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融雪 第4章 投喂

日落余晖撒在两位相对而立的少年身上，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眉目含笑。

这理应是一副青春美好代表年少时热烈有又真诚的友谊的画面。

如果忽略冬至脸上那略微复杂的表情的话。

“……你真的觉得，我会信吗？”

如果这货不是昨天和他一起回家的人，他兴许就信了。

“哈哈当然不啦，”沈夏笑着，紧接着又扯了一个，“其实是我刚刚碰到了混混勒索学生现场，有点害怕，觉得还是结伴回家最为安全。”

沈夏大言不惭：“所以等你一起，比较有安全感嘛。”

这个理由好过不认路，虽然可信度一样低迷，冬至这样想着，点点头，和沈夏一起回家。

路过一家奶茶店，沈夏正好和里面某个人碰上视线，正是俞也。

他眉眼弯弯抬手打了个招呼，俞也看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冬至，眼底有一丝玩味。

“认识的人？”

“嗯，新交的朋友。”

冬至顺着沈夏刚刚的方向看去，俞也已经转过了脸，冬至只看到了一个被遮了大半的模糊侧脸，不过看校服也是他们学校的。

想到这，冬至忍不住说：“你还说自己人缘不好，一天交几个朋友了都。”

沈夏听到这话，唇角的笑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开口语气依旧像是在开玩笑：“没骗你，之前可没人乐意和我玩。”

“我发誓。”

冬至看他笑语盈盈的脸，眸中却透着认真。

“好、好了，也没说不信你。”冬至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结巴了下，反应过后立即转移了话题，“菜市场在那边，走吧。”

……

“你每天都自己做饭？”沈夏一边拎过冬至刚称好结账的青菜一边问。

“当然不，那样很累。”冬至转而又去了猪肉档挑起猪肉来了，“之后课业重了就在外面店里吃了，只有放假才自己做。”

跟在后边的沈夏点点头，余光看到了什么，见冬至估摸着还要挑上一会儿，就自己晃过去了。

以至于等冬至从猪肉档老板手中接过猪肉说“好了，回家吧。”时无人回应。

他张望了一下，很快就看到勾着两袋菜的沈夏蹲在一个卖圣女果的老奶摊前，牛高马大的，一下就把人摊前那几两地给占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和老人家聊的其乐融融。

冬至走过去，发现这位老奶估摸着应该有八十了，一口牙全都掉光了不说，双眼也混浊无神没有焦点，大概是看不清什么东西了。

沈夏察觉冬至过来，先是冲他抬了抬手，然后转头继续和老人家说着什么。

“奶奶，您剩的这些我都要了，您给我称称，多少钱？”

“欸好好，那么多自己一个人吃的完吗，放久了坏了可就不好吃了。”老人家伸着颤颤巍巍的手将剩下的果子全都拢进塑料袋里，然后用老式的秤砣称重，反反复复衬了三次才报价，“没称错哈哈，来小伙子，奶奶给你抹了零头，十块钱。”

冬至在一边算了下，老人家抹了三块钱。

对于一个八十岁都还要出来摆地摊卖水果的半瞎无牙老人来说，不算无足轻重了。

“欸好谢谢奶奶。”沈夏高高兴兴的接过来，“吃的完，我朋友也吃。”

然后将手里不知道攥了多久的二十块钱塞进了老人家手里：“刚好我身上就剩十块钱了。”

老人家接过纸币看也没看就装了起来，觉得面前这个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不会骗他，笑说：“奶奶还得谢谢你呢，今天能提早收摊回去给孙孙做饭咯。”

沈夏一边和老人家聊笑着一边帮忙收起了摊，冬至忽然走上前去接过了那块摊布，递给了老人。

“奶奶你的钱掉出来了，”冬至做了一个在老人脚边捡起什么的动作，然后将指尖夹着二十块钱放进老人手心里，“您的口袋有些浅，容易掉东西。”

老人家一听，是另一个小伙的声音，白茫茫的眼珠转过去，映出了冬至模糊的轮廓。

“欸好，奶奶以后不放这儿了。”老人抖着手把钱往口袋深处掖了掖。

帮着老人收完摊，两人提着几袋肉菜果蔬走在回家的路上。

沈夏：“她孙子是唐氏综合征患者，女儿难产走了，女婿赌博进去了。”

冬至看到了老人身上破烂的衣衫，脏乱的白发，猜测家境会不好，但没想到……

冬至有些懊恼：“啧……刚刚应该塞五十的。”

沈夏一听，不住勾着冬至的肩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嗯……”沈夏直起腰来问：“你就没想过她可能是骗同情心的？”

沈夏以为冬至会恍然大悟，毕竟他同桌在他眼里有一种天然呆的气息。

但冬至只是一歪头，眼里带着点狡黠。

“想过。”他拂开沈夏搭在他肩头的爪子，还是有点不习惯这种肢体接触“但是你先给的，骗也是一起骗了，我又不是一个人当笨蛋。”

……

“我家能开灶了，来来来，今天我来做。”

在电梯间，沈夏拉着冬至回了自己家。

“你会做饭？”冬至这样问，但又想到不会做饭的把厨房装的那么完善做什么，于是又问：“嗯……你做饭好吃吗？”

“好吃，五星级米其林大厨水准，男人吃了会沉默女人吃了会流泪。”

冬至：……

冬至还没吃就先沉默了。

虽然上了一天的课觉得身心皆有点疲倦，但冬至做不到躺着等饭吃，所以打算去打打下手，即便厨房里忙话的那位看起来依旧精神饱满，正哼着歌熟练地在白花花的鸡中翅上开着口。

沈夏动作利落又快速，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开饭了，饭菜香散在空气里，简单的家常菜在此时最能勾人味蕾。

“怎么样，点评点评？”

冬至接过沈夏递来的筷子就开动了，吃相依旧文雅，但反观还在不紧不慢拿出两只玻璃杯分倒着做可乐鸡翅剩余可乐的沈夏，冬至显然是饿了，回应只点点头。

“好敷衍啊。”

沈夏笑着说，但也拿起筷子来开吃，两个正处于发育期的少年，进食速度都不慢，但都不显狰狞和急躁，甚至没什么咀嚼声，只偶尔碗筷碰撞会发出些叮铃脆响，吃相都十分不错。

饭后，冬至洗碗，沈夏就在旁边洗着从老人家那包圆了的圣女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好像什么菜都会做，而且还做的很不错。”

“自学的，还是有人教？”

沈夏厨艺虽没有达到五星级米其林大厨那样男默女泪的夸张水平，但也做的色香味俱全，活像饭馆里的菜肴。

“谢夸，我妈她开了家私房菜馆，喜欢抓着我学，说以后可以靠这个骗到媳妇。”

沈夏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而且还经常张口就来，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这让冬至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楚他这话哪半真哪半假，用略带着点考究的眼神看着沈夏不语。

沈夏好似看出冬至的心理活动，勾唇在一堆洗好的圣女果里面挑了挑，然后侧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入冬至嘴里然后说：“真的，没骗你。”

而冬至还保持着嘴唇微张的样子，唇珠上有些许水渍，愣愣的回过神之后下意识咬破口中红果，结果被汁水狠狠的酸了下，右眼控制不住地眯了眯。

反应过来的冬至扭头去看沈夏，发现对方含笑抱臂靠在台沿看他笑话。

“沈夏！”

冬至上一秒还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投喂而大脑空白，下一秒就抬起湿漉漉的手作势要去扯沈夏的脸，被对方后仰躲开，连连求饶。

“错了错了。”

“试试这个，保证甜。”

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红彤彤的小果送到冬至面前，他的嘴边，这使得冬至脑子又白了回去。

沈夏看他迟迟没有动作，以为是不信任自己，又含笑开口，话术和刚才一样：“真的，没骗你。”

或许是沈夏投喂的动作过于自然，又或许是沈夏眉眼弯弯温声说话的模样极具蛊惑性，所以这次没有强塞，是冬至自己乖乖张口吃下了那颗圣女果。

咬破，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淌开，将上一颗的酸意中和掉。

“甜吧，都说了没骗你，骗你讨不到媳妇。”

沈夏看着冬至意料之外的表情相当幼稚且臭屁的说，抱着装满了圣女果的碗随手抓了颗往嘴里扔，然后被酸皱了脸，苦巴巴的想要和冬至槽两句，结果被对方以妨碍洗碗的名义轰出了厨房。

即使这是沈夏家的厨房。

冬至专心致志的继续洗碗，看起来心无旁骛，但脑子是越来越白，心里不断地想着两句话。

被喂了。

还是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