的身体晃得心跳空了一拍,好在茶几上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我接个电话啊,一会儿给你切。”
宋清霖跑去接电话了,梁应松出一口气,紧绷的后背也舒散下来,被暗恋对象不自知地撩拨,这可太考验自制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