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桃,你先走。”张决明站起身,看向朝他招手的老人。
“那、那大人您小心,有事叫我。”黑桃听话,立马蹿成一道黑色闪电,闪去围墙后,眨眼便没了猫影。
“决明,那老爷爷没有生气。”长生铃在兜里不安分地动了动。
周怿:“长生铃能感觉到。”
张决明一愣,抬脚朝老人走去:“你是说,祟念降在死人身上,来支配一具尸体?”
“恐怕是。那只剩个躯壳,人早已经死去离魂了。”周怿谨慎地叮嘱,“来者不善,或许......”
周怿没再往下说,转话道:“你要小心。”
“知道了。”走近,张决明的神色黯了下。
——凑近才能看清楚,老人朝张决明不断摇摆的手异常可怖。
那暗黄色的皮肤皲裂,皮肉干瘪仿佛枯木,没有血液水分,青黑色血管像死去的蛆,纠结痛苦地盘扭在手背上。
“你来了。”老人见张决明过来,将脑袋从窗口收回去,“进来吧。”
他把窗户缓缓关上,“咔哒”一声锁好,去后面给张决明开门。
张决明默不作声,垂在身侧的手中隐隐闪过火色。他沉稳地走到门前。
长锈的旧铁门在张决明面前打开,他总算看见了老人全身——这老人没有腿!
他还活着的时候,下半身就已经截肢了,从大腿开始没的。但他现在被脏东西上了身子,整个人却惊悚地半漂着,立在张决明跟前。
张决明面露厉色,心里蹿起一股闷火——居然连残疾老人的尸身都不放过。
“看你这样子,是动气了。”“老人”咧嘴笑,扭过空荡的腰去一边,给张决明让出位置,“不如消消气,先进来。”
张决明沉默进门。
对面墙上仅有一小扇玻璃窗,现下挡了一面窗帘子,屋内被遮得很暗。
“决明。”周怿忍不住出声。这小屋子死气太重,长生铃已经很不安分。
张决明的手揣进兜里,用掌心包住长生铃。没一会儿,长生铃就停止颤抖,周怿也没再出声了。
“果然是这样,当年周家的小女儿,真的没有散魂。”“老人”突然说。
他声音发生变化,每说一个字,音调都会高上半分,从老迈沙哑变成年少轻快,一句话连贯起来,听得异常古怪:“她是被山鬼大人封进长生铃,用精血养了八年。”
张决明浑身肌肉绷紧,他猛地转过身,一步将“老人”堵去墙角。那速度太快,分秒之间,张决明已经掐住了“老人”的脖子!
张决明:“先前上活人的魂,这次连死尸也不放过,好大的胆子!”
“老人”艰难地晃动脖颈,他的头微微扬起,下巴上那皮肤薄得像一张纤脆油纸,几乎能看清里面脏黄色的下颌骨。
“老人”张嘴,尽管被掐着脖子,说话却很流畅,声音竟变成稚嫩孩童:“你大可不必这么生气。”
“老人”:“那徐春萍早晚会疯,我不过是送了她点礼物,让她解脱得快一些。而现在这老东西,是他死前自愿的。他说想在闭眼之前,最后见一次远在外省的女儿,和女儿女婿一起过个年。我是做好事才上他的尸身,不然就凭这不干不净的......”
张决明手背上青筋暴起:“闭嘴。”
——是那只五只凶爪。
张决明清楚,对面不是对方真身,不过是一抹祟念,留在这老人的尸身上,是有话要传给他。
张决明深吸一口气:“少废话。我知道是你。八年前周家血债未偿,你竟敢自己冒出来,又三番两次算计周启尊。”
张决明:“引我过来,到底想说什么?你不如直接现出真身,省得我大动干戈地找你。”
“老人”混沌的眼球紧盯张决明,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极度悲哀的表情。
“老人”:“你还真是无私奉献。”
“不过他如果知道你瞒着他真相,藏着他的妹妹,还‘监视’了他八年,他会不会高兴?”“老人”歪过头,话里满是嘲讽,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剜开张决明心口,“其实你自己想想,也觉得自己恶心吧?”
张决明眼神晃了下,但身子很稳,与对方强硬对峙,半步不让。
“周家有孽债欠我,你们......你们所有人,都欠我!”“老人”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仿佛恨不得将张决明一口吞下去,“我要让你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类似的话,先前徐春萍也说过。张决明未等将这番话想明白,手上不由一顿——“老人”的七窍里不断往外冒出黑煞之气,同时,他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
张决明松开手,“老人”身子一软,“砰”一声砸去地上,腐烂的尸臭味在小屋子里蔓开。
半空中现出五指爪印,那爪子倏得一下湮灭,黑气遁散。
“我来只是想嘱咐你一声,看好你的心上人吧,小山鬼,不然你会后悔的。”声音越走越远,最后消失。
张决明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浓郁的尸臭彻底充满屋内,他才后退一步。
嘴里有股腥甜味,不知道是给哪咬破了。张决明低头瞅了老人一眼,尸体已经彻底溃烂,这老人去世很久了。
虽然无礼,但当下,他来不及管碍老人的尸身——周启尊还在楼上!
张决明飞快打开门跑出去。趁周围没人,他像一只离弦的箭,蹬着围墙一跃而起,直冲楼上!
那女人疯了似地朝周启尊扑过来,搂住周启尊的脖子死缠烂打,差点一嘴啃周启尊脸蛋上。
周启尊忍无可忍,起腿给了女人一记正蹬。女人大叫一声,被周启尊踹翻进屋,连滚两个跟头才停下。
就这样,周启尊也已经脚下留情了。不然就凭女人那软塌塌的身板,要是结结实实挨他一脚,绝对爬不起来。
周启尊憋着火,浑身是煞,气势汹汹地跨进门。
金明宇早哑巴了,门被让出来,他立马从周启尊身边溜进去,比条泥鳅还快,周启尊伸手竟没抓着他:“金明宇,你过来......”
周启尊闭嘴了。就见金明宇快速钻进厕所,给厕所门关好,紧接着传来门锁落实的声音。
“......”周启尊大步走到厕所门前,抬手砸两下门,“金明宇,开门出来!”
门内鸦雀无声,金明宇仿佛不存在。
周启尊啧了声,没再叫金明宇。因为地上的女人,也就是金明宇的妈妈,她轱辘两下,爬了起来。
周启尊架起防备,瞪向她,未免她不知好赖地再扑上来耍疯。可这回女人没再朝周启尊扑过来。
她在地上摸索半天,从桌子底下摸到一只口红。
她弯折腰背,佝偻着缩在桌下,用头顶着桌底,拔开口红盖,开始在自己嘴上涂抹。
她越涂越开心,涂完红唇,又涂自己的脸。周启尊眼睁睁见她将一张脸抹得红里胡哨,脸上露出扭曲笑容,开始大笑不止。
周启尊神经一紧,心说:“这女人难道吸什么东西了?”
周启尊的目光在屋里飞快扫过一圈。屋内脏乱,地上横着六七个空酒瓶子,还有几只气球,女人的脚边也有一只。墙角还立着个不大不小的铁罐子。
周启尊瞬间反应过来——那铁罐里装的不是做饭用的煤气,应该是一氧化二氮。
“原来是吹气球(注)了。”周启尊冷哼。
有的夜店流行这种玩法,前些年查得比较严,这玩意比毒/品廉价亲民许多。
一氧化二氮。将气体灌进气球,再吸入人体。吸入后脸部肌肉异常,因会导致吸入者大笑又得名“笑气”。
笑气具有麻醉作用,会给吸入者带来愉悦感,吸入过量会上瘾,产生幻觉。
金明宇这混账妈八成正搁自己的幻觉里欢天喜地呢。
金明宇还在厕所,不出来也不出声,屋里只剩下女人丧心病狂的大笑。
周启尊从她跟前稳步走过,没发出任何声响。
那女人渐渐笑得接不上气儿,笑声开始断续。她扔了口红,蜷在桌子下,身体止不住抽搐。
周启尊路过屋里唯一一间卧室。卧室的门大敞大开,周启尊扫过一眼,见床上堆着衣服被褥,内衣内/裤七零八乱地扔在地上。
周启尊没进卧室,反倒几步走向厨房,在门前停下。
周启尊转了转门把手,厨房的门是锁的。
老门缝隙大,他蹲下,凑到门底眯起眼看,看见地上有一抹纤细的黑红色。
周启尊表情一变,突然起身,往后退一步,抬脚踹门!
这一脚不惯毛病,踹了个震耳欲聋。门锁被踹掉,门开了,门板子颤颤巍巍晃过两回合。
而与此同时,屋内乍起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
——窗户碎了。
周启尊快速扭头看窗——窗玻璃被人从外打碎,灰白色的玻璃碴子蹦了满地。
“啊!——”桌底下的女人该是被吓到,登时不笑了。她双手猛力撕扯自己的头发,疯狂尖叫。
在她扯破喉咙的尖叫声中,周启尊瞪着从窗窟窿跳进来的人。
“张决明?!”
那张漂亮脸蛋,就是化成灰,周启尊也认识。
“周启尊!”张决明冲到周启尊跟前,不理周启尊有多震惊,自顾自地急赤白脸,“你没事吧?”
从窗口过来不过几步路距离,周启尊却明显感觉到张决明带起了一阵风。
张决明抬手,似乎是想拽过周启尊看一看,但又仿佛不敢,抬了一半放下胳膊,只焦急地望着周启尊。
“啊!——啊!——”女人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她还没醒神儿,眼神空洞惊恐,像只癫狂的没头苍蝇,朝周启尊撞来。
张决明阴着脸,抬手就是一劈,正切女人侧脖颈。尖叫声戛然而止,女人身体一蔫儿,瞬间倒地。
周启尊:“......”
他指了指地上被张决明一手刀劈晕的女人,又指了指对面豁着大眼子的窗户。
脚底下踩着玻璃碴子,有凉风从窗洞里漏进来。
“你有没有受伤?”张决明又问,好看的眉心皱紧。
周启尊哑口无言了一阵儿,伸手按了下装烟的口袋,没回话,反而干巴巴地问张决明:“你这是飞进来的?”
笑气,一种能让人发笑的气体,无色、有甜味,又名一氧化二氮(N2O)。由于笑气能让人精神放松,减缓焦虑,具有一定的镇静、镇痛作用,临床上常用作麻醉剂、镇痛剂。另外,笑气也是一种食品添加剂,用于奶油发泡等。
将笑气充入气球吸食,习惯叫作“吹气球”或“嗨气球”,能给人快感,产生幻觉。大量滥用笑气后,早期一般会出现手脚麻木、烧灼感等,随后会出现腿发软、走路不稳、踩棉花感、动作笨拙、阳/痿、尿失禁、巨幼细胞性贫血等,严重的会导致瘫痪甚至死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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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