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天使 第85章 第八十五羽

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少男和少女在美妙的月色下相遇，双方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在荷尔蒙的驱使和对恋爱的好奇心下，理应谱写一段青涩甜蜜的佳话。

但那只是书中会发生的桥段，现实总是那样——现实。

“我是你母亲名义上的养子，听说你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少年佐胤操着一口如流水般清亮的嗓音如此说道。

“……是的，我也是被她收养的。”

鹤梅并未将母亲原本是自己姨母这件事告诉佐胤，因为这是她们之间的约定，一旦被人知晓母亲便会陷入危险。

“我先跟你说清楚，我才不想玩什么当哥哥的游戏，你的母亲叫我照顾你的安全，仅此而已。”撂下这句与他神态同样冷淡的话，佐胤甩掉利刃上的血液，提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径直离去。

可是鹤梅无暇顾及他的态度，他的话语。心脏如一头活泼的小鹿般在心口撒欢蹦跳，脸颊因此而染上粉嫩的红晕。她痴痴地望着那抹帅气的背影，胸口涌出一阵温暖，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少女独有的甜蜜笑容。

之后的岁月他们关系逐步拉进，佐胤也接纳了她的存在，鹤梅以为可以一直像这样呆在他身边，因为除了她以外佐胤从来没有容忍过任何人向自己撒娇或者开玩笑。他们偶尔还会聊天，甚至一起出行，虽然佐胤总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却会对她的话语和行为有所回应。

这些令人沉醉的假象让鹤梅以为自己对于佐胤来说是特殊的存在，以为他多少也是喜欢自己的，可是那个叫羿久珣的男人却闯入了这场美梦，并从她身边夺走了佐胤。

恨吗？

其实不然，正是羿久珣的出现才让她幡然醒悟。

如今终于看清一切，自己的顺从和讨好在佐胤看来原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因为这些行为在他眼里只是一只猎物本该具备的特质。佐胤时常说猎物就该好好听话，不懂得顺从的家伙没有活着的价值，鹤梅想当然的以为——佐胤喜欢听话的。

可是当她在1区酒吧见到他们吵架时，那双琥珀色的眼中虽充满不甘和委屈，但那个男人的眼神和态度却依然坚定，没有半分退却。若换做是自己，见到佐胤生气肯定会第一时间将错误都归咎于自身，然后乖乖道歉。

幸好，她喜欢的是佐胤。

某些打着亲密关系的幌子，想要对方百分百顺从听话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对方放在和自己对等位置的打算，他们不过是想要一只会说话的宠物罢了。一旦踏进圈套，就会陷入无尽的深渊，往后余生都可能难以再摆脱痛苦。正因为佐胤是与之相反的存在，所以会喜欢羿久珣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爱惜尊严的自己确实不配得到佐胤的青睐。

从今往后，这份失去喜爱之人的失落和悲伤，会化为她前进的动力，令内心变得更加强大，灵魂更加完整。

将事情看通透的瞬间，思绪重新凝聚，鹤梅猛然清醒过来。她再度跳上天台的围栏，蹲下身盯住入口方向，神情愈发坚定。

这次行动她一定要成功，不仅仅是为了母亲的心愿，为了保护人类和天使，也是为了自己。羿久珣必须活下去，多亏了这个男人，她才能理解佐胤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他们之间的竞争光明磊落，尘埃落地后输赢已经不重要，过分偏执只会成为一个小肚鸡肠满腹怨念的人。

赌了，输了，就不要再有怨言。

田间的小路僻静而冷清，没有路灯照明，大半夜的也没有其它车辆穿行，幸得月光明朗，才不至于独自行于黑暗之中。

车灯的光芒飞速在地面移动，于静谧的夜幕中显得十分孤独。这条不算宽敞的水泥路令驾驶座上的新手有些紧张，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连人带车翻田沟里去。

开车这事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久珣的驾驶技术是父亲教的，既没上过课也没有考驾照，只是现在有些事只有他可以办到，也就硬着头皮上了。

早上和佐胤通过电话后，久珣和他母亲就被父亲开车载着从1区出发，于正午过后到达的乡下。一家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了顿丰盛的午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不会发生。

可久珣心里很清楚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等着他们，若言伊在明天议会派出军队之前没有成功，或许今天这顿饭会是他和家人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所以他想找父亲问清楚，言伊给他们交代了什么，他们到底会怎么做，而胜算又有多少。

碍于母亲和爷爷奶奶一直在场，久珣也没能问出口，趁父亲准备开车返回1区做准备的时间，他才终于逮着机会提起了这件事。

父亲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表情和语气都严肃得像是变了个人，甚至带着点警告的成分，对久珣嘱咐说：“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了，你小子最好给我老实呆着，回头我再来找你算账。”

“我到底做什么了？”久珣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你是人造战斗种族这件事你们娘儿俩一个没提，前天还把自己搞得进了医院，是看你爸好骗吗？”

提起这件事父亲便一脸愤慨。

“这不是怕你担心吗？”久珣解释说。

“你老子都不能管你的事那谁能管？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

结果只换来一顿训斥，父亲怎么也不肯开**代，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老实呆在乡下，保护好母亲。

“别瞎操心了，你要相信你爸和彭叔叔，这场面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那群鼠辈敢造次再给他们揍老实就行。”

嘴里是无关紧要的语气，神态也轻松自然，甚至点上一根烟舒舒服服地抽了一口。久珣知道父亲这么卖力表演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呆着，所以便没有拆穿他那蹩脚的演技。如果真那样轻松，也不会演变成如今需要他和母亲回乡下避难的结果，佐胤也不会被逼得对自己撒谎……不对，那不是撒谎，自己已经表过态了所以不能反悔。

“我知道了。”久珣懂事地应下来。

之后便如往常回乡下那样，该干什么干什么。陪爷爷去鱼塘捞鱼，帮奶奶切菜喂鸡鸭，然后还被隔壁大伯叫去凑人数打桥牌。虽然久珣是在城里出生长大的孩子，但因为聪明懂事从小被各路亲戚宠爱，一回乡下长辈们总是带着他四处玩耍，并且在父母的要求下经常帮忙干农**验生活，一来二往也就熟门熟路了。

但是他内向不爱笑这点，一直都是叔伯们最大的遗憾。也多亏了他这无聊的性格，即使被迫陪长辈们找乐子，也丝毫不影响久珣为佐胤和父亲要做的事情担忧，因为没人看得出来。他有好几次都借故一个人跑出去想给佐胤打电话，可是掏出手机的瞬间就打消了念头，怕自己的不安和焦虑会让佐胤动摇，挫败他的锐气，到时候担心的事情反而成了真的。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洗干净往床上一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没有半点睡意，即使眼前乌漆墨黑的什么也看不清。之后翻来覆去的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无论怎么变换姿势都觉得浑身不舒服，结果一烦躁就爬下床去了室外散心。

月亮悬挂在窗户的另一面，所以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一走进阳台，月下广袤的田野便尽收眼底。一眼望去，远处黛色的山岭间烟雾缭绕，曲折的轮廓若隐若现。近处，阡陌纵横的田埂将稻田均匀切开，刚收获过的田地安静卧于群山之前，被人们灌满水用来养殖鱼虾和家禽。光洁的水面反射了月亮的银辉，整片大地连起来好似破碎的巨大镜面，又被夜里弥漫的水汽朦胧，如梦似幻，仿若仙境。如果是盛夏，长势喜人的稻叶上则会布满许多红色和绿色的萤火虫，久珣小时候有幸见到过几次，一眼望去如坠星海。但是后来这些坠落凡间的星辰逐渐失去了踪迹。

心绪正渐渐被宁静的夜色抚平，突然闯入的手机铃声一下又把久珣的神经绷紧，他像一只脱笼的野兔般窜进屋里，匆忙接通了电话。

“久珣，你还醒着吗？”言伊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虽不是期盼中的人，但好歹有了回音。

“醒着。”

久珣在回答时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清醒，很有精神，而事实也是如此。

“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好，交给我吧。”久珣没有过问，一口应下。

随即便听见言伊轻笑起来，继续向他交代：“鹤梅受了点伤，已经撤到了安全点，你能过去接一下她吗？现在就你的位置离得最近。”

听到鹤梅受伤久珣紧张得连忙问：“那佐胤呢？”、

“放心，他没事。你在担心他吗？

“有点……”

“要跟他说句话吗？”

“可以吗？”

“当然。”

电话那头传来了几句模糊的交谈，之后言伊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遗憾地笑笑说：“他本人好像不太想跟你说话。”

“那就不说了吧。”久珣干脆答道。

“哈哈，你在生气吗？”

“没有。”

已经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久珣有揍人的冲动，根本就想不到那家伙的臭脾气连这种节骨眼上竟然都没打算放一放。

“不生气就好，我一会把鹤梅的定位发给你，接到人就马上撤退，切记不要逗留，现在的老城区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

透过言伊斟酌的用词久珣不难听出他的用意，但自己也没什么资本去反驳倒是真的，爽快答应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半夜里有些凉，久珣穿好衣服悄悄跑去敲开爷爷的房门，从他手里借走了农用小货车的钥匙。看在孙子向来乖巧又在竭力说服自己的份上，爷爷奶奶也没有过多询问，只是叮嘱他注意安全要早些回来。

驾着车子一路往前，在快接近定位地点时久珣便感觉到了跟佐胤相似的气息。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那家伙本人，着实吃了一惊，后来才想起鹤梅身上有着跟佐胤一样的气息。最初久珣确实不太能区分恶魔和用血清强化过的人类，但现在他很快就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同。

随着距离拉近，久珣看见远处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锈迹斑驳的长椅周围杂草丛生，一些藤蔓攀上椅子后方的广告牌和遮雨棚，密密麻麻地结成一块绿色的屏幕。这儿原本是一个公交车站，但是城市废弃后，它也一同被人们遗忘。

小心泊好车，久珣从车上下来向鹤梅走去，对方一看到他，原本紧绷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

“……你还好吗？伤势要不要紧？”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又不得不说点什么，久珣感觉现在跟鹤梅单独呆一起有些不太自在，却说不上原因。

“没什么事的，反正任务完成了就好。”

柔和的微笑中透出些勉强，从发白的脸色来看久珣明白鹤梅的伤不算轻，但是还能像这样交流肯定也不会有大问题。

“嗯，先上车吧，我把你送到医院去。”

“没事的，我伤好得快，你把我送到城区就好。”

简短交流过后，鹤梅从长椅上站起，拖着有些虚弱的身子往车那边走，久珣则拿起她随身携带的黑匣子快步跟上。他趁此机会仔细观察，发现鹤梅腰后有一道明显的切口，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好在已经止住了血。所幸其它地方只是些磕碰造成的小擦伤，并无大碍。

鹤梅刚要抬脚上车，久珣便猛觉心口一沉，立刻扑过去抱住鹤梅委身蹲下。紧接着一个黑影贴着他们头顶擦过，卷起一阵强劲的气流，带着衣料猎猎作响的声音，落在两人身侧不远的地方。

“你这个小妮子可真让我好找啊。”

粗犷低沉的男性声线从耳畔传来，久珣抬眼便瞧见个穿着一袭绛紫色风衣制服的魁梧中年男人，看模样像是服役的军人或是公安机关的编制人员，棕色里夹着些许白丝的短发有些凌乱地向后倒伏，显得发际线岌岌可危。

“来得正好，我就说你的狱卒都来了，怎么当典狱长的却不见人影。”鹤梅忍耐着伤痛回应对方，气势不相上下。

“听说干掉我四个得力属下的人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我就特意赶来了，上次害我丢了面子的账总得算算。”典狱长棱角分明的脸上凶相毕露，看不出丝毫要怜香惜玉的意思。

“那就试试看！”

话毕，鹤梅将久珣往旁边一推，脚尖勾起匣子从掀起的盖板下抽出葬神礼赞，像离弦的箭一般朝典狱长冲去。她的动作快得令久珣来不及反应，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她与敌人迅速拉近，最后短兵相接。

一黑一白两把剑激烈碰撞溅起明亮的火花，鹤梅咬紧牙全力的一击竟被对方轻松挡下，久珣立刻从中意识到这两个人都身手不凡。

“久珣快跑！”鹤梅急促而吃力地喊道。

每一个字都如一块石头重重地落在心里，久珣无法做出抉择，犹豫半晌始终踏不出逃跑的那一步。自己的实力自己再清楚不过，连鹤梅这种老练的人都难以招架的敌人，他根本没有赢的可能性。

但是，留下一个受伤的女孩独自面对强敌真的好吗？

诸如此类矛盾的念头一拥而上堵住了思维的出口，在最佳处理方式和逞能之间不断徘徊，最后一道银光斩断了这些疯狂蔓延的荆棘，从中涌现出另一个想法。

报警，对！可以报警！

剑影缭乱，金属的嘶鸣不绝于耳。鹤梅后撤一步调整重心，一个漂亮的转身躲过对方的刺击，转手挥剑横向斩去。对方立刻抽剑回防，拦截了将要触碰到皮肤的剑刃，随后又爆发力量将对手的武器推出，鹤梅在他面前略显娇小的躯体也被手中的剑带着一起甩了出去。

目睹大口喘息着举步维艰的鹤梅在努力抵抗，久珣慌忙掏出手机，要拨出电话时才发现根本没有信号。他早该想到的，这里是老城区附近，当初也是联系不上华宗自己才会跑到里面去的。

“可恶！”恼怒地低吼一声，久珣更加用力地捏紧了手机。

脑子里再度开始混乱，他无助地环顾四周企图找到突破口，最终视线落在了车门后立着的“临寒”身上。佐胤将它托付给自己后，久珣便不敢怠慢，总是随身带着怕弄丢。

“佐胤，帮帮我吧。”

握住凌寒轻声鼓励自己，漂亮而刺骨的银光随着话音跃然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