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3：灰白之寂 第4章 夏邦篇4：灾后实况

20、

发动恐怖袭击首要分子已经于昨天夜里被缉毒队带走，现在夏邦的城区以内共有六栋商业楼盘被炸毁，所幸袭击发生时警方疏散及时，并未造成人员伤亡。

现在的废墟旁搭着几个大型帐篷，用于收容在昨天夜里被炸毁了房子的群众。

电视台的人举着摄像机在这附近进行实况转播，多家报社和媒体都驻扎外围等着现场记录和采访，雄鹰报社也在其中，邢辰胸前挂着记者证和工作证，手里举着拉长线的话筒，楚飞在一旁负责拍摄。

摄影画面内，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在帐篷外蹦跳着，看样子大约是已经从昨夜的恐惧中缓了过来，此时此刻，她正从一位穿着迷彩服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小把糖果，然后转身将糖果分给其他人。

在发现有摄像机拍自己时，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而是天真地朝摄像机跑过去。

画面内，小女孩的身影逐渐放大。

楚飞笑了笑，担心女孩的头磕到摄像机的角，于是换做单手拿着摄像机，举高了一点，另一只腾出来的手摸了摸女孩的头。

女孩踮起脚尖，伸手朝他展示手心的那颗糖果。

一旁的邢辰见状，单膝撑地半跪下来与女孩的视线齐平：“这是谁给你的糖果呀？”

“是穿五颜六色衣服的叔叔给我的，妈妈说那是武警，”女孩灿烂地笑着，“记者哥哥，我分给你一块！”

邢辰有些惊喜，从女孩手里接过了那颗糖：“你把糖果给我了，你自己吃什么呀？”

女孩拍拍口袋，道：“我已经吃了一颗了，再吃的话会蛀牙的。”

邢辰温暖一笑，又问：“昨天晚上你怕不怕？”

“什么？”

“昨天晚上怕不怕。”邢辰说。

女孩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半天才说：“怕。”

邢辰宽慰道：“都过去了，没事的，你看，叔叔阿姨们在努力帮你们建房子呢。”

“那哥哥你怕吗？”女孩仰起头。

“我也怕呀，”邢辰眼角弯了弯，“但是因为哥哥要保护弟弟妹妹们，所以哥哥现在一点也不怕了。”

女孩忽然腼腆起来，小声说：“我也要像大人一样，保护这里的所有人。”

21、

女孩说完后便捂着脸害羞地跑开了，一段距离后她又停了下来，对着邢辰的方向天真地笑了笑。

邢辰朝她挥挥手。

楚飞道：“好，素材有了！”

邢辰站起身：“你眼里只有素材？”

“那不然呢，拜托，我们可是搞新闻的，素材当然是第一要紧事。”楚飞美滋滋地存下刚才的珍贵录像。

邢辰摇摇头，不敢苟同。

只有经历过昨晚那场恐怖袭击的人才能明白女孩内心的感受，即使她现在是天真无邪的，但在昨晚也一定被那场爆炸吓得大哭，或许她还和自己的家人抱在一起，害怕会与家人分离，害怕会死在这里。

因为邢辰昨天晚上才刚从那种生死之间的剧烈喘息中找回一点活着的感觉。

所幸，昨夜无人遇难。

但楚飞昨晚一直待在报社，报社里暂时没有被爆炸所影响，所以他暂时无法共情。

楚飞见邢辰半天不说话，胳膊肘捅了一把：“哎，发什么呆呢。”

“没有，”邢辰抿抿唇，道，“继续录吧。”

“好。”

22、

天上开始下起小雨，群众们纷纷回到了帐篷里，电视台实况转播的摄像机上盖了一层透明的塑料布，但是转播并未停止，看样子是打算向观众们一直播放夏邦人民的生活现状。

而除电视台外，其他家的报社媒体几乎都散了，偌大的废墟边又归于沉寂。

楚飞本来也打算走，但邢辰却拉住他：“你不是说想要素材吗？”

“怎么了。”楚飞摸着自己的宝贝摄像机。

邢辰看他一眼，道：“现在没人，赶紧录。”

楚飞摇摇头：“我这摄像机上个月刚买的！这是我的大宝贝！淋雨会——”

“无良记者！”邢辰戳着他的胸口，“再说摄像机淋雨又坏不掉，难不成你那大宝贝不防水？买的什么赝品。”

“哎呀好好好，我录，我录，”楚飞小声说，“你别叫那么大声啊，我楚飞一世英名都被你给——你干嘛？”

邢辰没等他说完话，便拿着连接好的话筒自顾自走进了冬季寒冷的雨幕。

楚飞深深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淡淡出声：“你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吧。”

“记者是我的本职工作。”

“既然那么想当普通记者，”楚飞说，“那你来错地方了，我们这里的记者一般不随便抛头露面。”

邢辰有些莫名其妙：“记者不做报道，难不成去辣条工厂当卧底？你们不是还没给我派任务么。”

在邢辰的认知里，干他这一行的就是有新闻做新闻，没新闻等任务，即使是出公差也不例外，总之不是在做新闻就是在做新闻的路上，可这一路除了楚飞，压根没有专人来跟他说过对接的事情，也没有人告诉他接下来要做什么，索性就暂时帮着报社打打杂，顺便看看能不能以报社的名义投点新闻稿出去。

楚飞抿抿唇，一脸无奈：“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23、

邢辰看着镜头，深吸一口气。

“大家好，我是雄鹰报社的驻点记者，现在我所在的位置是夏邦的城市中心，夏邦呢是我国一个非常重要的边境城市，它和我国的滇南山水相接，同时连接了缅甸、老挝、越南和波斯兰夫，可以说这里的边防压力是相当的大，”邢辰用专业而犀利的语气说道，“而就在昨天夜里也就是1月6号的晚上十点零六分，一帮从波斯兰夫偷渡而来的毒|贩对我们的夏邦发起了恐怖袭击……”

楚飞愣了愣，看着镜头下冒着大雨进行报道的邢辰，完全没有料到他下一秒要干什么。

楚飞举着摄像机，看着画面中的邢辰，心里捏了把汗。

而邢辰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一边在大雨中的废墟艰难迈步，一边引导镜头缓缓走向收容受难群众的帐篷：“那么现在我们可以看到曾经热热闹闹的夏邦城市中心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我的周围全部都是这些被炸倒的房屋。今天的天气比较恶劣，在这样大的暴雨里，武警力量还在坚守岗位，为我们的受难群众提供保暖和吃穿。”

他淌着浑浊的水走到帐篷前：“这里就是受难群众的临时收容所，一个帐篷大概可以住下十五个人，而像这样的帐篷一共有六个。”

他走到一位正在站岗的武警面前：“你好，请问我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可以的。”

……

雨幕里，邢辰淌着已经没过脚踝的污水，有些单薄的身影穿梭于废墟之间。

一个小时后，楚飞终于按下停止录制键，保存录像。

邢辰收起话筒，迈过废墟，从雨幕里走到绿色收音大棚下，甩了甩满头的雨水，而后坐在地上脱掉了鞋。

他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踩到碎玻璃，脚底划破一块。

楚飞把摄像机放到淋不到雨的地方后瞥他一眼，吓了一跳：“我靠，你怎么搞的？刚才踩到东西了？”

“没有，”邢辰说，“昨天恐袭的时候我把鞋跑掉了，这是被玻璃划的，没事。”

“那也要包扎啊，或者去医院处理一下，说不准还要打破伤风，”楚飞道，“你刚还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小心细菌感染。”

邢辰在空气里晾着脚丫，笑笑：“没事，不怎么疼，我有分寸。”

楚飞摆摆手不管他了，自顾自拿着毛巾去擦大宝贝：“你确定要发新闻？”

“不然呢。”

“也行，”楚飞凉飕飕地说，“邢大记者有想法，自己选的路，自己负责，我们不包售后。”

邢辰一脸疑惑。

24、

他们稍作休息后又拍摄了一些采访素材，收工回报社的时候是傍晚的六点。

长臂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来无影去无踪，神神秘秘的。

邢辰刚想问，楚飞便道：“别管他，他就这样。”

“那我把今天拍的都做做扫尾，等他回来发报纸。”邢辰说。

这个只有三个人的报社相处起来倒还算融洽。

楚飞踩着拖鞋上楼，老报社的隔音条件很差，楼上传来楚飞看电视的声音。

——“张三，听说你最近在做律师？”

——“那当然了，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我把原告给辩进了监狱。”

——“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很成功的。”

——“谢谢夸奖。”

还伴随着喜剧的大笑。

邢辰坐在老旧的实木办公桌上整理采访，听着楼上的电视声，有点感叹自己居然会这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一切。

以及，楚飞在看的那部片子叫《法外狂徒》。

房间里，楚飞把电视声音又开大了些，看着桌上的电话。

想了想，他按下拨号键。

对面接得很快：“什么事？”

“你的人挺大胆的，”楚飞看一眼桌上的摄像机，“还是说，你另辟蹊径换思路了？”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楚飞啧一声：“某个记者来了之后天天嚷着做新闻，他不怕死我还特么怕没人给老子收尸，你不打算管管？”

“查过了，他不在线人档案里——随他吧，找个机会把他打发掉，你别露脸就行。”

楚飞沉思道：“是不是那帮人看出了什么，搞反向侦查那一套？”

“不太可能。”

25、

电话挂断后，耿童拿起之前邢辰留下的档案看了一眼。

首都电视台的记者。

片刻后，耿童站起身走到另一人的桌前敲了敲：“核实一下他的身份。”

“好。”

就在耿童准备下楼的时候，队里的女警笑眯眯地拦住他：“童队，保安室有人找哦。”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

天上飘着细雨。

“童哥，你有时间吗。”

缉毒队门口，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踩着高跟鞋出现在保安室。

保安室大爷正在看电视。

张三那贱兮兮的声音从液晶电视机里传出来——“两条腿的男人哪儿哪儿都是，你怎么就这么眼瞎看上他这玩意儿了呢？”

大爷啧啧叹息：“哎呀，你们不合适。”

耿童看向保安室的大爷。

大爷搓了搓正在烤火的双手：“干嘛，我说电视剧呢。”

那女人缠着耿童撒娇道：“童哥，你就陪人家一次呗，就一次，好不好嘛。”

耿童看她一眼，道：“没时间。”

女人有些不高兴，上去拉他的手：“童哥，你上回说好和我一起看电影的，票我都买好了。”

“是真的没空，”耿童无奈地捉着她的手腕从自己胳膊上撸下去，“这段时间市里不太平，你也少出门。”

“可是……”

耿童眉头皱得深了一些：“回去吧。”

“童哥！”

“行了晓晓，”耿童抬起右臂，很明显是一个拒绝的手势，“这里是单位，我不能离开岗位太久。”

晓晓气不打一处来，原地跺了跺脚，推了他一把。

耿童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别闹。”

“你这一次不陪我，以后也别陪我！我，我才不稀罕你呢！”晓晓撑开伞从保卫室走了，走之前还特意瞪了他一眼。

耿童站在原地没说话。

保卫室的大爷同情地看着他：“你说你没事招惹她干什么？分手就分手，还舍不得分干净，啧啧啧，年轻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