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尽致 第15章 第 15 章

林漓出差的地方不远，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但是这一段路对他来说是无比的漫长和艰辛。原本晴朗的天空现在却乌云密布，空气潮湿又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穿过人群密集的医院大堂，来到了昏暗又冰冷的急救室门前。走廊上，只赵景致一人坐在铁椅上，头垂着，眼帘微合，眉心紧皱，满脸的疲态。

林漓心脏因为刚刚的激烈奔跑而起伏着，他喘着气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他叫了一声赵景致，微弱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廊上回荡。

赵景致眼皮颤了颤，而后缓缓睁开，他抬头看着面前的林漓，目光犹如深潭般平静无光，没有一丝波澜。

“已经四个小时了。”

声音却像在沙漠中极度缺水般，沙哑得厉害，有抑不住的浓浓的悲伤。

林漓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他抬眼望着手术室门口那盏刺红的灯，心里堵得难受，像被很重的巨石压着，呼吸困难，又莫名的恐慌。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安静的走廊上传来很轻的一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那抹刺眼的红终于灭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赵景致起身，向医生示意道：“我是。”

只见那个医生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连最后一道攻防都坍塌了，林漓再也抑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像外面的雨一样倾泻而出。他望着病床上被盖着白布的人，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似是有千斤重的东西将他牵住。

赵景致身体笔直地站在床边，他眼帘微垂俯视着那一抹亮得刺眼的白，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缓缓掀开白布，入目的依然是苍白一片。

周奶奶安静地躺着，眼睛紧紧地闭着，看着安稳又慈祥，就像睡着了一般。

林漓痛哭出声，抑不住的哽咽在空荡荡的房内响起，沉闷又空旷。他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已经给自己打了无数次的预防针，但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来临的时候，他还是怎么也无法忍耐地感到崩溃。

外面的天灰蒙蒙的，无情的风卷走了树上黄色的叶，滂沱大雨落下，发出沉闷的声音，像是有人哭泣。窗边稀微的光落在瓷砖地板上，显得灰白又冰冷。

春天要离开了，要去一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去温暖另一片土壤，无论是风还是雨都在跟她道别，溢出来的是满满的不舍与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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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周奶奶的葬礼上。

林漓穿着黑色的正装，手持白菊走入灵堂。灵堂中央是一张周奶奶年轻时的照片，眉目清秀，嘴角上翘，露出整齐的牙齿。

赵景致身披白麻站在一旁，眼睛下方是浅浅的乌黑，他神色淡漠，只当有人来向他说“节哀”时，他才微微颔首。

晨光落下带着细小的颗粒，微风吹动着白色的帷幔，淡淡的香火味在堂前蔓延。林漓站在堂外望着脸色苍白的赵景致，心里是说不出的悲伤与心疼。

赵景致在熹微的晨光中抬起头来，很慢地眨了两下眼，朝着林漓微微地颔首。

林漓回礼，而后上前将白菊放在了灵前，他朝周奶奶恭敬地鞠了鞠躬，上了三炷香。

葬礼一套礼节结束后，林漓也没有回去，而是坐在了堂前陪着赵景致。他望着赵景致像机器般机械地重复着一样的动作，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这几天林漓几乎没听过赵景致开口讲过话，只埋头操办葬礼事宜，饭也没有怎么好好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一个人的内心无论有多么强大，即使在面对唯一至亲逝去后，也不可能毫无动容。人的情绪是需要发泄的，林漓有点担心赵景致。

果不其然，在葬礼的两天后，林漓就发现不对劲了。

赵景致几乎没出过门，房内一点声响都没有，林漓敲了敲门，等了许久都无人应答，他只好从自家阳台上翻到周奶奶房子的阳台。

房内一片昏暗，死寂沉沉，林漓走进赵景致的房间，他打开了灯，霎时，房内变得明亮。

林漓发现赵景致正躺在床上，脸色像涂了粉一样苍白，眼睛闭着，眉头紧锁。他觉得不妙，便上前探了探赵景致的额头，果然是一片异常的滚烫。

林漓反应迅速地翻出了退烧药，给赵景致喂了几颗，又用酒精擦拭他的身体，帮他降温。如果到了半夜还不退烧，就只能送去医院了。

忙完这些后，林漓松了一口气，打算出去给赵景致熬些粥，等他醒来就可以吃了。冰箱里几乎没有什么食材，林漓只好回家拿了几块今天刚买的新鲜南瓜过来。

他将南瓜洗净切片，放入锅中跟小米一起熬，熬至稀烂后放入几勺白糖调味。南瓜粥清淡养胃，适合营养不良又发烧的赵景致吃。

林漓端着热腾腾的粥走进房内，发现赵景致已经醒了。他正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发着呆，头发凌乱，眼神空洞，毫无神采。

林漓将粥搁在床头柜上，坐在了他的身旁，用轻柔的声音问道：“喝点粥，好不好？”

赵景致抬起眸子望了望林漓，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光亮。

林漓看着这样的赵景致，心里像被揪着一般疼，他爱惜地摸了摸他的脸，虽然还是有点烫，但比刚刚好多了。

收回手，林漓拿起碗，舀了一勺金黄色的米粥，淡淡的南瓜香在空气中弥漫。他轻轻地吹了吹，白色的烟四散开来，待凉了些，林漓才将勺子递到赵景致嘴边。

赵景致眼珠动了动，金黄的粥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鼻尖都是甜甜的南瓜香，他嘴唇动了动，而后缓缓张开，便将那一勺粥含进了嘴里。

就在舌尖触及到那一抹熟悉的甜味时，赵景致瞬时就红了眼眶，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无神的眼里恢复了点光亮。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跟奶奶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林漓看着那一颗泪水从赵景致的脸颊滑落，再滴落，就像滴在了他的心里一样，在他的心田里泛起了圈圈涟漪。林漓放下碗，便将赵景致轻轻地拥入怀里，用手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

“奶奶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他靠在林漓的肩上，声音沙哑透着浓重的鼻音，语气里尽是悲痛与绝望。

林漓望着窗外星星点点的昏黄灯光，轻轻地抚摸着赵景致的背，一阵悲伤涌上了心头，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像是起了一层水汽。

诺大的房内两人相互依偎着，痛苦与悲伤像水般淹没了寂静的夜。

林漓知道的，周奶奶已经给予他们很多东西了，温柔、慷慨、和蔼和弥足珍贵的亲情，这些都是周奶奶送给他们最好的礼物。现在，她要去找那个她等了半生的人，应当是很开心的吧？而现在，他们会将周奶奶永远地藏在心里，那是一段无法忘怀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