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津顿时一怔, 益州世子竟愿意亲自领兵?
来时他只想益州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哪怕任何一位将领愿意带兵相助,攻下并州的可能性都会大大提高, 可他从未奢想过世子亲自带兵!
看对面这魏世子的神情, 他应当是没有听错, 只是赵津心中也微微迟疑了一下, 五年未曾带兵的二公子,还有当年万夫莫当之勇么?
这念头一闪而过, 随即被赵津掐碎在脑海之中。gsgjipo
他当真是糊涂了!
眼前的世子单只是坐在上方, 便已有一方猛虎之势,再联想起当年十五岁的魏世子,年纪轻轻便已能够犁庭扫穴一举擒贼, 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胡人打得一蹶不振, 至此再不敢侵入云境半分,后来的功绩更无需他提, 史书都已写得明明白白, 一点不算夸张。
益州兵勇将猛, 世子更有拔山盖世之威,此次攻打并州几乎没有战败的可能。
思及此,他又不禁谨慎起来,魏世子既愿意亲自带兵, 这等好事总不可能是天上往下掉馅儿饼吧!
想必要不少好处。
赵津委婉询问了一下, 却没想到魏世子所求并不多,崇州只需向益州五万大军的提供粮草,事成之后崇州和并州以五年赋税偿还益州的损失。
这些都在赵津料想之内,借兵本就需要偿还, 偿还也无非是银钱土地和人情,世子开出这样的条件并无不妥之处。
只是还有一样,魏世子看上了崇州与并州北部交界地的一处天然牧场,这一点让赵津认真思索了一下。
因处于交界之处,这块牧场由一直崇并两州共同管辖,此处土地肥沃,盛产良马,还能减去不少养殖的成本,的确是块难得的好地方。
人人皆知战马乃甲兵之本,肥沃的天然牧场对于任何州郡都是极具吸引力的存在,只是这块地如若给了益州,没有大量的良马支撑骑兵的崇并两州势必在军队上更处弱势。
云横知道使臣的顾虑,但他不认为对方会拒绝。
两人都心知肚明,益州若能扶持谢铎登上并州侯之位,凭他那个不成器又好操控的外甥,带给崇州的好处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城池、土地、金钱、美人,将来皆有可能是崇州的囊中之物。
何况即便两州不肯交出这块牧场,益州也虎视眈眈那片区域很久了,难保哪日不会以更加强横粗暴的方式来夺取,到时候可就不是动动嘴皮子这么简单了。
对云横来说,这也是益州挥师北上的好时机,从他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在心中盘算攻打并州的计划,如今阿夕胎像稳定,谢邵夫妇也得意了太久,此刻正是北伐的好时机。
当然这些事情,云横不会向使臣交代。
现今崇州亲自派人来借兵求援,使臣还是崇州侯亲弟,可见诚意。对益州来说,不仅除去了借道崇州的麻烦,还多了两个北方盟友,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云横勾唇一笑,说是盟友,不过是两个小弟罢了。
当晚,谈判的结果令双方都很愉快。
赵津也提到了出征的时间,表示并州派来暗杀谢铎的此刻还在城中伺机而动,崇州不想再等,希望越快越好,云横也给了令对方满意的答复:“三日后,即可出发挥师北上。”
赵津闻言大喜,签订合约后仍再三拜谢。
***
次日申时过后,沈晚夕正在小厨房将采来的玫瑰花瓣捣烂,打算做玫瑰莲蓉糕给魏姝尝尝,清洗石臼的时候,外头护卫前来传信,说世子今晚回来陪夫人用膳。
沈晚夕顿时喜笑颜开,云横自搬去了军营,已经有十多天没有陪她用过晚膳了,兴许是嘴馋,想吃她做的菜了。
她脑海中想出了不少菜式,当即吩咐小厨房准备食材。大厨们生怕累着她,恨不得自己上手帮夫人把菜给做了,可夫人却不肯,非要亲手为世子爷做晚膳。
三个大厨面面相觑,纷纷叹了口气,都觉得自己这份月例拿得过于轻松了。
整个一下午,小厨房内都飘散着浓郁的菜香味,有时是热乎的油锅里散发出来的爆炒葱香,有时是蒸糕的笼屉里冒出来的清甜花香,有时又是烤肉炸丸的酥爽肉香。
香味儿盈满了整个山海苑,渐渐地整个后院的公子、夫人、姨娘们都能闻到了这诱人的味道,个个恨不得伸长脖子往山海苑去瞧。
几个想去蹭饭的姨娘才踏出门下了台阶,一听说今日世子爷回来,马上便断了念想,这热闹还是不凑了吧。
书房里的益州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问身边服侍的王舍人:“府中谁在下厨?”
怎么这么香!
王舍人打开窗瞧了一眼那香味传来的方向,又向下面的小厮问了个清楚,这才回来解释说:“山海苑传来的香味儿,听说今日世子回府用膳。”
益州侯随口嗯一声,搁下手中的折子,揉了揉眉心,“云横难得回来一趟,山海苑三个厨子理应准备妥当。”
王舍人躬身递上一杯热茶,笑道:“并非三位大厨在做饭,今日是夫人亲自下厨。”
“哦?”益州侯眯起黑眸,顿时来了兴致,“那孩子还会做饭?”
王舍人乐呵呵道:“听下面的人说,夫人厨艺极好,压根儿不输山海苑的几位大厨,五姑娘经常往山海苑跑,就是为了吃夫人做的菜,七姑娘也最爱吃夫人做的点心呢。”
益州侯眼前一亮,“当真?”敢情全府上下都瞒着他呢。
前些日子听说云横亲手给媳妇做早膳,益州侯比谁都震惊,自家儿子他还能不知道?从小学什么都快,经史子集、六韬三略几乎是过目不忘,唯有对厨房是敬而远之。
他原本心中还有些郁闷,做父亲的还没尝过儿子一口菜,他那个小娇妻还真是有口福了。
若不是当日遣人悄悄去山海苑厨房偷了一碗儿子熬的粥,益州侯都要以为在商州山里待了五年的儿子通过自食其力,已经格外擅长厨艺,可没想到那一锅并未入他小娇妻之口的清粥,竟然一股子糊味儿!益州侯才吃了一口,险些吐了。
益州侯更没想到,真正会做饭的竟是他那个漂亮的小娇妻。
见侯爷心中向往,王舍人笑着提议:“侯爷今晚到山海苑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益州侯倒真是想去,可一想到儿子多日未归,眼下又要出征了,夫妻二人想必难舍难分,他得把这宝贵的时间留给孩子们。
至于儿媳妇的菜,日后他还愁没机会吃么?
山海苑小厨房内,切菜的哚哚声和油锅里的滋滋声此起彼伏,大厨们沦为洗菜工,丫鬟们站在一旁排着队等着试菜,个个垂涎三尺,欲罢不能。
众人最羡慕的就是茯苓,平日里都是她来帮夫人品尝咸淡,但其实夫人用料极有分寸,很少有过甜或者过咸的情况,说是试咸淡,其实就是提前品尝夫人的菜。
虽说夫人平时也会多做一些给下人分着吃,但谁不想品尝到那热乎乎的第一口呢!
一旁的青黛早已口舌生津,目光灼灼地盯着锅里炸得金黄酥脆,上下翻滚的牛肉丸,双手颤抖地不受控制,拉着茯苓直说:“好姐姐,下一道菜给我尝尝吧!姐姐吃了这么多,想必也尝不出味来了,我舌头灵。”
茯苓无奈地扶额:“……我其实还能再尝尝。”
从下午一直忙到天黑,佳肴珍馐满满地摆了一桌,一瞬间沈晚夕差点以为回到了在山里的时候,云横每日出门打猎,晨起昏归,她日日傍晚做好饭等他回家,日子过得安稳又舒适。
虽然那个时候菜式不多,食材也不像益州的厨房什么山珍海味都有,可那时漫山遍野都像是她的小菜园,随便走一走都能找到书里画的罕见食材,云横也总有时间陪她一起吃饭。
沈晚夕托着腮,一个人坐在饭桌边等云横。
茯苓已将菜热了一遍了,世子爷却还没回来,茯苓怕夫人身子吃不消,想让她先喝一碗汤羹填填肚子,或者哪怕是吃一块玫瑰莲蓉糕也行啊,可夫人不肯,执意要等世子回来。茯苓劝不住,只能在站在一旁陪夫人一起等。
又不知过了多久,沈晚夕眼皮慢慢拉下来,清澈透亮的眼眸也慢慢变得雾蒙蒙的。
茯苓心里叹了口气,一抬头看到院外灯火攒动,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快步向膳房走来,一身墨色金线麒麟纹锦袍,神态俨然,身姿巍峨,宛若天神。
“世子爷回来了!”
茯苓小心地提醒了一下,只见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夫人立马就精神了,分明是怀着身子的人,竟像个软绵绵的小松鼠似的跳了起来。
想到这,茯苓恨不得敲一敲自己的脑袋,她怎么能把夫人比成小动物呢!
云横大步进屋,身上仿佛还沾着城外大营的风沙尘土味,垂眼见一桌子的菜一个没动,不禁皱了皱眉:“早知如此,我便不派人传话回来了。”
沈晚夕笑了笑,忙让茯苓将菜再拿去小厨房热一遍,自己先给云横从瓦罐里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松茸仔鸽汤,汤体是淡淡的金黄色,上面飘了几粒碧绿的葱花,松茸味道鲜美异常,咬一口下去爽滑劲道,汁水直往唇齿间四溢,鸽子肉炖得极烂,肉质无比细嫩,每一寸肌理都与松茸的鲜味巧妙融合。
一碗热汤下去,云横整日的疲惫都瞬间烟消云散。
刚刚热好的炉焙鸡,羊肚羹,炒鳝丝,油炸牛肉丸,鸡汤煨笋丝,虾油豆腐,鲜蘑菜心也一一上了桌,便是最不起眼的一道瓜齑,都是混合了墨绿的腌黄瓜,金黄的生姜丝,碧绿的葱丝,混着淡黄的茭白和虾米,用清淡的香油炒成,可见花了不少心思。
这么多菜,每一样都费工夫,也都格外精致,她得忙整整一下午才能做成这样。
云横叹了口气,不由得抬眸望了她一眼,小姑娘两个腮帮鼓鼓的,大概是装了一整块的鸡腿肉才咀嚼得如此吃力,但是她又好像格外享受,想必是饿得很了。
喉结动了动,云横想说一句让她日后自己先吃不必等他,可最终还是未曾开口,后日他便要出征,往后的几个月,他都要扔她一个人在家吃饭了。
云横心里微微抽痛了一下,眸光也跟着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