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心脏 第6章 自作自受

冷空气灌入肺中，江淮都没忍住咳嗽了几声，他的头发凌乱，衣服也凌乱，跑的倒是很快，谢织跟在他身后，明显体力没有那么好，苍白的脸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但穿得比江淮规整许多。

“咳咳，我算是……知道了…咳咳…你上次为什么会缺考了……”两人终于赶上汽车，在车上大口喘气。

谢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每次呼吸都像吞咽着细碎的冰块，来来回回深呼吸好几次，被寒气刮伤的胸口才慢慢平息下来。

“这下回去也赶不上考试了……”江淮叹气，此刻已经早上七点多了。

本来六点左右就醒了，但天气实在有点冷，两人在被窝里磨蹭了一会儿，谢织又去给他母亲买早饭，一口一口喂下去后时间已经走到了六点五十几，而周考考试开始时间是七点，无论如何也是赶不回去了。

“连累你了。”谢织也有点不好意思，“周考重要吗？”

“说重不重要……其实也还好？每周都考一次，一天考四门，相当于总结吧，不过你是新同学，要是考得不好的话，容易沦落到我们这种情况。”

“你们这种情况？”

“就是学校里不是会有隐隐约约的等级分配吗？学习成绩好的学生会更受尊敬点，老师也会更喜欢他们。像我和周礼宏这种，就会被莫名排斥。”江淮努努嘴，“当然我知道他们不是故意的，大环境如此，人是很容易受到环境影响的生物嘛。”

“这样啊……”谢织不怎么关心这些，这会倒是了解了树明高中里同学间隐隐约约的疏远感来源，“大家都把别人当做竞争对手，所以没那么热情啊。”

谢织之前在的向西中学，成绩差的学生不少，但不见得被排挤，整天乐呵呵玩乐。

“树明是专门培养学霸的学校，平均都能上本科线，除了像我和周礼宏几个家里捐了不少钱这种，其他学生要进来的话，难上登天，多少看不惯我们这种‘带资进组’。”

“我进来好像是因为我老师极力推荐。大概也算半个‘带资进组’吧？不过因为这种事被排斥多少有点不舒服。”谢织手指搭在腿上上不紧不慢敲打，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

“我们这种既得利者没什么立场去指责他们，小朋友从小被灌输成绩就是天的思想，窜出个有钱和人脉就能轻松达到自己努力很久的目标，自然是看不惯。”江淮懒洋洋靠在座椅上，发出一番老气横秋的言论。

“他们会觉得我们不是一类人。”

谢织闻言冷笑：“真是天真，成绩说到底不过是一串数字，学到的知识才是重要的，如果真的以为成绩是天的话，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正常学习却将人生过得一塌糊涂的失败者了，财富权势和成绩根本不能画上等号，成绩不过是为了得到财富权势的一个可能性罢了。用成绩来划分类别，却忽略了真正应该追求的，天真。”

江淮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汽车驶过一座学校，红旗随风飘扬，江淮想到什么，不禁问道：“你上次说你们学校出事了是什么情况啊？”

“杀人案。”谢织压低了声音，“有人举报说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干的。”

“上上周那个？身中十八刀的中年男人？”江淮瞪大了眼睛。

“嗯，学校被关停了，无期限放假，但本来也没几个学生愿意来上学，现在估计已经倒闭了。”

谢织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对这所待了好几年的学校似乎没什么感情，江淮压抑住自己心里的古怪感觉，也不再开口。

汽车摇晃几下，两人都有点困倦，相互搭着沉沉睡去。

“从乌镇搭车过来大概两个小时，你们怎么不打车，说不定还能赶上数学考试呢。”周礼宏双眼不停往这对双双缺考又一同到校的男男身上瞟，“你们原来感情这么好的吗？”

“是昨晚回家遇上了……然后就……”江淮觉得解释起来麻烦极了。

“我家里出了点事，需要车，正好江淮坐着出租，就带我回去了，不过我俩身上的钱花得差不多了，最后只能坐汽车回来，反正都缺考了，再缺一个也无所谓吧。”

谢织三言两语说明情况，周礼宏跟着点点头：“我是觉得没事了，不过江哥他……”

“饿死了饿死了，别聊了，先吃饭吧，等会还要考理综和英语呢。”江淮突然插进话题，拉着谢织就往食堂走，不忘对周礼宏喊到，“跟上哦。”

周礼宏一想到吃，立马顾不上其他的事了，扭起大胖身子就跟了上去。

“我要糖醋丸子和番茄炒蛋。”江淮刚端完自己的饭，谢织就理所当然说道。

“不去，你自己去打。”江淮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回去一趟还暴露你本性了？”

谢织也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猛然回头正对上端着牛肉面的周礼宏的视线，周礼宏朝他眨巴眼，眼里充满了疑惑。

谢织松了口气，他乖乖站好去排队，好在考试期间食堂人不多，不过几分钟就端回了饭菜。

江淮打了三个肉菜，周礼宏是大碗牛肉面，今天没有糖醋丸子，谢织打了两个番茄炒蛋。

谢织尝了一口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江淮忍不住问道：“这个很好吃吗？”

“好吃！这里的番茄炒蛋居然是甜的！”谢织嚼吧嚼吧，“我已经吃了快一周了。”

“真牛，各方面都是……”江淮不禁感叹道，周礼宏也不停点头：“没想到你居然喜欢甜的番茄炒蛋。”

“嗯，我喜欢甜食。”

外表是乖乖学生，内在是清冷酷哥，但喜欢甜甜的食物。

真是意外。

这一考直接考到晚上，这回谢织没耽误，在江淮叫住他的之前就离开了教室。

“又怎么了？”江淮百思不得其解，周礼宏拉着他一起走，也许是刚考完，显得有些兴奋。

“江哥，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我有个阅读理解居然选了四个b，但我真是认真做的。”

“考得就那样吧……”江淮从来没有觉得几次补课就能改变一切，他也有认真去一个个辨认那些单词，不过除了“is”“no”这种简单词汇也看不懂别的，后面索性还是一通乱填，他睡了一觉，前面的刘海乱糟糟的蓬起。

理综更不用说，谢织给他讲过物理，不过一上考场就忘得差不多了。

“填了个大概吧……但有把记住的公式写上去……”江淮想起乱糟糟的卷面，老师大概也不会认真去看。

但是谢织会夸他。

“噗！”“哈哈哈哈，学渣和学渣居然在聊题。”

一阵笑声传来，带着明显的奚落味。

江淮两人同时回头，一个个子挺高的短发男生和五个围着他的学生，几人指着江淮调笑道：“你们还懂题啊？不是ABCD乱写乱画嘛。”“据说你上次语文答案填了个正负五，是抄谁的抄错了啊？”“我要是你们，真是不好意思在这里待下去，就知道拉低树明的平均分，丢人。”

“说什么呢！”周礼宏朝他们挥挥拳头，可惜体格太胖，看起来没什么气势，但强硬着声音，“你们想打架吗？”

“你以为我们跟你们一样是坏学生，天天打架啊？几个有点钱塞进来的垃圾。”

“你才是垃圾！”周礼宏被人这么一说忍不住感到委屈，天天打架明明是冯达张一伟他们，他和江淮从来没有打过架。

“垃圾！你们这种人，长大了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一辈子就这样了，人渣，一辈子就靠你爹妈那点钱作威作福。”

周礼宏红着眼就要冲上去，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江淮拦下他：“没事没事。”

“江淮！你没有爸爸不是吗？，没爹的东西，你妈靠什么那么有钱的啊？一个女人，是不是做那方面的啊？”那高个男人看江淮没反应，忍不住又开口，他恶意满满，周边的朋友却觉得有趣，一个个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但他们很快就噎住了，江淮的眼神很冷，他个子比高个男人还要高点，身形挺拔，不笑的时候充满了压迫感。

江淮一次打七个……离谱的谣言回荡在几人脑海里。

高个男人咬了咬牙：“我不跟你在学校打，反正在学校里打赢了学校也会包庇你，特权主义，真贱！”

他恶狠狠对着江淮啐了一口唾沫，带着几个小弟转头就走。

“吗的神经病！”周礼宏涨红了脸。

江淮也有些郁闷，两人走到校门口分开。

刚刚那些人的嘲笑让他想起一些久违的往事。

江余菀以为她把他瞒得很好，但其实江淮没有失忆过。

他爸妈为什么离婚的原因。

不止是因为他爸的死亡。

十年前，江淮被他亲生父亲打进医院，医生说得很严重，生命微垂，甚至可能导致记忆丧失。

第二天江余菀就坚定地去谈离婚的事，伤痕累累没有离成。

他爸杵西洲，是个人渣。

一只白净的手递过一张纸来。

江淮的视线从纸上滑到谢织的脸上。

半大少年没什么表情，声音清浅：“感觉你要哭了。”

江淮乐了，他接过纸，按在自己脸上：“好烦。”

“我刚一点低血糖，就去小卖部买糖去了。”

“怪不得你吃甜。”

“嗯。”

两人之间有点沉默，并肩走出好一段，江淮突然反应过来：“你住这里吗？”

谢织抿着嘴，摇了摇头：“我住向阳街。”

“那要不要来我家？”江淮兴致勃勃问道，“我妈妈一直很忙公司的事，一般都不会回来。”

“一般不会回来，不代表今天不会回来。”谢织回绝，却见刚刚还兴高采烈的江淮垂下头，颇有几分失落。

金毛小狗。

谢织心里浮现出这样一个词。

他挥了挥手：“快回去吧。”

江淮走出几步，突然又噔噔噔跑回来，他一只手牵起谢织，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一会，掏出一颗陈皮糖。

“今天中午吃饭后顺手买的。”

不知是江淮笑容太耀眼还是手的温度太烫，谢织蜷缩了一下手指，又紧紧握住那颗带着体温的糖。

他第一次心里浮出一种奇特的感觉。

做错事了。

他想。

他在小卖部听见那高个男人一脸忿忿不平说要找江淮麻烦，谁让江淮上次篮球赛抢走了他所有风头，可惜树明管得严，江淮行踪不定，几次都逮不到他。

大概是过于先入为主，完全没有考虑过江淮会认认真真上学放学，和大群同学一起进校离校。

谢织拉过一个四班的同学，状是不经意谈起：“江淮现在大概还在教室吧，他每次都很磨蹭。”

那群人眼神一亮，谢织知道他们听了进去。

“这都是什么事啊。”

本来英雄救美的想法泡了汤，他没想到那群人会拿他妈妈说事，那番话不仅刺痛了江淮，同时也刺中了他。

因为谢织的妈妈。

以前真的是站街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