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耀祖吃完饭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已经睡着了的女人。女人睡得不太安稳,就算是在梦中也还皱着眉头。宋耀祖收拾了碗筷之后顺便给女人拿来一件外套披上。
宋耀祖做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轻松,拿件衣服确实容易,披衣服这事儿也确实容易,然而小胖子宋耀祖虽然人长得胖,身高却没有跟上,看着还跟几岁的孩子似的。他踮起脚尖才给女人披好了衣服,做完这件事情之后他小声道:“希望妈妈以后不要再那么难受,希望爸爸能够对妈妈好好的,就算爸爸对妈妈不好,我也会对妈妈好的。”
他给女人一个吻,亲在了女人的脸上,在梦中,女人似有所感。
“桐桐……”
宋耀祖愣了下,女人还在继续呢喃,“是你吗,桐桐,桐桐,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宋耀祖低下头,“同同?”
桐桐听起来像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宋耀祖听了立马警觉,难道妈妈喜欢的其实是另一个男人,所以爸爸才会打妈妈吗?可是就算妈妈喜欢的是另一个男人,爸爸打妈妈也是不对的。错的是那个男人而不是妈妈。
同同……如果是去找妈妈的毕业照,能够翻出这个叫做同同的人吗?
说干就干,宋耀祖摸去了女人跟她丈夫的房间,准确点儿来讲,其实算是女人一个人的房间,男人一个月里倒是有十多天都不怎么回来的。
这几天发生了疫情,医院进行了大规模的疏散,留下来的染病的人也很少,家属越来越少,所以能看到没有什么人还开着灯的房间便只有那位女人的房间了。
尽管宋耀祖已经尽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了,但就在床边转了个弯的功夫,他还是被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给惊动了。
男人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单,头发乱糟糟而且杂乱不堪,脸上全是暗红色的血污,右胳膊都耷拉在床沿外面,微微颤抖着,看样子应该是伤到了神经。
女人没有陪在旁边,宋耀祖心里松了口气,对于这种“变态”,就算是施害者自己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忍住恶心,快步走过去掀开男人的被单,见到裸露在外面的那只手臂上有个深深的抓痕,血肉模糊,还能看到已经溃烂的皮肤下面清晰的肋骨。
以前学医的时候,宋耀祖没少跟着师父出去采药,所以对于伤口处理很有经验,又仔细查看了几遍,确认并没有大问题之后,他蹲下身开始给男人换药。
这是他才听到女人钝痛的呼吸声从旁边传来,似乎也做了噩梦,但她因为睡得姿势问题并没有醒过来。
宋耀祖又猫着腰回到了走廊里,他趴在栏杆上,盯着那个男人看了半天,确认对方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才拿出手机 准备拨打电话。
然而就在宋耀祖下定决心之前,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宋耀祖猛地回头,发现是女人醒了过来,此刻正左右环顾着寻找自己。 “你怎么又回来了”女人皱着眉头问道。
宋耀祖回头看去,哪儿还有什么男人,分明只有女人一个人。
“妈妈。”
女人一愣,应了声,“唉。”
这个人?宋耀祖看着照片上的两个人,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是照片被保存的很好。照片上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年轻了的他的妈妈,另一个戴着帽子,帽檐遮住了她的一点视线,只能够从嘴角的幅度判断她的心情大概是不错的。
这时候他又看到了两个人背后那家店,是个卖奶茶的店,还是台北风味的奶茶。
宋耀祖看着照片上面妈妈开心的笑容,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妈妈笑过了。
他忍不住又往下翻了翻,都是年轻时候的妈妈跟另一个年轻女人的合照。他忍不住好奇这个人是谁,照片上那个女人只笑过几次,大多数时候是不笑的,他莫名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但是又有一种诡秘的舒爽,就好像是大夏天整个人都浸泡在冰水里一般。
照片上的妈妈穿的衣服都是他说不上来的款式,不过每样看起来都很青春,跟她如今的穿着很不一样。这样的女人让宋耀祖觉得陌生,却又有种莫名的向往。
宋耀祖手指摩挲着这些老照片,又往后翻着,这时,他看到了一张夹在里面的便签。理智告诉他这属于妈妈的**,然而好奇心却让他忍不住往下看。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偷偷翻妈妈的相册已经是很过分的事情了,他不想更加过分,那会让他很不舒服。
他将相册放好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天已经很晚了,宋耀祖实在是太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在睡梦中,宋耀祖难得的安稳。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钟了,他急冲冲地拿起了早餐冲向了学校,在上课铃声响起的前一分钟,他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着老师的到来。
在他为自己没有迟到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注意到他一向早到的同桌竟然不在自己的座位上——王嘉君一向以自己是个好学生为荣,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这次,王嘉君却难得地迟到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宋耀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侧着身子看向窗外,试图找寻自己同桌的身影。然而他却一无所获,这让他有些失落。
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是单纯地起床迟到了吗?还是路上堵车。他又坐了下去,用手支着下巴,窗外那颗树常青,记得在他刚来这个学校的时候,他就一眼看到了那颗树,为着它的高大,他心中有着向往。于是他问:“妈妈,我也能够长这么高吗?”
在大人眼里,孩子的发问总是显得天真而又幼稚,可能还有些好玩,记得女人难得地笑了,笑得很温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怎么可能呢?人是长不了那么高的。”
他“哦”了一声,显然有些失落,不过女人心情倒是不错,给他送到班级里之后,又交代了班主任几句话,女人就走了。
那颗树,似乎一直都这么高,他真渴望成为一棵树,这样他就可以为他重要的人遮风挡雨。正这么想着,班主任进来了,跟纪律委员说王嘉君同学迟到了,要给她记上一笔。
原来,真的是迟到了吗?宋耀祖拿出了这节课需要的课本,他看着课本上面的文字,即使不看拼音他也能够把这上面的文字认得七七八八了。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
“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
“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
“可是……”
可是过去的那些事情,终究已经回不去了,那些已经消逝的人的影子,注定只能够成为回忆,找不到任何他们还存在的证据,若是没有那些老照片,或许就连故事的主人公自己都会怀疑那些曾经是否真正存在。
王嘉君在班上是那种比较出名的人,她的迟到让不少人都在讨论,即便被班主任禁止了好几回,还是有学生在下面小声讲。
“王嘉君怎么会迟到呢?”
“大概是睡过头了吧?”
“可是,她也会睡过头吗?真是不可思议啊。”
类似这样的话,在班级里迅速地传播着。
宋耀祖不是很喜欢这些人谈论他的同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人像是闹人厌烦的蚊子苍蝇,只敢在背后叽叽喳喳,却不敢当面与人说,有种小人的反复无常之感。
这个班级是由语文老师担当的班主任,或者说,小学校园的班主任多半是由语文老师担任的,偶尔会是数学老师,英语老师基本上看不见。就算英语是国际通用语言,也不是每个地方的人都用英语。更遑论是小学校园了。
今天有体育课,体育老师没有怎么生病,只偶尔才会生一两回病。
宋耀祖看着窗外还没有那么晒的太阳,忽然有些想念自己的同桌,尽管他们昨天才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