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停靠在纱雨镇水陆码头的货轮货车越来越多,投资商们争分夺秒,下游小公司也愈加忙碌,货物堆积如山,凛冬送完最后一趟回到晴天巷,已经是凌晨2点。
对接的老板大方,费用一早就接了,凛冬为了帮他赶工,还专门租了三辆货车,一刻不停地跑,他看在眼里,又多往“大冬物流”的账户上打了一笔分红。凛冬不在意分红,拿出来分给员工。白一数钱数得嘴都合不拢,要请大伙儿吃海鲜煲。
大半夜的,凛冬想回家休息,白一却上前勾住他的肩膀,“冬冬哥,你最近不对劲。”
凛冬看了白一一眼,“嗯?”
“哼,我跟你那么久,你别想瞒着我。”白一拉着凛冬,落在队伍后面,“你有心事。”
凛冬从容道:“这几天这么忙,我还有空想心事?”
“忙是你的伪装。”白一还挺一针见血,“你吧,这就不是专心忙工作的样子,就昨天,我叫你半天你才听见。”
“那是太吵。”凛冬仍在给自己找借口。
“冬冬哥,我知道你有故事。”白一忽然正经道:“刚认识你那会儿,只知道你挺有钱的,胆儿还大,一个人就敢来我们这种地方闯荡。后来才知道你是个名人,哎,你要不是心里藏着事,怎么也不该来这儿。”
凛冬没回应。
白一继续说:“哥,你给我一口饭吃,我跟你混,你不想说的事我也不打听。但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你不方便做,我来做。”
凛冬笑着推开白一的脑袋,“什么方便不方便,我来做正经生意,又不是混社会抢地盘。”
见凛冬再次岔开话题,白一叹口气,不往下说了,“不管,今天这顿你得来!”
凛冬没拗过,十来人吃到快天亮。第二天还有别的活,睡几个小时又得开始忙。托这顿海鲜煲的福,凛冬睡了个安稳的觉,没再像前几日一般做在医院等待那个警察醒来的噩梦。
但奖金再丰厚,伙食开得再好,连续高强度工作还是让人吃不消,不巧一伙来纱雨镇的工人带来了流感,“大冬物流”一半员工中招,送快递的几位更是重感冒,被凛冬押去镇里唯一的医院挂水。
凛冬自己也不大舒服,胸口闷,喉咙干涩,差不多是感冒的前兆了,但一眼望去都是活儿,还能怎么办,干多少算多少。白一送建材去了,凛冬点完滞留的包裹,打算在天黑之前全都送走,不然再过个夜,新的到了,院门都堆得合不上。
摩托车能载的货不多,凛冬来来回回拉了几趟,头晕脑胀,手脚渐渐有些发麻,汗水将打底T恤浸湿了。他在巷子口买了袋奶茶,一边喝一边拿毛巾擦脸。
剩下的包裹不多,凛冬挨个看地址,在看到倒数第三个时,呼吸微微一紧。他鼻子不太通气,因此这声呼吸听上去有些响亮。
收件人是一位叫李万乡的M国警察,要求送到阿卡鲁街的治安局。以前不是没有给警察送过快递,但最近凛冬有些疑神疑鬼,想打听到底是不是有华国警察来了,又矛盾地不敢知道答案。
蹲得久了,站起来时凛冬眼前一晃,及时抓住桌子边缘才没有踉跄,但一阵呕意冲到喉咙,他捂住胸口,弯腰干呕了一声。
明明是感冒作祟,凛冬却怪罪于刚喝下去的那袋奶茶。缓了片刻,顶着闷湿的天气,他又出发了。
阿卡鲁街和晴天巷隔着大半个镇子,凛冬心安理得地将李万乡的包裹放在最后送。中途他实在有些吃不消,路上的人影都开始重叠,不得不停车,随便在路边找了个卖杂货的摊子,要了杯水,坐着休息。
“凛老板,感冒了啊?”耳旁的声音都变得含糊不清,凛冬抬起沉重的脑袋,才看清摊主原来是老杜,他员工小杜的叔叔。
老杜非要请凛冬喝他捣鼓的药茶,凛冬喝不惯,开口拒绝,嗓音沙哑得离谱。老杜一听,也不勉强他喝药茶了,从车上翻出一包草药,拍着胸脯说:“我这药克流感,你回去熬来喝了,出一身汗,包好!”
凛冬没精力拒绝,谢过老杜的好意。老杜见他还要去送货,又数落起自家侄儿。凛冬恍惚地听着,到了治安局门口,身体乏得已经快撑不住了。
一股没由来的力气让凛冬再次打起神来,他利落地拿出包裹,但刚让那叫李万乡的警察签了字,就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嘈杂成一团的声响犹如从记忆尽头奔涌来的潮水,带着熟悉得令人茫然的味道。
治安局的操场上,年轻的特警们正在操练。卢克有自己的雄心壮志,亲自带训,大喊大叫。凛冬远远望着他们,也许是发烧的缘故,他的视线绕过他们,回到了遥远的故土。
洛城,市局,正在训练的特警,还有笑着鼓舞队员的队长。他像个嫌疑人一样躲在暗处偷偷观察,为自己难得争取来的警察角色做准备,笨拙地模仿那位队长,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对方锁定。
那个夕阳很漂亮的傍晚,他被队长堵住了,看清他的样子,对方流露出些许惊讶,“你是那个……”
“哎你别倒啊!”李万乡眼看着凛冬往前栽去,顾不上包裹,赶紧扶了一把。
凛冬摁住剧痛的额头,强行支起身子,“谢谢,我没事。”
“这还没事啊?我就碰了你一下,都快被你烤熟了!”李万乡反应夸张,探头看了看停在外面的摩托,“你这国际友人要在我们这儿躺了,卢克得弄死我!走,送你回去!”
这李万乡嘴碎,扶凛冬上车就几步路,他恁是当爹当妈地将凛冬教训了一番,“你们这些外国佬,赚钱不要命啊?都烧成这样了,还送……”
凛冬听得心中好笑,他这算是什么不要命,他这顶多算是……别有意图。
送快递的名正言顺,轻易击退了他师出无名的矛盾,他可以说服自己——我对这里到底有没有华国来的警察毫无兴趣,我只是个顶替生病员工的尽职老板。
凛冬又获得平静,但当他就要顺从地上车,任由李万乡将他送回晴天巷,余光却捕捉到操场上的一道身影。
准确来说,是至少六道身影,并未像M国警察那样身着制服,身姿却更加挺拔。他凝视着其中一人,其余人在他本就模糊的视野里朦胧成了光片。
韩渠?那是韩渠?!
凛冬后背撞到了摩托,李万乡没扶稳,摩托哐当倒地,凛冬下意识睁大双眼。
就在这一刻,操场上的人循声望来,凛冬第一反应是别开脸,但身体比他的意念更加固执,一动不动。
人影越发清晰,视线相撞,他看见韩渠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快步走来。
“你这是病得不轻啊!算了,摩托我等下给你开回去,你坐我拉风的警车。”李万乡说着去拉凛冬,凛冬赶紧转过身,背对韩渠。
他的心变得很乱,隐隐期待数日,终于再见,任何反应却都局促不堪。他瞥见刚被李万乡扶起的摩托,突然用尽全力将李万乡撞开,跨上就要发动。匆忙间,他没有看到在后视镜中,韩渠加快了步伐。
“窝草——”李万乡莫名其妙,不得不说M国这些当警察的一个比一个虎,凛冬不讲道理,他更不客气,拦着人不肯放,“你跑什么?说了送你回去你还跑?你有病啊?”
凛冬汗如雨下,拼力气当然不是李万乡的对手,似乎是幻听了,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熟悉而强大的气场宛如引力,将奔向岸边的潮汐呼啸着拉了回去。
李万乡怕一松手他又跑,索性将他从摩托上扯下来。他晕得厉害,站不稳,向左边倒去。但肩膀却在此刻撞进了一片胸膛,一只手稳稳扶住车把,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背。
李万乡看着来人,“韩先生?你们认识?”
总是在梦中才能听到声音在凛冬耳边响起,带着初见时的笑意,“李队,卢克先生到处找你。”
李万乡立即像被抓到了尾巴,顾不上送病怏怏的快递员,逃之夭夭。
凛冬转身的姿势像个滑稽的木偶,缓缓抬头,闭了两次眼,终于看清近在咫尺的韩渠。有什么在肺腑中滚动,热意冲向眼眶,却被他压了下去。韩渠蹙眉看着他,背光,眼神沉得他看不真切。
这样的距离让他很不自在,韩渠昏迷不醒时,他更近地碰触过对方的眼角和眉梢。但那是在韩渠不知情的情况下。
“你……在这里。”韩渠率先开口,是他刚认识韩渠时的声线,不再如大伤初愈时那般喑哑,他狂跳的心像是被无形的手抚摸,渐渐安静下去。
“是,我来做生意。”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手足无措。
韩渠的视线再度停留在他脸上,坦荡、直白。他不自觉地收了收手指。一直都是这样,和韩渠站在一起,他总是在慌张、出丑,像个没头脑的丑角,而韩渠正直坦荡,与他天壤之别,是信念、光明、坚定,这些美好词语的具象。
“你生病了。”韩渠语气笃定,伸出手,似乎想碰他的额头,但中途又收了回去,看看一旁的摩托,“你的车?”
凛冬轻轻点头。
治安局外停着几辆警车,如李万乡所言,它们确实十分拉风。凛冬瞥见韩渠似乎看了看警车,连忙道:“不用!”
大约不是自己的场子,韩渠没跟治安局借车,骑上摩托,“我送你吧。”
凛冬脑子烧得迷糊,魂儿似的飘到摩托上,下巴在韩渠肩膀上撞了一下,这才撞回些神志,立即双手向后,抓住架子。
韩渠侧过身,单手拿着头盔,正要往他头上戴,他说:“你戴!”韩渠手顿了顿,却还是不由分说扣在他头上。这一瞬,他们离得很近,凛冬垂下的睫毛不自主地发颤,在头盔落下的时候闻到了韩渠身上浅淡的柠檬香皂味。
要命了,几乎所有双引号都打反了,本章已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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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