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中的祝祷 [西幻] 第4章 Chapter 4

“小姐，我叫希拉。刚刚我听到了你和老板的对话，你需要一个住处，对吧？不如到我那里暂住一晚？”

看着希拉明亮的眼睛，佩尔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太感谢你了，希拉。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能只能去马厩里将就一晚上了。”

希拉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像你这样美丽的小姐，怎么能住在马厩那种地方呢？”

被希拉一夸，佩尔脸颊微微泛红，“出门在外，有时候总归是要将就一下的嘛。哦，我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吧，我叫佩尔赫丝，叫我佩尔就好。”

这时候，她听到有人在叫卖，“圣阿芙洛贝壳项链，十个铜币一条！只要把心爱之人的名字写在里面，就能受到爱神的祝福哦！”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婆坐在路边，面前摆了一块木板，上面有许多贝壳串起的项链。但是，路过的行人都直直走过，甚至没有人停下来看一眼。

“希拉，我想过去看看。”

佩尔在小摊前蹲下，拾起一条用白色贝壳串起的项链，中间是一个大一些的贝壳，边缘带着一圈圈玫瑰色，随着波浪般的纹路上下起伏。打开这个贝壳，里面用细线系着一块磨成圆形的桃心木。

“这些项链都好漂亮啊，”她不由惊叹，“婆婆，这些都是您做的吗？”

“是啊，我做了三十多年了。原来卖得可好了，从其他地方来圣阿芙洛镇游玩的情侣们，都喜欢买上几条。唉，可惜，自从和西西弗那的关系紧张起来之后，圣阿芙洛镇都没有什么外地人来了，一天也卖不出去几条。”

“这样啊。这么好的手艺，实在是太可惜了。”

看着老婆婆疲倦苍老的眼神，佩尔不忍心讨价还价，果断买下了一根。她拨动长发，将项链系在脖子上。

“这个项链和你头发的颜色很般配呢。”希拉微笑着称赞。

“是啊，姑娘，你是我见过戴这个项链最好看的人了，你看。”

佩尔凑近老太太摆出的那一面镜子，粉白相间的贝壳戴在白皙的颈项间，和她嫣红饱满的嘴唇相映衬，确实很美。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在欧斐利面前转三圈炫耀给他看。但现在……她垂下眼，心情有些低落。

“哎呀，看到这么美丽的姑娘，让人忍不住回想起年轻时的岁月。”老婆婆感叹道，眼角的鱼尾纹仿佛加深了些，脸上浮现出怀念之色，“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呢。”

“婆婆，你说的故人，是……”

“是我年轻时候最好的朋友，你们长得有点儿像，不过，她的头发是火红色的。她走了很多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她。有时我会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轮回，如果她能转世获得幸福，那我也就安心了。”老婆婆微笑着对佩尔说。她的目光定在佩尔脸上，却像是穿透了她的灵魂望向了更渺远的地方。

佩尔瞪大眼睛，“婆婆，不瞒您说，我其实是孤儿。所以，能不能再告诉我一些关于您那位故人的事呢，说不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这是不可能的。看你的样子，也不过十几岁吧，但她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死了，而且，什么也没有留下。”

“抱歉，我……”

“没事，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就想通了，都是命运之神的恶作剧罢了。姑娘，我看你和我有缘，这条项链，就送给你吧。”

“啊，这怎么行呢！”

“没事，能戴在适合它的人身上，才是它最好的归宿。来，用右手握住它，伸出你的左手，然后在心里想那个对你最重要的人。”

老婆婆握住她的左手，嘴里念起听不懂的咒语。一股暖流经由左手臂流向心脏，最后凝聚在胸前。

“现在，爱神将祝福你和你的爱人。”

胸口的项链忽然变得炽热无比，几乎要将她烫伤，但紧接着，又有一股平和的力量抚平了疼痛。

好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梦里都是欧斐利。那时候，她悄悄躲在灌木丛后看他在庄园里练剑，阳光在他身上烙下斑驳的树影。他挽一个剑花，长剑入鞘，半侧着脸对背后说，“别躲了，出来吧。”她低着头走出来，尴尬地抖落裙摆上沾着的枯叶。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脸上似有若有若无的温柔，“以后想看别躲在灌木丛里，知道么？”等到她的点头后，他又淡定地补充了一句，“有蛇。”她被吓得猛地抬头，却看见他噙着盈盈笑意的眼睛，像晴天波光粼粼的湖面……

不知过了多久，项链不再发热，心中奔流的思绪也平息下来。

佩尔睁开双眼，还依稀觉得有一丝晕眩。

“真没想到，您还是一位魔法师。”不管在那尔迦斯还是西西弗那，女性的魔法师都少之又少。在她的印象中，魔法师都是高傲的样子，却没有想到，这样一位在街边兜售手工贝壳项链的老婆婆居然也会魔法。

“哈哈，不过是一些维持生计的小计俩罢了。”

“谢谢婆婆，很高兴遇见您。”

佩尔转过头，对希拉说：“抱歉，希拉，耽搁你的时间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赶紧走吧。”

“没关系。”

夕阳西下，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街边的一些店铺已经关上了门，挂上了写有“停止营业”的告示牌。佩尔忽然觉得，她还是很幸运的。

“佩尔小姐是从哪里过来的？”希拉问。

“从西南边，梅瑞狄斯郡。”

“梅瑞狄斯郡啊。那是整个那尔迦斯最繁华的地方了吧，毕竟梅瑞狄斯家族是六大家族之首，是那尔迦斯议事院的统领呢。”

“其实，跟这边也没有什么区别啦。甚至我觉得海边的空气还更清新一些。”

“佩尔小姐来圣阿芙洛镇做什么呢？这边可不太安全。”

“我啊……”佩尔脑袋飞速转动，“哦，我过来找我的一个亲戚，不过今天还没找到。”

“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知道呢。”

“欧……欧文。”佩尔随口胡扯出一个名字。

希拉摸着下巴，“好像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呢，明天可以帮你问问。”

“那就多谢啦，”佩尔担心说多了露馅，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说你听到了我在旅馆和老板的对话，那你难道不担心我是西西弗那人吗？”

“哈哈，我可不太在意这个。更何况，佩尔小姐，”希拉顿了一顿，话锋一转，偏头笑盈盈地望着她，“你不就是西西弗那人吗？”

佩尔吓得往后跳了大半步，“你怎么知……”话到一半她对上希拉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慌张地改口，“别开玩笑了，我是那尔迦斯人。”

希拉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对不起，佩尔小姐，你的反应实在是很有趣。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你就没有发现，你弄丢了什么东西吗？”

佩尔的脸色唰得一下变得惨白，她慌慌张张地将手伸进口袋，糟了，是那块代表西西弗那身份的石板！她紧张地瞥了瞥四周，警卫队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这边，如果待会儿她往旁边的巷子里跑的话……

不对，仔细想想，刚刚她们同行的那一段路程，以及买那串贝壳项链的时候，希拉一直站在她的左边。而在她印象里，西西弗那石板是放在右边口袋里的。也就是说，在她在旅馆里的时候，甚至更早，希拉就偷走了她的石板。那么，如果希拉是想叫警卫队的话，早就该叫了。她来向她搭话，一定另有原因。

佩尔竭力保持冷静，“你想要什么？”

“佩尔小姐，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我希望你能带我进西西弗那，就说我是你的仆人就行了。至于钱嘛，你的钱包里有二十个金币，我也不多要，就要十五个吧。怎么样？”

佩尔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真是狮子大开口，一下就要了她四分之三的钱。但眼下，石板在希拉手上，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过，得等到你把石板还给我后，我才能把钱给你。”

“那是自然。合作愉快，佩尔小姐。”希拉对她灿烂一笑。

佩尔跟随着希拉在迷宫一样的小巷里拐了又拐，最终走进位于圣阿芙洛镇边缘那个狭小的的棚屋，她看着地面上发霉的、又绿又黑的稻草，感到欲哭无泪。现在她受人要挟，钱也没了，住的地方甚至连马厩也不如。早知如此，她就该干脆在马厩住下，再不济，在桥洞缩一晚上也比现在强。

“妈妈，希德微，我回来了。”希拉点亮桌上的油灯，颤颤巍巍的昏黄灯光点亮了整个棚屋。佩尔这才注意到角落里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约摸七八岁的男孩。中年女人身穿洗得看不出颜色的袍子，头发干枯毛躁，脸上沟壑纵横。她的眼睛似乎看不见，茫然地注视着前方。“回来了啊，希拉。”

那个似乎叫希德微的小男孩则一下扑到了希拉的怀中，“姐姐！”他将目光转向斜后方的佩尔，“咦，这是你的朋友吗？”

“希拉带朋友过来了？”

“是的，这是我的朋友，佩尔，她今天在这里暂住一天。妈妈，明天我们要动身去西南部的梅瑞狄斯郡做生意，可能要几个月才能回来。”

“这样啊，那你们注意安全。”希拉妈妈摸索着，从柜子里拿出一盘黑黢黢的蜜饯，“家里也没什么东西，这是我们自己用泡泡果晒的，味道还不错，吃一点吧，别客气。”

希德微拿起一颗蜜饯，塞在佩尔手里，“佩尔姐姐，你尝尝看。别看它长得不好看，其实还是很好吃的！”

佩尔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居然真的味道不错，“谢谢，很好吃。”

希拉笑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希德微，赶紧去刷牙洗脸，准备睡觉了。”

趁着洗漱的工夫，佩尔试探地问希拉，“你刚刚跟你的家人说你要去梅瑞狄斯郡做生意？”

“不想让他们担心而已。你可别想着告诉他们，否则……”希拉扫了她一眼。

“当然不会。不过，你为什么要去西西弗那呢？”

“我说的话，有一半是真的，我是去做生意的。那尔迦斯和西西弗那的关系紧张，所以贸易往来也断了。那么，自然有一些东西，能卖出高价。”

佩尔点点头，如果是为了做生意，那希拉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进入西西弗那就可以理解了。

她转头看向希拉，希拉正望向远处，侧脸在黑暗中呈现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她张唇，用近乎梦呓的声音说道：“还有，寻找抛弃了我们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