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欲先回了军部述职,把写好的任务报告交到赵文手里,又给人留了两盒从方玖口袋里顺来的流金岁月。最后和方令宇商量过宁湶和谢逸之的事之后才回家。
奉城市公安局吴淞分局。
今天比林欲原本该就职的时间晚了一周。林欲向来是喜欢给自己放假的,刚结束任务回来他当然是和奶咖在家里窝了一整周。休息差不多了才准备好相关证件来吴淞分局。
陈嘉刚从强戒所出来不到一个月,看上去根本不像个比林欲还小两岁的青年人。上次见面时陈嘉的状况实在有些狼狈,林欲也没能看清他这几年有什么变化,这回再见倒是看得清楚了。
陈同学——现在该叫陈队长——他看起来相比在学校的时候冷峻了不少,棱角分明的相貌,显得更可靠了,气质也沉稳许多。林欲好像第一回见到他似的上下打量,终于把人惹毛了,上手捏着他的后颈就把他推进了警局大厅。
“介绍一下,新同事。一级警督林欲,技侦法医。”陈嘉说完拍了一下林欲的后脑勺,“问一下好。”
“……呃!大家好,我叫林欲,因为职位调动来到吴淞分局的。很荣幸能和大家共事。”林欲吃痛揉揉后脑勺,笑着接上陈嘉的话。
和众人打过招呼之后陈嘉就直接推着他进了办公室。
“呀,我和你一个办公室?”林欲看着面前的两个相对的办公桌。
“你不满意?”陈嘉眉尖一压。
“不敢不敢。”林欲摆摆手,“我是太满意了。”
林欲看着办公桌,这才想起来他的东西应该还留在检察院那边呢,季明许应该不会把他的东西丢掉吧。
“陈,我去打个电话,过会儿就回来。”林欲转身出了办公室,留下陈嘉一个人站在桌边扶额叹气。
林欲在门外拨通了季明许的号码。
“检察官?”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我。你还在院里吗?我想去收拾一下——”林欲刚开了个头,季明许就自然的接上了他的话。
“你的东西都还好好的在原位。”季明许看向对面熟悉的办公桌,“不用特意跑一趟了,我帮你收拾好送过去吧。我记得今天是你在吴淞任职的第一天?”
“……是。这也太麻烦你了,今天不忙吗?”林欲无奈。
“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忙。”季明许起身点开手机的免提放在林欲办公桌上,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问,“杯子,笔筒,文件夹……文件架也要带去是吧?”
“沉的话就不用了。”林欲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好。”季明许把文件架一一层层拆开,零件板子都放在收纳箱里,“你柜子里的酒还带吗?”
“那个回头你帮我带给季院吧,之前的事他应该也帮我转圜了,拜托你再替我感谢一下他。”林欲刚说完,语气突然有些急,“等一下我有点事先不说了,过会儿再打回给你。”
季明许都没来得及应下来,林欲就挂断了电话。
林梓洋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林欲兽类的直觉突然觉醒了似的迅速收起手机就转头要回办公室,才刚迈出一步就被后面的人叫住。
“林欲。”林梓洋沉声喊他。
林欲回身。
“林队长,好久不见。”他笑的很自然,好像刚才不想打招呼直接就走的另有其人。
“是啊,好久不见。”林梓洋仍然表情冷肃,寒暄也不带感情,却在林欲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抽出腰间的手铐就扣上了林欲的手腕。
“……等、等一下?”林欲微微蹙眉,任由林梓洋拽着手铐把他推进了审讯室,“林队这是做什么?”
林梓洋居高临下的看着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的林欲,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展开放在林欲面前的桌上。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林梓洋依旧语气冰凉。
“应激性测试检验结果。”林欲看到纸张的标题,坐直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周身气场也沉了许多,一改刚才和善的模样,“这是林队长从哪拿到的?”
“公安是不受四门节制的,你的小把戏在这里不管用。”林梓洋的手指点向检验单,“你吸过毒。”
林欲垂眸看着这张折痕整齐到极具存在感的检验单,比折痕更有存在感的是林梓洋手指落下的那一行,那里有三个鲜红的印章大字“未通过”。
他当然知道公安部不受其他四门节制,可自从他成为方瑜之后就再也没做过应激性测试了,先不提这份检验单已经是几年前的老古董,就只说他的全部档案原件现在都在军部保密级别最高的档案柜里放着,林梓洋又是怎么拿到这份检验单的?
“我问的是……林队你从哪里得来这份检验单的?”林欲撩开眼皮,琥珀色的眼睛看向林梓洋,“嘴上说着公安不受四门节制,背地里却用了林家的势力吗,林队的品格真是格外高尚。”
“你只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林梓洋的手上有青筋微微凸起。
“哦。”林欲冷淡的应了一声,随意往后一靠,“我没什么要解释的,林队要逮捕我吗?”
“四二六案最后是你把陈嘉救下来的吧。”林梓洋皱着眉,“你做了什么?”
“林梓洋,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傲慢?”林欲松散的坐在椅子上,“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满脸写着‘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做检察官了’,这次你拿了我的检测报告,又来跟我兴师问罪——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罪名,还来特意问我做什么?彰显你愿意听取嫌疑人辩解的仁慈和公正吗?”
“端正你的态度。这里是警局——”林梓洋敲了敲桌子。
“林队长也知道这里是警局啊。那您给新同事的见面礼还真是别出心裁。”手铐清脆的响了几声,打断了林梓洋的话。林欲抬起手端详了一下这对银镯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动作的,只听见咔哒一声,手铐就在林梓洋的面前被解开了,语气凉凉的故作惊叹,“哇,这么好解开?”
忽视了林梓洋黑的像锅底的脸色和沉声呵斥,林欲把手铐扔在桌上四下张望了一下。审讯室的摄像头都是隐藏在墙壁里的,坐在里面的人很难发现其准确的位置,但第一次进这间审讯室的林欲看了一圈之后就轻松锁定了一个位置,朝着那边招了招手。
“真是嫉恶如仇、品德高尚啊,林队长。”林欲起身,双手撑着桌子贴近林梓洋耳边冷冷道,“我真的很荣幸能和林队共事。”
林梓洋一时产生了脖颈被冰冷的蛇鳞擦过的错觉,在看到陈嘉推门进来的这一刻,他尽力抑制住了想把林欲拎起来揍一顿的冲动。
“陈,你们这手铐也太不安全了,要不给我换个电子锁吧。”林欲举起两只手,展示除了手表之外空空荡荡的手腕。
“电子锁就安全吗……”陈嘉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林队,出什么事了吗?”
林梓洋哼了一声,把桌上的检验单拿起来,头也没回的出了审讯室:“你最好能证明你的确适合这份工作,公安部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
林欲嘁了一声,抬眼正好对上陈嘉皱眉担忧的神情,身上的戾气又骤然消散了。
“不是说去打电话吗?”陈嘉紧皱着眉,“林队因为四二六案一直对你有些……有些意见。你以后碰到他也小心一些。”
“知道了——”林欲起身拍了拍陈嘉的肩,步伐轻盈的回到办公室,刚好接到季明许打来的电话。
“检察官,我快到吴淞了。”
“这么快?”林欲走到警局门口,“我在门口等你,这次麻烦你了。”
“不麻烦。”季明许笑着说,“检察官找我帮忙,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嫌麻烦。”
季明许在吴淞分局附近停好车,从车后座抱下一个大收纳箱,在警局门口看到了靠在墙边的林欲,刚想抬手打招呼,又反应过来两只手都被箱子占着,只能是加快了脚步走过去。林欲看见了他就也走上前去,伸手要接他手里的收纳箱,却被他轻巧的躲开了。
“我来吧,还挺沉的。”季明许掂了一下箱子。
林欲无奈叹气,带着他进了警局。这一带可又撞了枪口,林梓洋刚从茶水间接了热水出来,看到林欲本就来气,再看到他身后跟着的正喋喋不休和林欲说些什么的季明许更来气了。
“无关人等不要随便带进警局。”林梓洋皱着眉,用杯子敲了敲就近的桌面。
林欲也皱起眉。
“是林队长啊。昨天林老先生还问起我有没有你最近的消息,今天就见了面,真是巧。”季明许笑着迎上林梓洋,“我来帮检……林法医搬东西,整理完就走,不给林队添麻烦。”
伸手不打笑脸人,季明许又搬出了他家老爷子,林梓洋咬了咬牙,冷哼一声,拿着水杯走了。
林欲和季明许在办公室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闲谈,陈嘉坐在位置上打量着昔日的学长和室友,半晌,他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前同事啊。”林欲看了巧克力球和牛奶的保质期,冲好热牛奶之后拆出一个巧克力球丢进杯子里,“我之前在检察院的时候和他在一个办公室。”
陈嘉看着林欲无所谓的神情,心说你们俩看起来可不像只是同事。但他最终还是收回目光,任由俩人整理去了。
林欲送季明许到警局门口,季明许在林欲摆手和他分别时握住了林欲的手腕。
“怎么了?”林欲问。
“检察官。“
“我已经不算——”
“就让我这样叫你吧,”季明许落寞的笑了一下,“林法医喊起来真是不太习惯。”
“……你说。”林欲点头。
“虽然这样说有些冒昧,但是,你愿不愿意回到检察院?我可以和季院商量一下——”
“不用了。”林欲笑笑,“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检察官……吴淞的支队长是林梓洋,你在这里不会比检察院好过的。”季明许面露担忧,“当年林游的案子就是他父母——”
“我知道。”林欲再次打断他,
季明许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季老师,不该是我。”林欲笑意盈盈,“要改口确实麻烦,不过既然我现在已经不在检察院了,就还是请季老师习惯一下喊我林法医吧。”
季明许眸光闪烁,最终还是没能继续说下去。他勉力扯出一个和往常差不多的笑来,嘴唇颤抖着几欲开口,但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真狡猾啊,检察官。
“不该是我”——“不该”?什么叫“不该”?
季明许在那个烟火璀璨的夜晚意识到林欲在想着别人的时候都没有像此刻这样真切的感受到心痛的滋味。或许是因为当时的他仍然有机会和时间,但今天他只要转头离开这里,以后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因为不该是他,所以再见面就只能是季侧写师和林法医了。
季明许仍然心有不甘,他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眼前不断浮现林欲的脸,笑着的,哭着的,握笔沉思的,甚至是在大学的时候年轻气盛的……从今往后还会有更多,却都不再属于他了。
那怎么能够忘怀呢。
连阮清镜都可以短暂拥抱林欲的幻影。
他怎么能够甘心呢。
手机收到林欲发来的信息,季明许不想看,但手还是诚实的解锁了屏幕点进写着检察官的聊天框。
[还望季老师日后多帮衬。]
……真讨厌啊。检察官。
季明许把备注改成林法医。
[当然,林法医有事千万别客气]
[那就多谢了。]
林欲回到办公室,泰然自若的迎接了陈嘉审视的目光。
“你们俩看起来没那么简单。至少他对你的感情不太简单。”陈嘉看着卷宗文件,状似不经意提起。
“你想表达什么?”林欲坐下,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心想警局的办公椅和检察院的一样不舒服,他明天就换一个新的,“他对我有心思,我不能当做没看见,但更不能纵容这份心思就这么发展下去——他不该在我这种人身上浪费宝贵的情感和时间。”
“……你这种人?”陈嘉一听他说话就火大,“什么叫你这种人?你怎么了?”
“我配不上人家的。”林欲撩开一点眼皮看他一眼又合上,“检察院独子,他以后也是要当季院长的,我算个什么东西呀让人家喜欢我?”
“你有病吧,你哪里就配不上他了。你拒绝的理由应该是你不喜欢,而不是觉得你配不上,这是借口,不是原因。”
“这不一样……”林欲叹气,“我也不喜欢阮清镜啊。”
陈嘉眉头紧锁。
“那为什么拒绝了季明许?”
“阮清镜要的我能给,但季明许要的我给不了。”林欲靠着椅背转了一圈,“阮清镜在我身上找别人的影子,我完全可以扮演好她想要的恋人角色,但季明许不行。”
“你把恋情定义为各取所需?”陈嘉的眉皱的更深了。
“……那我该怎么定义?”
“你对感情的理解也太偏颇了,相爱根本不是一件各取所需的事。”陈嘉身体前倾靠在办公桌上,看着林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闭着眼睛坐在办公椅上转圈,“爱情对你来说是这么功利的一件事吗?”
“我没有真心爱过谁。”林欲睁开眼睛,“我当然搞不懂爱情到底是什么,在我的定义里谈恋爱就是让人感到舒服和被关爱,我能做到这点,至于我能获得什么根本不重要——我本来也没想从中获得任何东西。”
“你和阮清镜谈恋爱只是因为觉得能帮上她的忙?”陈嘉觉得事情发展的越发超乎意料了,“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林欲又重新闭上眼睛。
“我对这种问题没什么心得,不管是演的还是真的,各取所需还是怎么,只要我不会伤害到别人就好了。”
陈嘉语塞。
虽然对感情的理解非常差劲,但道德感倒是意外的很高,也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吧……”陈嘉无奈的摇摇头,“对了,你以后尽量绕着林队走,少跟他起冲突。”
“知道了——”林欲拖着长音,“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就会很温和的对待他。”
但你就在这里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怎么可能不招惹你啊。陈嘉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我的意思分明就是让你别和他对着干,到底听懂了没有……
也不知道公安部究竟是怎么同意让林欲这样一个和几大门阀都有牵扯的敏感人员在吴淞就职的,但终归林欲是顺利的拿到了自己的警官证,黑色的小本上一级警督四个字把警局的人都惊了一圈。
受到林梓洋态度的影响,原本警局众人对林欲多多少少有点偏见和猜忌,但林欲根本没放在心上,不仅会给同事买咖啡和奶茶,偶尔还会帮加班的技侦组分担一些工作,每一样都做的有条不紊又挑不出错,再加上他这张脸长得实在不错,没过一阵子他身上的新闻就迅速淡化,在警局里几乎听不到了。
陈嘉一直知道这人玩弄人心很有一手,不过真正见识一次还是很想感叹。林欲深知每个人的喜好和习惯,而且他还很博学,见多识广,很多茶水间闲聊的话题他都能接上,同时又非常细心,能关照到别人注意不到的角落,这样的人真是很难令人讨厌。
林梓洋怀疑四二六案里有林欲参与,一个局外人尚且有如此猜疑,更何况身为当事人的陈嘉呢。当时林欲能毫发无伤的从那个仓库离开,其实出乎陈嘉的意料。他的想法和众人一样: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联系,为什么会放林欲走?甚至还留下了数目可观的赃物……
陈嘉并不是傻子,他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但他没那个立场去怀疑林欲,谁让在那种生死一线的紧要关头只身一人就来救他的人是林欲呢。要不是林欲,他早就死在了那间仓库,哪还有能反过来怀疑林欲的今天。不论林欲和谁有什么牵扯,事情的最终结果就是林欲救了他,对陈嘉来说知道这一点就够了,至于究竟是什么牵扯,要是林欲自己想说自然会说。
如果林欲真的有什么问题——
陈嘉喝了一口林欲刚磨好的咖啡。
味道不错,和以前一样——那时候他应该会去里面探望一下林**医吧。在更坏的猜想里,他应该会是站在旁边看着注射器推进林欲手臂的人。
不过这些都还是幻想了。以他对林欲的了解,林欲大概率是没什么要被列为刑事案件的罪名的,不过民事的话——
陈嘉看着坐在对面认真修剪指甲的林欲。
——他看起来就像是会经常闯红灯的那种人。
林欲把碎指甲用纸巾包好丢进垃圾桶,又擦了一遍桌子,这才抬头回看陈嘉:“看我半天了,想什么呢?”
“我在想……已经两个星期没有案子了,日子过得太顺遂反而有点不安啊。”陈嘉看着电脑上的日历。
“没案子还不好,刑警对太平日子过敏吗?”林欲托着下巴,“我可不希望有什么新的刑事案件了,来之前可没人告诉我你们吴淞这么缺法医,这么大一个分局,竟然就我一个法医,要是真有个大案子,怎么忙得过来?”
“去市局借啊。”陈嘉慢悠悠的喝着咖啡,“本来有几个的,先后都离职和转调了,要不然局长为什么非得把你要来?技侦本来就人员稀缺,你这尊大佛请进局里一个人能当三个用,节约成本又提高效率,美事一桩。”
林欲推了下眼镜认真看着陈嘉。
“你今天心情很不错啊。话变多了。”
“有吗?可能是因为咖啡挺好喝的吧。”陈嘉看咖啡见了底,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林队听说你买了咖啡机正跟局长弹劾你呢。”
“又不磨给他喝,他多事什么……”林欲皱起眉趴在桌上,“我在工作岗位上尽职尽责鞠躬尽瘁,他倒总来找我的茬,我都说了我没有出卖你……”
“好了,我相信你,别跟他置气了。绕着点走吧。”陈嘉见他越说越萎靡在桌上,笑着安慰他。
正说着,警局的报警电话就响了。
林欲直接从座位上窜了起来留下一句去卫生间就没影了。
自从林欲上任,技侦组的活大部分都在他一个人肩上,从卷宗到外勤,事事都有林欲的名字在工作报告上写着,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太平了几天,他刚有点闲情逸致买了台咖啡机装在办公室,报警电话就又响了。
陈嘉也不知道是该先心疼他还是笑话他,惨倒是挺惨的,但也挺好笑的——哪有警察被报警电话吓得从办公室跑了的?
陈嘉点了几个外勤组的人跟着一起出现场,给刚才接电话的小警员留了话让他去找林欲,带上人就开着警车去看现场了。
林欲在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水龙头里流出的鲜红的液体,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抬手关掉了水龙头。
真是服了。压力稍微大一点就出现这种情况,一直拖着入职体检也不是个办法……
正在苦恼时,耳边传来了敲门的声音,随后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小警员探进一个头。
“林法医?这边陈警官让您去看一下案发现场……”小警员看着林欲面色有些苍白,“您还好吗?”
“没事。我知道了,马上就来。”林欲又开了一次水龙头,这次流出的是清水,他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又把手洗了一遍,拿起洗手台上的眼镜。
案发现场在河边。
陈嘉看见林欲过来就伸手给他抬起警戒带,林欲低头钻进警戒带站到陈嘉身边。
“怎么事儿?”林欲看着河中的尸体皱起眉。
“路人看到有尸体俯卧在河里报了警,尸体被桥墩拦住了,你过去看一眼吧。”陈嘉皱着眉。
林欲点点头,正准备过去看,就听到旁边不远有些压低音量议论的声音。
“法医?法医来现场顶什么用?”
“对法医来说,现场和尸体一样重要。”
林欲接了话头,转头看向那边刚刚在低声提问的某位不知名民警,看样子应该是附近派出所的人。
“您好,我是吴淞分局的法医,姓林。”林欲笑着伸出手。
“啊、您好您好,我、我姓王。”王警官急忙回握。
尸体在案发现场的原始姿势,现场的血迹情况,各种可疑痕迹提取的情况等等都会影响对死亡原因、尤其是死亡方式的判断——法医确实通过尸体来明确死亡原因,但是法医需要做的远远不止明确死因一件事。
王警官背后说话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寒暄几句就急忙去跟着查看现场了。
“这个王警官怎么回事,连法医干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考上的警察,警官证别是买来的吧。”林欲靠近陈嘉低声说,“回头好好查一查啊。”
“做好你自己的事吧。”陈嘉瞪了他一眼,“你那证就是考来的吗?赶紧干活去。”
林欲笑了两声,走到河边离水稍远的地方,戴好法医手套,环顾四周看了一下现场,招手喊来几个小警察帮忙把尸体从河里抬过来。
“小心一点啊。”林欲指挥着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把尸体挪好。
他蹲下查看了一下死者的情况。看完就按习惯摘了手套留在现场,起身和跟过来的陈嘉说话。
“应该不是恶**件,先带回去尸检吧。”
一具湿漉漉的尸体静静地摆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头顶的巨大裂口中还在慢慢的渗出红红的血液,混合着尸体上的水慢慢的流淌进解剖台的下水口。
尸僵刚刚出现不久,尸斑集中在背侧未受压的位置,轻轻按压就会褪去,松开手很快又出现。角膜澄清透明,眼睑没有出血点。
脸部有一些小擦伤,主要集中在鼻子和眉毛附近,有明显的生活反应。头顶的创口大致为X形,深达颅骨,中间的头皮与颅骨分离,创底不平整,创缘不光滑。棉签擦拭发现有黑色泥沙状物质。颅骨矢状缝和人字缝哆开,右侧硬膜外薄层血肿。全身除了头顶的伤口之外没有其他外伤,肺部、气管和脾脏都有溺水表现。
林欲拿着笔和写字板在纸上勾画标注。
“死者应该是从桥上跳河自杀的。”他扣上笔帽。
现场河道里的水并不深,最深处不过四十厘米。而且这里的河床比较特别,是一片平整的水泥板。死者入水撞伤头后没有立即死亡,只是因为颅脑受到损伤而昏迷了,随后发生了溺水,最终被水流冲到了发现尸体的那个位置。
林欲微微蹙眉,这死亡过程也挺痛苦的。如果让他选死法,溺水绝对是他最后的选择。
陈嘉看着初版的尸检报告,笔尖敲了敲桌子:“抱歉。忘了你怕水的事了。”
“嗯?”林欲正在整理报告,闻言愣了一下,“啊,没事没事,我还好。”
陈嘉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确定他确实没什么问题之后才稍稍安心:“你有电话打进来。”
林欲看向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翻过来看果然有电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欲挑眉。
“手机壳和桌面之间有缝隙,我这边能看到屏幕亮着。”陈嘉解释,伸手指着门,“快去接电话。”
“喂?”林欲没出门,比了个“嘘”的手势直接接通了电话,“是我,讲。”
“嗯,怎么了?”林欲转着椅子背对陈嘉,“后天?”林欲又转回来翻了两页桌上的日历,“几点?嗯,行。”
林欲在日历上标好时间地点挂断了电话。
“后天要去干什么?”
“私事,私事。”林欲在电脑上编辑好尸检报告发给他,又给打印机添了一摞纸,“会好好走请假流程的。”
陈嘉看着他,似乎还想再问,但最终只是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