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雾 第5章 第五章

25岁。

这是成铭和陈安一起度过的第8个生日。

生日的零点敲响后，成铭一夜未睡，在画室里面对画板坐着，一边发呆一边画画，也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

这个生日陈安不会陪他一起过，他们现在一个在中国东部的s市，一个在西部的f市。

成铭有两个多月没见到陈安了。这个月是Legend的世界赛，生日这天的下午是总决赛。这次比赛是陈安退役前的最后一次世界赛，他整整两个月都在基地封闭训练，陈安必须拼命赢下最后一场比赛，让自己的电竞生涯圆满落幕。

每次陈安在世界级的大赛前会有苛刻的魔鬼训练，控制睡眠、休息时间，连给成铭发消息也变成了两天或者三天一次。这次也不例外。

陈安没在的这两个月，足够成铭做许多事了。

他从陈安租的房子里搬了出来，离开s市，将自己的东西全都处理掉，陈安的房子里再也找不到他存在过的痕迹。之后去了f市，一座风景优美的四线城市，父母生前在近郊区买过一栋两层楼的自建房，不怎么值钱，适合养老。

成铭在两个月前已经辞了职，在家画插画赚点收入——他的心理状态愈发糟糕，上课的状态也不好，他害怕耽误学生的学习进度。

他没跟陈安提自己辞职的事，反正陈安也不会在意。这次去f市，他只跟陈安说自己是去f市的学校听课学习，要去半个月，陈安也丝毫不怀疑。

……

等成铭画完五六张大开素描纸，已经早上7点，天亮了，屋里亮堂堂的。

他的手机终于振动一声，是陈安发来的微信消息。从昨晚零点到今天早上，成铭不过是在等陈安的消息。

陈安：【生日快乐。这次不能陪你过生日了，你自己买蛋糕吃，我今天下午要打比赛。】

成铭：【祝你胜利。】

陈安：【你连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

成铭：【我和几个老师住在职工宿舍，不方便打。】

陈安：【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成铭其实永远不会回去了，但还是打字说：【过两天就回去。】

陈安：【给个准数，几天？】

成铭：【就是两天啊。】

陈安没再回复，成铭知道这是做赛前准备去了，在今天下午比赛结束前陈安都不会再联系自己。

他骗陈安说自己和几个人在职工宿舍住一间房，不方便打电话。放平日，这么拙劣的谎言陈安肯定会问到底，但这次陈安太忙了，要全力以赴地准备退役前最后一场比赛，没空过多关注成铭。

其实成铭好想听听陈安的声音，毕竟一星期没听到了。

但成铭不准自己听，因为他害怕一听见陈安的声音自己就心软，对自己下不了手。

成铭在企鹅小号的空间里，写下了一条定时说说，发布时间定在今天夜里零点。这个企鹅小号只加了陈安一个人，陈安不常看企鹅号，等看到说说大概要好几天。

说说只有一句话：【祝你一路平安，越过越好。】

成铭还给妹妹写了定时发送的电子邮件。

这个他称作“妹妹”的人是舅舅家的大女儿，是与成铭唯一关系要好的亲人。舅舅家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女儿年幼时被严重烧伤，脸上留了永久性的大片疤痕，被家人不待见，被同学朋友欺负。

成铭从小就经常教妹妹画画，还放开了性子扮鬼脸、说笑话，逗妹妹开心。

现在妹妹在一家杂志社做风景摄影师，工资不算高，但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很开心，也很自信。

成铭在邮件里向妹妹道了歉，跟她说房子车子和不多的储蓄都留给她。他留在f市房子里的东西能丢的就丢了，能烧的就烧了，别留下，什么都别留下——免得陈安知道他死了想留点东西做纪念。已死之人，还是p友关系，相遇不过是萍水相逢，会让陈安晦气。

他让妹妹把他的骨灰找个没人的山区埋了，越快越好。

他知道妹妹一定会按他的叮嘱做。他们从小一块在泥泞里长大，彼此是亲人也是朋友，会尊重、包容对方那些不为外人理解的想法，就像妹妹从小就尊重他对死亡的理解——随便找个地方埋骨灰就好了，活着的时候他很孤独，等死了他不要躺在冰冷冷的骨灰盒里被家人供奉、被拘束，他要不受束缚地洒在土里，要走得干净。

成铭检查了自己手机里的联系软件，确保自己和陈安的聊天记录已经删除。他会电脑技术，将手机里的信息进行了技术处理，只有专家才能追查到他跟陈安的聊天信息——他会自s，想尽量撇清他和陈安的关系，免得警察在调查自s中过多牵涉到陈安。

……他忘记自己还做了什么，大概是处理了自己工作上的事吧。做与陈安无关的事的时候，他都昏头昏脑的，记不得也正常。

他其实想过送点什么给陈安，送钱？但陈安不缺钱。那送块手表？

他前几天买了一块手表想送给陈安，又害怕将死之人送的东西会给陈安留下心理阴影，于是将手表丢弃在路边的垃圾桶。

……

成铭站在厨房的窗户前，最后一次看窗外色的风景。

这套房子有些年头了，地处偏僻，邻近青山绿水。厨房的窗户位置巧妙，透过它看见的景色画面是一个和谐的美术构图。

成铭在原地站定。他十七岁刚进大学那会幻想过，以后找一个喜欢他的男朋友，一起在这里做菜。可惜等不到了。

……算了，乱想什么。

他和陈安的关系七年来都不温不火，好像永远都靠身体关系维系，他们是不会分手的关系，但也仅此而已。一辈子当p友是不可能的，没有感情交流，没有渗透进对方的烟火日常，过几年等对彼此身体的新鲜劲一过去，只有分道扬镳的结局。

成铭觉得自己真傻，明明知道自己已经享有很多人会羡慕的东西，比如有点闲钱、生活安稳，知道情感不是人生的唯一目标，知道还有个关心自己的妹妹。

但他想要陈安。

没错，他走进一个死胡同里出不来了，他就是想要陈安。

但不可能，他得不到。他一死，说不定下个月陈安就能找到年轻的新p友。

他准备好了。

成铭在厨房烧起煤，关紧门窗，躺在地上。

他好难受，出现了幻觉，从窗户透过来的光影里看见了陈安。

成铭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但他还是尽量让嘴角带一点笑，因为陈安喜欢他笑。

他对那个人说，再见，祝你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