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嘘。”
邢辰慢慢找回了一点理智。
那人拧眉垂眸,目光落在他光着的脚上,沉稳而温和地问:“鞋呢?”
邢辰摇摇头:“不知道,可能跑丢了。”
“地上都是碎玻璃,别站在这儿了,往后靠靠,”那人扶着他去了旁边更安全的角落,“呆着,别出去,等我回来找你再走。”
邢辰愣了愣。
穿着黑色皮夹克的人淡淡地将腰间的枪拔出来上膛开保险,由于倒霉店主的店门紧紧关着,他是从刚才那扇窗户翻出去的,一只脚踩上窗户的时候,他用没有握枪的那只手在腰间摸了摸,而后利落地将照明手电抛给邢辰:“拿好。”
邢辰手忙脚乱地接住手电:“那你呢?”
“外面有我的队员,”他的嗓音粗粝却平静,侧眸看邢辰一眼,“手机在吗。”
“在,还有一格电。”邢辰翻出了自己放在兜里的老人机扬了扬。
“照现在的形势看来应该是贩子被警方找到后走投无路发动了恐怖袭击,刚才发生的那些爆炸是他们提前就布置好的,早在几天前我们就发现他们在夏邦的城市中心埋了几处引爆点,这里是安全区,今天下午我就安排了警力蹲守他们可能会出没的地带,”他道,“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狗急跳墙了。”
邢辰有些说不出话来,嗓子眼里的酸涩感越来越强,或许是因为第一次经历这些,一时间手足无措:“你、你要上哪儿去?”
“抓人,”他深深看了邢辰一眼,“一个小时后我没回来找你,就用我给你的手电筒呼救,我的队员会过来的,明白吗。”
邢辰愣愣地点头。
16、
外面的流弹声和炮火声持续了很久。
邢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终于感受到脚底的刺痛,也终于明白自己现在处于一个怎样水深火热的境地。
他又在心底骂自己那个傻缺领导,居然一下子就给自己干到恐怖袭击一线来了!
他又回味了一会儿刚才那个小警察说的话。
一小时没回来,就打开手电筒呼救?
他心底猛地一沉。
这家伙跟自己诀别呢?
其实他并不讨厌那个警察,只是单纯觉得自己倒霉,遇上对方就没好事。可……对于那个警察而言,自己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已经被排除嫌疑的群众,他们两人本该在那天之后就毫无交集的。
但那人居然救了自己狗命一条。
邢辰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应该把摄像机什么的都带上,然后出去记录一下夏邦的恐袭,顺便再跟那个警察套套近乎,让他配合自己做专栏访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声音还没停,他也按照那个警察说的那样,没有自己贸然出去,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打开一格电的老人机,看着电量慢慢耗尽,在即将关机的时候,一个小时零六分钟过去了。
邢辰没由来地紧张。
手电筒的主人不会真的Game Over了吧。
空气中的血腥味比之前浓烈。
他感到鼻尖有些莫名其妙的酸楚感,或许是头一次面对一条鲜活的生命从绚烂到落幕,又或许是这辈子第一次近距离地感受到缉毒一线带给自己的冲击,今天发生的事意味着他今后的任务并不会轻轻松松,可能还会有更多生离死别的无奈。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17、
就在他马上要打开那个在手里仿佛有千斤重的手电筒时,窗户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邢辰!”
他陡然回过神,手电筒吓得掉在地上,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那个人蹲在窗户上,外面的光透过身影照了进来,看不太清脸,但能看见那人嘴角的笑意。
男人朝自己伸出手。
他弯腰拾起手电筒,然后吸吸鼻子,抓住那只戴着战术手套的右手。
男人力道一紧,把他拉了上来。
他很少这么被一个同性别的人紧紧握着手,也很少这么直观地明白劫后余生的感觉,那只戴着战术手套的右手宽厚而有力,握着的仿佛不是邢辰,而是一条重获新生的命。
从窗户翻出去之后,邢辰终于得见外面的样子。
满地的尘土和废墟,不远处的楼塌了一片,几个帐篷撑在地上,被炸没了家和店面的无辜群众正在领取物资。
大约是知道邢辰想问什么,男人轻声开口:“作案的已经落网。这一次的恐怖袭击没有群众伤亡,武警增援力量到得很快,不然今晚没这么容易结束。”
“那你们呢?”
邢辰和男人一起步行在满地的碎石上。
他温和地看邢辰一眼,道:“零牺牲。不过大家或多或少都挂了点彩,问题不大。”
邢辰停下脚步,看着他。
“怎么了?”
18、
邢辰看见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沉寂在月色里,嘴角的淤青和左脸的血痕无一不透露着今夜有多么危险。
“没什么,”邢辰别开视线,淡然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很重要吗。”
邢辰抿抿唇。
也对,他是缉毒警,哪怕并非什么卧底特情,也没理由随随便便把名字告诉自己。
邢辰:“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就是想道声谢。毕竟……你救了我一次。”
空气里是硝烟的味道。
那人隐在夜里的情绪莫名温柔下来,轻笑:“叫我阿更就行。”
“阿更?”
“阿更是夏邦本地的方言,”他说,“意思是谢谢。”
19、
阿更还有别的任务,不方便送他回报社,所以找了个战友开摩托车送他。
回报社的时候楚飞都要急死了,见他完完整整地活着回来,当场哭着扑在他身上一顿熊抱:“我还以为你为了我们光荣的新闻事业祭天了!”
“你大爷。”邢辰推开没洗澡一身汗臭的楚飞。
楚飞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总之,没事就好。”
邢辰扭了扭酸痛了一晚上的脖子,打着哈欠上楼:“我去睡觉了。”
“今晚发生那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情睡觉?”楚飞看着他的背影。
邢辰微微一顿:“我不睡觉,难道我继续回去看热闹?”
楚飞一脸八卦地跟上他:“哎,你不是说你要完成你的伟大新闻使命吗,这多好的机会啊!”
“谢邀,”邢辰说,“我现在觉得我当一条咸鱼也没什么不好,使命什么的,只有中二病才会有。”
楚飞:“啧啧啧,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至少比你这种混吃等死的强多了,”邢辰回眸,“我明天早上要去采访这次恐怖袭击的目击者。”
楚飞双手环胸:“哦,所以呢。”
邢辰嘿嘿一笑,揽住他的肩:“虽然你是个草包,但是作为本地记者,作为雄鹰报社的一份子……你是不是应该——”
“随便。”楚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