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这样,”对方始终波澜不精,陈阅林终于挪开了眼神,缓缓开口,“主要是,台本这样告诉我,”他轻轻一笑,便完全恢复了平常模样。
周围立刻笑声一片,主持人轻捶着陈阅林肩膀。
“我会在下一场和一个人一起表演。”
全场呆愣了两秒,才齐齐呼出惊叹之声,不少人还和身边交换着眼神,瞪大的美目中全是不可思议。
这群女生演技真的蛮好的……吴歉面无表情地跟着表演震惊。
“我们必须要告诉大家,第二次表演舞台,是完全的观众打分,”主持人演技更好,兴奋地介绍着,“有了阅林的加入,那位女生绝对是所向披靡呀!”
这是一个积分制选秀舞台,其实被陈阅林挑中一起表演,最重要的不是那点分数的增加,而是后续给女生带来的镜头和关注度。
毕竟这里所有的小艺人又不是真的为了选秀成团而来,而是为了出圈、出彩、出戏啊。
吴歉当然也想被挑中,但是先前执行导演来的时候,已经明明白白走到一个人身边耳语许久,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有剧本,别当真。
但是the show must go on啊。
吴歉分明看到,前面刚刚尖叫的女生,一脸期待地捧住了脸;更别提黄音、高灿那几个比较闹腾又不怕生的女孩,一个个都举起手:“选我!选我!”
“哈哈哈,具体怎么选,那就得看阅林哥了,”主持人虽然年轻,但是经验特别老道,他转向陈阅林,开玩笑,“这次台本可没写,对吧?”
“哈哈哈,”陈阅林笑得异常俊朗,将最完美的侧面,对准某一个方向,“让我想想,现在就得确定吗?”
“对哦!”
“哇哦,那时间真的有点短了……”陈阅林一看向女生们,立刻有人配合着出谋划策。
“抽签!”
“比拼!”
“选我!!”撕心裂肺的叫声正是高灿。
“哈哈哈,灿灿你悠着点,”陈阅林熟稔地安慰道,又和主持人继续商量,“林老师,不如还是节目组帮我决定吧,这……这么多优秀的女孩,我确实没有办法选择。”
主持人比他矮不少,他说这话时略微低着头,乌亮又干净的碎发扫在额前,竟显得有几分乖巧。
吴歉心里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样……这样,既然如此,我们节目组,也很贴心,确实提前想到了这种情况,”主持人一招手,“上秘密武器!”
话一说完,立刻有场外工作人员推着一个巨大的五颜六色圆盘登场。
圆盘被不等分为六个区域,最大的那块,至少占据了5/6地盘,写着密密麻麻一行字——“手牵手,眼对眼,对视一分钟,看心灵感应”。
其余5块,不仅地盘小,方法也潦草很多——“抓阄”“评分”……
节目组想要看戏的坏心思实在太明显了。
圆盘一上来,不仅女生们咯吱咯吱笑成一团,连陈阅林都一脸哭笑不得:“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让我选心灵感应呢?”
“哎,那怎么行,我们节目组呀,没剧本!”
吴歉在这个节目里,第一次真心实意笑了出来。
直至看见陈阅林那双含笑眼睛正正对着她。她立马止住了笑意。
莫名其妙……吴歉别过眼神。
游戏还在继续,陈阅林很快滑动转盘,不出任何意料,选中了心灵感应法。
那么现在就有一个问题,谁来和他手牵手?
给陈阅林的台本上,其实写得很明确——提议让女生主动报名,在主动的人中选中那一个人。
然而,此刻,陈阅林却突然笑道:“既然节目组想搞个大的,那就来个大的吧。不如,让所有人都试一试,我能有这个荣幸吗?”
主持人一怔,台本上是这么写的吗?
女生们愣过一秒才欢呼道:“真的吗?真的吗?啊啊啊啊我要和陈阅林手牵手吗?”
只有吴歉无奈地叹出口气:三十分钟?!就这么破游戏要花她30分钟?!
“好,好,那今天这是阅林哥给大家发福利了呀……妹妹们,我们先从这边来,好不好……”
很快,从坐台右边第一排开始,一个一个女生,轮番上前和陈阅林牵收、对视一分钟,每一个都结束于女生羞涩捂嘴笑、陈阅林绅士点头说冒犯了。
吴歉发誓,自己还从没有看过这么无聊的游戏。
直到连清上场,场面才有点不一样。
吴歉记忆里中的连清,是个跟陌生人说话都会脸红的星二代、小女生。
然而一年时间过去,她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两个人对视第一眼,便是无声但灿烂地笑,陈阅林英俊潇洒,连清微微仰头、面若桃花。
主持人在一旁惊呼:“哇!好靓眼!”
周围这才立刻附和了一群女孩子的八卦笑声。
没错,剧本选中的,正是连清。
又过了十分钟。
“吴歉妹妹,到你啦!”
吴歉提着裙摆,慢慢走上台。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陈阅林竟悄悄捏了把手。
“双方有什么话想对对方说的吗?”主持人笑咪咪的,站在两个人中间,话筒先递给女士。
“没有。”吴歉心想别废话了成不成。
“……哈哈,”主持人尬笑两声,职业素养让他仍然保持着亲切,转向另一个人,“那阅林呢?”
“有,”这样近的距离,陈阅林莫名地不敢长久注视吴歉,说出来的话竟有些结巴,“你,你今天歌唱的真好听。”
可惜一切泛起的涟漪,在吴歉那儿都起不了任何波澜。
她抬眼,干巴巴的一句:“谢谢。”
倒是主持人来回扫视这两人,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
“哈哈哈好,那就开始吧,”他熟练地退后两步,“陈阅林,吴歉,请再靠近一点,两只手,牵上!”
“一分钟倒计时,开始!”
陈阅林只是虚虚搭上了吴歉的指尖,低下头,这个角度正好能够完整看到那双眼睛颤动的幅度。长睫轻轻上下浮动着……距离近到能够完全看清吴歉脸上的细小绒毛,在那如同神来之笔的秀气鼻峰上,也在如同饱满水蜜桃般的脸颊上。
陈阅林无法抑制地咽了口口水,心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加快。
不可能吧?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有些诧异……
原本吴歉一直在装死,说是对视,但她其实抬起眼睛只望向对方的眼下部分,其余人也不会发现。
然而,离得这么近,对方却毫无顾忌地扫视起来?——她不甘示弱,直勾勾抬起眼睛,正对陈阅林。
一瞬间,陈阅林心头几乎重重一跳。
他已经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演员了,身边有数不清的大美女,更和不少人有过这样的对视,深情地、绝望地、戏剧性地,却没有一刻如同此刻一般。
他很好奇,非常好奇,吴歉,眼前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有这样深邃又奇妙的一双眼睛?
“三十秒倒计时!”
怎么还有这么长时间……吴歉有些无语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幅度很小,但是陈阅林还是完全捕捉到了。
她,这是无聊了?
陈阅林简直不敢置信。
居然会有一个女人,一个十八岁以上八十岁以下的女人,牵着他的手,距离他不到十公分的距离,面对他这张脸,感觉到无聊?!
“二十秒!”
不,不,这已经不是什么蠢游戏了。
战争已经开始了。
一场专属于陈阅林的尊严保卫战,已经正式打响!
长指同时一动,便将对方的两只手霸道握在自己手中,动作迅猛的同时,他坚硬的骨节又轻轻划过那柔嫩的手背,只一下,并不多。
刮得人心头一颤。
至少他是这样。
吴歉仍然面无表情……眼神也未曾移开。
厉害啊……陈阅林心生佩服,赶紧施展下一招——笑。
温柔又深情地笑。
曾经有人说过他的眼睛——所有的山川河海,都藏在陈阅林的一双眼里。
这话虽然矫情了些,但他一直觉得,也**不离十了。
不得不说,这招一出,吴歉确实有变化了——她眼睛微微往上,以其余人都看不见的幅度,清晰地、明确地,翻了个白眼。
包含着山川河海的眼睛,第一次因为尴尬而不得不停止散发魅力。
“十秒钟!”
“你讨厌我?”陈阅林轻轻启唇。
确实讨厌。“谈不上。”
“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不能。”
“……”陈阅林成功被噎到了。
“5!4!”
“等会可以加个……”
“2!1!”
话未说完,倒计时便结束了,最后一秒落地之际,吴歉便干脆利落地抽出手,退后两步,还露出一个程序化的笑——小梨涡还是没有出现。
自然更没有理会陈阅林的最后一句究竟在说些什么。
尊严保卫战,看来是彻底失败了。
主持人放下秒表,笑呵呵上前:“二位刚刚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他看向的自然是陈阅林。
陈阅林弯腰,对准话筒,额前碎发利落地一甩,看向吴歉:“我刚刚没问完。吴歉小姐,等会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全场,包括摄影组,都整整安静了几秒,才有人缓缓张嘴感慨一声:“我靠!”
随后八卦的叫声几乎快掀翻整个录制棚。
“哇塞,这,这么直接的吗?”
“!!!加!加!”
“真的,假的啊?”
主持人又把话筒递给吴歉,克制着激动,“吴歉妹妹,你要做什么回应吗?”
做什么回应?
我还能做什么回应?
吴歉看向陈阅林,搞这一出是不是哪里有病?她倍感无语:“等会加。”
“哇哦!哇哦!”
陈阅林眉眼带笑,嘴里说着“那接着玩游戏吧,”眼睛却始终直勾勾望着吴歉。
尊严保卫战,看来至少是保住了最后一点脸面。
游戏结束,论互动,当然是和吴歉的那一出最为出其不意,但是陈阅林最终选择时,还是毫不犹豫选中了连清。
连清这时候倒一脸羞涩地笑了,吴歉又抬眼望了眼时钟。
.
一个小时后,在停车场等了一天的成明,终于等来了自家的小艺人。
车门被打开时,她和吴歉都同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没声?”
“你不是八小时工作制吗?”
现在都快晚上八点了,怎么还趴在方向盘上睡觉?
不过吴歉倒也没心情多问,转个方向上了副驾。
成明赶紧手忙脚乱地抽纸,把方向盘上口水擦干净,吴歉坐进来那一瞬间,她立刻恢复了热情小助理的贴心模样。
“歉姐,今天录制怎么样?顺利吗?看到那些明星了吗?明星都超级好看吧?”
吴歉将礼服袋子塞在后座,随后将副驾放倒,闭上眼。
“不怎么样,顺利,看到了,不好看。”
这,这也算是事事有回应,吧?
成明愣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地址我发你了,送我去那,”吴歉点点手机,“不用和我聊天。”
“谢谢。”她又加了一句。
“哦,哦,好……”成明不敢多问,赶紧转动方向盘。
夜晚的上海总是特别迷人。
光和影交织在一起,又杂乱地倒映在车上、地上以及人的脸上。所有人明明都是不一样的笑、不一样的哭,却因为这迷乱的光影,融洽地混为一同,幸福地、昂扬地,如同这样伟大的城市般,个体也变得巍峨起来。
想到这,吴歉也因此,安心地在途中睡下
然后当成明一脚油门,直接将车子开进农田时,巨大的轰隆一声,沉睡在梦乡中的她,也不得不惊醒过来。
“我靠!”成明目瞪口呆,爆出一声国粹。
吴歉并不是自己起身的,而是那巨大的惯性,将她猛地一带,直接摔到了方向盘前,安全带勒得她疼得闷哼一声。
“对,对不起!”
成明吓得连声道歉,赶紧为她解开了安全带。
吴歉皱着眉头,试图看清眼前状况。
整个车头是完全载进去了,其中一个后轮有些搞笑地翘起,副驾驶旁边还有一截马路,主驾旁边只剩茂密的青秧了。
“我,我,”成明语无伦次道,“我刚低头看了眼导航,不知道怎么的,就开进去了……”
她在成为明星助理之前,可是听过不少这个行业的辛酸史的。什么让助理睡浴缸,丢助理睡在大马路上,吐东西让助理接着,总而言之,助理基本等同于当今时代的封建大丫鬟。
开车,按照技能难点划分,基本就等同于那时候的扇扇子吧。
而现在,她不仅扇子没扇好,还把扇子给撕碎了一角——这扇子还tm是吴歉自己的。
其实更让她惊慌的是,她今天白天只干了一件事——了解吴歉。
但是她在的那个乐队,七月,看起来不是正常解散,而像是封杀什么的。
七月乐队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大神,突然有一天,乐队的所有歌曲都显示下架,所有表演视频,在任何平台都搜不到。
所以,她只能在互联网的一些边边角角,尽全力了解吴歉,就如同大海捞针般,努力了一天才让她找到了几根针。而那几根针都让她瞬间心一凉,因为那些小爆料都指向一点——吴歉脾气不好。
“那个吉他手脾气超极冲,我曾经和她差点打起来。我是男的。”
“她超级冷的,不怎么爱说话,完全没法正常聊天。”
“她性格不好,是真不好。我反正烦她。”
“对,对不起。”
第一天上班就捅了这么大篓子,还摊上这么个主子,小成明的眼泪啊,就这么啪唧掉了下来。
“哭什么,”吴歉坐直了身子,看主驾一眼,“丑死了。”
她……她是真的不会正常聊天吗?
那,那我以后该怎么办?
成明几乎放声大哭起来。
“天呐。”吴歉烦不胜烦,直接打开车门,长腿迈了出去。
“呜呜呜,对,对不起嘛,你别烦我,”成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别丢下我啊!我,我一个人怕!”
外面始终没有人应她。
完了完了,这个冷漠的女人真的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了!
成明连哭都不敢再哭了,因为主驾那边的车轮,已经完全陷入了泥坑中,于是她赶紧手忙脚乱地往副驾爬。
可是这车又是倾斜着的,任何一点轻微的抖动,都让她心里发颤,几步路的距离,硬生生让她有一种在悬崖上行走的恐惧感。
“天,天啊……老天啊……不要呜呜,不要玩我了……”
“快一点啊!”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身后……身后?!
身后怎么会有人?
成明尖叫着,以最快速度蜷缩在副驾的座椅上,脸埋得最深:“鬼,鬼,鬼啊!”
要是这傻子不是女的该多好?
她肯定一脚踹过去了。
没办法,对面还是个小女生,吴歉叹一口气,决定好好说话:“起来,滚出去!”
“啊?”成明听出了这声音是谁,连头都来不及回,赶紧掰开门,见鬼似地爬了出去。
等她重新像个人那样站起来后,她就看见吴歉不知道从哪里拎来块木板,弯腰似乎准备垫在左前车轮下。
她整个人都站在农田里,半条腿都陷入了泥中,还亲自用手,一层层扒开那野田里的泥水,将木板尽量垫得更深。
“这……这能行嘛?要我下来帮你吗?”成明支吾着问。
吴歉并未理会,只是沉默地踩踩车轮,再弯腰将木板塞得更深一点。路灯挂在一旁,农田里不时传来呱呱的叫声,她清瘦的身影就这样慢慢被月光拉的更显修长,长发差一点点,就要沾入泥中。
那样漂亮的头发,怎么能弄脏呢?
成明心头忽然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动的比想的更快,她提起脚便小跑着入了农田,靠近吴歉的第一件事——
就是将那如墨的黑发捞起。
吴歉此刻还在跟那块板较劲。
感受到身边多了个人后,吴歉半抬起头,视线从小心翼翼挽住她头发上的那双手,再到那双战战兢兢的清澈眼睛。
她毫不留情地开口:“你是傻子吗?”
“啊?”成明震惊,怎么还人身攻击上了?
“放下头发,”吴歉言简意赅道,“过来帮我怼木板。”
她发话,她不敢不从。
成明有些不舍地放下那飘荡着的长发,然后弯腰顺着吴歉的方向一起用力。
“泥,泥巴好臭……”她没干过这种脏活,还是忍不住开口。
果然只得到无情的一句——“别废话。”
两个人一起用力,果然快很多。这次那块木板,终于完整地被塞入了整个车轮之下。
吴歉很快就赶着成明上岸,自己坐入了主驾。轰隆一声,她踩着油门,左前轮打滑地转上几圈后,吴歉一点点试探着加重油门,终于在某个节点,陷入农田的左前轮,踩着底下的木板,倒退着爬了上来。
成明几乎长吁一口气,心头的重负总算放下来。
“上车。”副驾的车窗被摇下来。
她忙不迭爬了上去,带着臭烘烘的一身泥。
两个人现在都是名副其实的泥腿子。
然后,她被带回吴歉家——距离肇事点不远,一栋非常普通的农村自建房,吴歉进屋后就给她拿了毛巾和一套干净的衣服,指了指浴室。成明洗完后,非常自觉地第一时间打车回家。
全程,两个人几乎都没说一句话。
可是成明坐上回家的出租车后,却莫名地有些开心。
行至一半,她望向窗外高架上绝美的上海风光,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她赶紧捏着手机遮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拿起手机,开始挨个软件翻起今日的历史记录。
很快,劈里啪啦的打字声就在狭小的车内响起。
“不,你说错了,她绝对是个好人。”
一句话复制了好几个陈年旧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