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天使 第88章 第八十八羽

一片薄云不合时宜地闯入清澈的晴空，和皎洁的玉盘擦身而过，大地阴沉了片刻，不久又重新明亮起来。

不过眨眼功夫，布满黑鳞的手与长着尖刺的蝎尾已较上了劲，伸展出漆黑双翼的银发男人与看似娇小却力量惊人的女孩僵持在那个破裂的凹陷里。机械犬见状挥动与主人一模一样的尾巴刺向袭击者，却被一柄长刀横向拦截，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那条狗就交给你了，这边的我来对付。”言伊向同伴下达指令，金色眼瞳里狂气弥漫，似乎完全的恶魔姿态唤醒了某种沉睡的原始本能——那潜伏在“绅士”皮囊之下的真实。

“我是毒蝎γ伴生体，蛰狼0号机。”机械犬用没有语调起伏的机械音忽然插话，似乎对言伊给自己下的定义感到不满。

“闭嘴。”佐胤说完便挥刀向机械犬斩去，也不知是叫谁闭嘴，或许是叫他们都闭嘴。

接住毒蝎挥过来的爪子，言伊趁对方剩下那只爪子还没发起攻击，借助翅膀腾空一脚踹在敌人腹上，那具沉重的机械躯体竟向后退出了脚下的凹陷范围。

“你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由我对付这只蝎子是最合适的。”言伊脸上堆起轻松的笑，根本没把那个差点杀掉佐胤的对手放在眼里，自顾自地说：“我有这个能力，你再清楚不过了。”

“哼，那可未必。”被对手挡下攻击，佐胤顺势借着刀刃与尾巴交汇的支点跃起，一个漂亮流畅的空翻落在机械犬身后，反身便是一个横斩，但意料之中的落空了。于是他收回刀，再度摆好进攻架势，一边提醒言伊：“她的机体跟我上次见到的不一样，状态也不同，虽然不想给你警告，但现在还不是你该死的时候。”

“你也一样。”

在聊天之中闪过毒蝎双爪和尾部的一套连续攻击，言伊压低身体向前猛扑过去抱住对方的腰，随后扇动翅膀带着她高速移动，笔直冲审判庭外侧的围墙撞去。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毒蝎的金属机体陷进了混泥土浇筑的墙体中，破碎的灰尘和碎屑一时间四处飞扬，蛛网般的裂缝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堪比监狱外墙般坚实的墙体此刻看起来似乎一碰就会倒塌。

然而如此猛烈的攻击却有烟无伤，毒蝎从墙壁里一点点抽出自己的身体，拍了拍肩膀上和胸前的灰尘，特殊合金的机体上没有任何明显的凹陷和形变，只有几条不太显眼的划痕。

“呀，还真难对付。”言伊假正经地惊叹。

“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从言伊身旁“路过”的佐胤挥刀挡住机械犬尾巴的连续刺击，逐渐将它逼退，顺便给盟友提出了建议：“我手中的刀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如果你没有合适的武器建议攻击她的关节。”

“我刚好也有同样的想法。”言伊说完，再度如闪电一般欺身上前。

把已知信息“分享”给同伴，佐胤便将精力全部集中于面前的敌人身上。这条狗与上次斩杀的那条有着天壤之别，无论作战还是防御能力都要出色太多，甚至搭配了基础的AI系统。也就是说除了本身装载的攻击程序外，它还会不断学习和调整自己的进攻方式，对于这种成长型的敌人，战斗拖得越久对自己就越不利。

不过到底是不是这么厉害的兵器，也要试了才知道。

再次故技重施用格挡偏移对方攻击，当蝎尾从身旁擦过时，佐胤直接徒手抓住了细长的尾巴。机械犬的尾部尖端顿时像受惊的蜘蛛一般张开趾爪，不住地挣扎挥动，却拿佐胤的手毫无办法。于是它用那张长满锯齿状锋利牙齿的血盆大口，朝佐胤的腿部一口咬下。

如此简单的逻辑避不开人脑的推敲，佐胤几乎在对方张嘴的同时抬脚，当机械犬的AI计算出即将偏离目标时已经来不及。由于惯性无法立刻收住攻击，头伸过去的瞬间一只鞋子从上方落下将它的脑袋踩在了地上。

这一姿态标志着人类思维的胜利，却没能持续多久。在佐胤的刀刺向机械犬脖颈的瞬间，它调动机体所有功率甩动脖子，硬生生将压制自己的身体强健的成年男人甩飞了出去。

双脚落地向后滑行一小段距离，佐胤完美地稳住了自己的重心。虽说AI的逻辑推理可能不如人类灵活，但运算速度实在是快，要不是他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抬脚，说不定现在腿已经少了一截。

抽空瞟了言伊那边一眼，发现那个三流绅士也没能占到任何便宜，佐胤觉得是时候换人了。

灵活闪过机械犬的扑咬，佐胤朝同伴那边猛冲过去，横刀接下了毒蝎刺向言伊的尾巴。而言伊见状也立刻反应过来，抬手钳制住要扑向佐胤的机械犬的下颌，随后将它甩了出去。

“你这是干什么？”言伊背靠着佐胤问。

“听过田忌赛马么？”

“真令我吃惊，你竟然还知道这种典故。”言伊假惺惺地感叹。

“我又没跟社会脱节。”佐胤不爽地啧了一声，他似乎一直都在被人误会，就连那个笨蛋也是这样。

一想到久珣，佐胤脑海里总是会浮现他们接吻时，那双琥珀色眼眸中的神情。是对自己无法克制的**，却又费尽心力收敛，假装清高，但本人完全不明白这副欲拒还迎的模样只会让人更加兴奋。而那个让自己理智几近崩塌，差点栽在对方手中的眼神，佐胤想忘也忘不掉。尤其是在久珣接受了他以后，内心对那个眼神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他一直很想知道，那家伙在被自己办了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又会用怎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先前那个微妙的梦境，因为各种误解，很可惜没能得偿所愿。

“碍事的家伙全都得死。”佐胤用充满威胁的声线低语。

“附议。”言伊笑着附和。

红眸顷刻被血色浸染，解放的杀气让实力强大的毒蝎也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威胁，女孩那机械般呆滞的语音再次开始播报：“警告，前方发现敌人，危险系数s。”

此时对手正式交接完成，佐胤毫无畏惧地提刀冲向了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敌人。即便如一只扑火的飞蛾，只要对方敢露出哪怕一丝破绽，他定会让敌人尝尽苦头。

感受到盟友无比高昂的斗志，言伊放心地将那只自己都没能奈何得了的蝎子交给了佐胤，自己则转身向机械犬挥翼冲刺过去。在反应速度差不多持平的情况下，人脑显然略胜一筹，再加上占净优势的制空权，言伊上前就给了那条狗一个惊喜——

徒手接下攻击，言伊死死扣住趾爪分开的尾刺，随后升空躲过巨口的咬合攻击。机械犬没有善罢甘休，又朝空中的敌人高高跃起继续追击。正在等待这一刻的言伊果断松手脱离攻击范围，在机械犬扑空下落的瞬间，以雷霆之势俯冲上前，挥起覆满坚硬黑鳞的拳头砸在了那颗金属脑袋上。只听哐当一声，一颗尖牙因承受不住冲击应声而断，如流星一般拖着冰冷的光芒砸在地面上，发出细微的轻响。

“警告，机体受损，歼灭模式功率提升至120%，系统校对完毕，指令，抹杀。”

苍白的提示音除了让言伊感觉自己更加稳操胜券外没有任何实质效果，打败这条狗是早晚的事情，就看旁边的猎人能不能撑到那一刻。

苦战是无法避免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换了对手后佐胤的处境艰难起来，计划中只要拖住那只蝎子就行，他也确实做到了，但旁边那个绅士似乎没法速战速决，所以他必须更加卖力。

新刀用起来不算十分顺手，好在刀身足够坚硬，断裂的风险要低很多，并且卷刃和崩口的情况会有所缓解。最重要的是，折线型的刀尖更适合穿甲，只要找准时机，或许要战胜对手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但是佐胤并没有这样的机会，两只手加上一条尾巴，对手的攻击基本没有间断过。而面对每一次进攻佐胤要么用刀抵挡，要么只能离远点，一旦主动上前，就会被手或者尾巴的防御逼退。况且想要接下对方的攻击，不双手持刀武器容易脱手，这导致匕首几乎派不上用场。所以佐胤得抓住对手的空档，才能出其不意地用携带的匕首造成伤害，以此来削弱敌人的行动力，然后才有主动攻击的可能。

这样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

面前的毒蝎也比上次交手时强大太多，她的机体明显是再次改造过的，各方面性能都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按照佐胤通常的判断，这种情况应该先撤退，然后找周逸烽咨询关于机械方面的问题，再找点好用的小道具辅助作战。无论是人类还是机械，终究都是有极限的，而技巧和工具能将这个限制提高。

“咱一个人打不过还不会一群人上？”

佐胤想起了那个酒吧老板的话，虽然很赖皮，但与他人抱团确实是对付自己力所不及的敌人时最简单效率的手段。如果他能在牵制蝎子的同时帮三流绅士迅速解决那条狗，战局或许就会被翻转过来。

脚尖向侧方一转，佐胤如一支离弦之箭向言伊那边疾驰过去，那只蝎子也不出所料地紧跟身后，动作不似之前那样敏捷，却也差距不大。那边的言伊听见响动回过头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立刻躲过机械犬的尾部攻击，将覆满鳞片的前臂当成棍子精准接下紧随其后的扑咬。

要承认自己跟那个猎人相似对言伊来说是件很荒谬的事情，但不得不说在战斗中，他们的默契就像已经培养了许多年的老搭档。见那双要吃人一般的红眸死死锁定自己这边的敌人，提着的刀也已经摆好了出击架势，对方想要干什么言伊一目了然。

两排锋利的牙齿重重合上，与黑鳞碰撞的瞬间发出一声脆响和些许零碎的破裂声，鳞片和牙齿尖端接触的地方蔓延开许多细微裂痕，其中一块鳞片的尾部已然在咬合中碎裂，不知所踪。

“啧，付卿澜确实是个天才。”言伊有些恼怒，他一直没把付卿澜说的话当回事，现在却被对方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有这技术干什么不好，非要跟我作对。”

那条机械犬一咬住手臂就不再撒口，和狼的攻击方式极为相似，倒是对得起它的代号，而言伊也正是想要利用对方的这种动物特性。

顺手接下另一次尾部攻击后言伊举高了手臂。高度增加，机械犬的脖子也随之伸长，颈部关节间的间隙逐渐增宽，最后借着月光便能清晰看见内部排列的黑色纤维导管。

一点寒芒径直刺入机械犬颈部，随后刀身一转一拉，它眼中的红色光芒顿时熄灭，整个脑袋被佐胤完美斩下。由于颈椎断裂，剩下的寥寥几根导管无力再连接头部与身体，机械犬笨重的躯体轰然倒下，导管随着强劲的拉力悉数崩断。

与此同时佐胤也顺势蹲下了身体，紧随而至的锋利爪子从他上方掠过后被黑鳞覆满的手挡下，接着便见言伊抡起还死咬着手臂的机械犬脑袋朝毒蝎头上砸去。

攻击依旧未能得手，对方迅速抬起蝎尾截住落下的机械犬头颅，随后另一只爪子如期而至，指尖锐利的刀片朝言伊最柔软的腹部袭去。

在这命悬一线之际，一把刀横在言伊腹前及时挡住了那只利爪，形成微妙之势的三方便这样保持各自的动作较起劲来。

僵持片刻，毒蝎眼中的蓝光开始闪烁，同时从金属身体里传来细微的机械运转声。言伊感觉到双手承受的力度在慢慢增大，即使身后有另一具强健的躯体顶着，他的身体也依然被敌人逐渐推着后移。

“我们这个姿势，还是不要被久珣看到的好，他肯定得吃醋吧。”

在被人压制的紧要关头言伊还不忘调笑双手环住自己的腰，抵住刀身奋力反抗的男人。对方的胸口正紧贴他后背，脑袋也抵在肩头，若不是正在战斗，姿势可以说十分之亲密。

“哼，他才不会。”佐胤的双脚越发用力踩稳地面，将身体当成柱子支撑着前方男人的身体，“因为他知道我对你这种家伙根本没兴趣。”

“你好像没听懂我的意思。”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他对我绝对信任，你说的那些没有任何意义。”

“看样子你对感情的了解还不够深呢。”

“你可真够烦的，赶紧想想办法。”佐胤极不耐烦地对盟友下达了命令。

即便手掌抵着的是刀刃侧面，随着力道加大，刀身在柔软的皮肉中越陷越深，锋利的刃口嵌进皮肤之中，割开了脆弱的手掌。疼痛越来越清晰，佐胤能感觉到温热的鲜血正从伤口渗出，沿着手掌滴落。

“简单。”言伊自信地轻笑一声，只见他双翼振动，带着紧贴自己的佐胤向后急速退去。

忽然卸了力的毒蝎顿时往前扑倒，趔趄了几下才站稳身体。而佐胤没有任何办法控制移动，在言伊停下之后他依然因为惯性在后退，只能将刀插进地面，在减缓速度的同时支撑身体，这才不至于摔倒。

“你小子故意的吗？”佐胤直起腰，恼火地向盟友提出质疑。

“这是唯一的办法，忍忍吧，反正久珣看不到你这副狼狈的样子。”言伊的语气中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重点是这个吗？你明明可以拉住我。”佐胤厉声责备。

“就当做我公报私仇吧。”言伊依旧笑着，神情却忽然变得有些落寞。

话说到这份上佐胤也不再揪着不放，他是真真没有料到这个看起来就不怎么正经的男人，竟然还有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但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眼下只需集中精力思考如何宰了所有敌人，当他凯旋之时有人在等着他便已足够。

毒蝎停留在原地并未继续追击，就在敌对二人掰扯之间，她的尾部扭动着分裂成三条，尖端之上的枪管悄无声息地瞄准了她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