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上确实存在着一条隐形的歧视链,那些通过寒窗苦读、历经科考磨砺的人,他们的官身被视为正统,备受尊重。
而像张员外这样,仅凭钱粮轻松获得官职的人,往往会被视为异类,最不受人待见,这种偏见仿佛一道无形的墙,将捐官之人隔离在主流圈子之外。
这一点,张员外心里也是一清二楚,面对姚秋儿的提议,他犹豫未决,显然是在权衡利弊。
见他迟迟未表态,姚秋儿决定再加一把火:“若您并未采纳我的计策,那保证自然也就不作数了。其实从始至终,您并未失去任何东西,只是多了一个选择而已。”
张员外闻言,心中不禁暗赞姚秋儿是个敞亮人,既然她如此爽快,那自己也不能小家子气。
“若用你计,我保证从今往后……”张员外刚开口,就被姚秋儿打断:“员外,请用您的寿限起誓,这样我才能安心。”
张员外咬了咬牙,心中暗道这女子真是够狠,但为了自己的前程,他还是硬着头皮发了誓。
对方承诺完毕后,姚秋儿果断说出了内心的计谋:“直接捐粮给百姓。”
小妾一听这话,顿时嗤之以鼻:“咱手里的粮食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白给他们?”说完,她又继续讥讽道:“给他们就能让老爷当镇令了?”
显然,小妾并没有领会姚秋儿的真正意图,而张员外却陷入了沉思,显然被这个提议触动了心弦。
见状,她详细解释起来:“镇令乃一镇之长,您手里有粮,却宁愿捐官也不肯拿出来赈灾。百姓们知晓后,会如何看待您?等您上任后,他们会服从您的管束吗?但如果您直接将粮食捐给饥民,他们一定会对您感激不尽、赞不绝口。这样的好名声,您难道不想要吗?”
短短几句话,简直说到了张员外的心坎里,他拍了拍大腿,感叹道:“你说的没错,名声确实很重要。”
但很快,他又担忧起来:“话虽如此,可我要的是镇令一职,而不是那些百姓的道谢。”
这话虽然直白而又冷血,却真实地反映了他内心的想法,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大善人。
姚秋儿笑了笑,继续道:“好名声来了,镇令自然也就到手了。您这样的大善人,在有心人的带领下,灾民们一定会愿意共同上书请命,让朝廷封您为镇令之职。这样一来,您既得了名声,又得了官职,岂不是两全其美?”
说到“有心人”三字时,姚秋儿特意加重了语气,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在暗示张员外这其中的深意。
直到此时,张员外才恍然大悟,有拨云见雾之感,脸上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笑容。
他已经开始在脑海中盘算着,究竟要安排谁去充当这个“有心人”,才能让计划进行得更加顺利。
一旁的小妾蕊儿嘴巴张得大大的,对姚秋儿的聪明才智佩服得五体投地,眼中满是敬畏与羡慕。
“哈哈哈,妙极,妙极!”张员外心中舒畅至极,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成为镇令后的风光。
拥有一个好名声,对于今后的管理无疑会大有裨益,姚秋儿继续给他戴高帽:“您这镇令是由百姓真心实意推举出来的,份量十足,您在官场上行走也更有脸面,别人再也不敢小瞧您。”
张员外被这些话吹捧得飘飘然,仿佛已经站在了权力的巅峰,以后在官场上,他想不硬气、不威风都难了。
“希望您会当个好官,为百姓谋福祉。”姚秋儿话锋一转,提出了自己的期望。
张员外闻言身子微微一抖,随即又恢复了镇定:“我是个好人,杀人放火、欺男霸女、横行乡里这些恶事,我可都没做过。这次抓你过来,也是因为你男人吃了官司,寻思你正是用钱之际,想劝你将那条黑狗卖给我。”
“不卖。”姚秋儿斩钉截铁地拒绝,小黑对她来说,早已是家人般的存在。
张员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我知道,你舍不得,罢了罢了,不强求。”
与此同时,姚家因为女儿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已经急得团团转。
当一辆宽敞的马车出现在家门口时,姚家人压根没心思去瞧,直到姚秋儿从车上下来,大家才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身心俱疲的姚秋儿跟家人简短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她朝姚母问道:“娘,家里细麻绳放哪里了?”
听到“麻绳”两个字,众人皆吓了一跳,姚母更是哭了出来,哽咽道:“秋儿,你不要想不开啊!”
姚秋儿无奈地笑了笑,安慰道:“怎么会呢?相公还等着我救他出来呢。大家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好好活下去,因为活着才有希望。”这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力量,让家人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想了想,姚秋儿觉得茅草可能比麻绳更合适,于是她走到门口,扯了一些柔软的茅草回来。
看到生无可恋一般躺在地上的小黑,姚秋儿像抱孩子那样将它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虽然小黑不会讲话,但它的担忧和紧张一点不少。
“它一口饭都不肯吃。”姚水生满脸忧虑,看着小黑日渐消瘦的身影,他真怕再这样下去,小黑会瘦成排骨狗,连站都站不稳了。
小黑蜷缩在角落,眼神中满是悲伤,主人出事了,它内心无比痛苦,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小黑乖,相公明天就回来了。”
姚秋儿柔声哄着,轻轻将小黑抱在怀里,在她身上嗅了嗅后,小黑眸子忽然亮了起来,因为它闻到了主人熟悉的气息,那是它一直渴望的温暖和安慰。
狗子焦急地看向姚秋儿,仿佛在询问:“真的吗?主人真的明天就能回来吗?”
姚秋儿脸蛋温柔地在它脑门上蹭了蹭,“我今天见过他了,他一切都好,你吃饱饭,明天我们一起接他回家。”
“水生,你将小黑的饭食拿过来,我喂它吃。”姚秋儿吩咐了一句,男娃闻言立刻照办。
仿佛真的听懂了姚秋儿的话,小黑终于肯进食了,它低头默默地吃着,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喂完小黑后,姚秋儿目光一一扫过担忧自己的家人,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忧虑和期待。
“很晚了,大家快去歇息吧。”
话落,她轻叹一声回房了,打算躺一下,可心中焦躁难安,根本睡不着,于是,她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明天的画面,希望一切顺利!
天未亮,一辆马车就从桃花村出发了,车轮滚滚,扬起一阵尘土,因着姚秋儿给出的妙计,张员外决定帮她一把,慷慨地借了马车给她使用。
马车上,姚家人和小黑以及十只兔子坐在一起,气氛既紧张又充满期待,姚冬儿早将妹夫发配流放一事告知了大家,于是众人决定一起上县城,为姚秋儿的计划助一臂之力。
到了镇上后,姚秋儿敲开了篾匠家的门,说明了来意。银钱到位,一切都好说,篾匠按时按量做好了她需要的迷你小草帽。
拿到货后,姚秋儿朝篾匠道谢,并紧紧地握了握手里的茅草,那是她精心挑选的,准备用来固定草帽的。
回到马车上,姚秋儿开始忙碌起来,她抱起一只兔子,用茅草仔细地将迷你小草帽固定在兔子的脑袋上。
一只、两只、三只……直到每只兔子都戴上了。
全部做完后,她撩起车帘,目光坚定地看向远方,心中默念:“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救回相公。”
到了县城后,姚家人顾不上打量县里的繁华景象,立刻开始按计划行事,他们分工明确,有人去了热闹的集市,有人去了人多的街道。
被朝阳唤醒的县城百姓很快发现了一件怪事:集市口以及各处人来人往的地方,都冒出了带着小草帽的兔子。这些兔子憨态可掬,十分可爱,引得众人纷纷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活了这么多年了,真是头一次见这么有趣的景象。”一位老者笑着说道。
真是太稀奇了,这种景象在平日里是难得一见的。
出了这么件新鲜事,百姓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他们面带好奇,交头接耳,猜测着这些兔子为何会戴上草帽,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县城的各个角落。
很多孩子更是兴奋不已,他们跟在兔子身后,稀罕极了,一边追逐一边欢笑,仿佛这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刻。
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这件新鲜事很快便传遍了,街头巷尾,茶馆酒肆,到处都在谈论着这件奇事。
然而,不同于那些啧啧称奇的老百姓,那些读书人均是眉头紧锁,面色凝重,他们目光深邃,仿佛看穿了这一幕背后的含义。
在他们眼中,这些戴帽子的兔子不仅仅是一个有趣的景象,更是一个深刻的隐喻。
那些巡逻的衙差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回到衙门后,将此事当做笑话报到了知县耳中。
听完后,知县却笑不出声来,他急忙追问道:“在哪看到的?”衙役随口答复:“东街西巷到处都有。”
闻言,知县脑门上冒出层层冷汗,他心中暗自惊慌,而衙役们则面面相觑,不知怎么了。
有个胆大的衙役忍不住问道:“大人,怎么了?”知县咬牙切齿地说道:“兔子头上戴帽子,这是一个‘冤’字啊!”
这样的异象意味着在他的管辖内有冤情!
衙役们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大人如此惊慌。
有个没眼见力的衙役,朝知县行礼后,说道:“大人,请签发流放令。”
他刚进来完全不明白知县为何如此紧张,今早周重山将要流放去北面,离开之前需要知县签发令牌。
正焦头烂额的知县狠狠剜了他一眼,不悦道:“发生了这种事,牢里的犯人先按兵不动。”在事情水落石出前,这样安排比较稳妥。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走投无路的姚秋儿只能出此下策。为了救人,别无他法。
在她心中,县老爷判案不分青红皂白太过武断,自家夫君明明情有可原!于是,她策划了这场“兔子戴帽”的奇事,希望以此引起知县的注意,重新审问周重山的案子。
姚家人齐齐跪在县衙门口,口里大喊着“冤枉”二字。
他们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和无奈,经读书人解析后,不少目不识丁的百姓都知晓了此事的含义,纷纷围了过来,在姚家人身后悄悄议论。
听闻此事,县老爷忙让衙役将人带进来,兔子头上戴帽子这事已闹得人尽皆知,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会引起民愤。
跟昨天不同,这次知县老爷选择开堂审案,爱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涌进来围观断案,他们想要看看这场奇案究竟会如何收场。
最近住在县城里的姚月荷也被传唤了过来,她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与紧张。
进入大堂后,姚家人又齐齐跪了下来,气氛凝重而庄严,跪在最前面的姚秋儿深吸一口气,开始陈述冤情,她声音坚定,条理清晰,能明显感觉到知县的态度比昨天好了很多,这让她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大人,我相公是冤枉的。他虽是大西村姚家子,但生父过世后,年仅三岁的他就跟随母亲改嫁到桃花村,并改性周。有道是不知者不罪,求大人明鉴。”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周重山的深情与信任。
她刚说完,穿着囚服的周重山被带了上来,见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既惊讶又感动。他知道,为了他的事情,姚家人付出了太多。
其实,坐立不安的周母也曾去找过姚秋儿,打算和她一起上衙门为周重山申冤。但姚秋儿深知此事复杂,劝周母留下,以免好心办坏事,毕竟,周重山可以算作年岁小不知情,但若说周母不知情,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跪在一旁的姚月荷开口控诉道:“话虽如此,但不管他姓甚名谁,都是我们姚家的血脉,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满脸挑衅地看向姚秋儿。
闻言,姚秋儿急忙朝知县辩解道:“大人,两村相距甚远,虽同姓,但并非同支。不信的话,您可以查阅户籍。”声音中是无尽的急切与恳求。
知县沉思颔首,接受到他眼色后师爷忙吩咐人去取户籍册。
片刻后,户籍册被取来,仔细翻寻后,知县点了点头。姚秋儿见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以为有转机了。
然而,很快知县的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同姓不婚,乃律法所定。良贱不婚,同宗不婚,同姓不婚,奸逃不婚……这些律法户婚卷中都有明确规定。”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不容置疑。
知县内心其实挺为难的,判吧,冤;不判吧,又怕日后被人弹劾。
他深知周重山是冤枉的,但他更怕这件事日后被人翻出来,影响自己的仕途,权衡利弊后,他决定牺牲周重山,保全自己。
姚秋儿看向台上之人,眼中满是失望与不解。
难道她做的这些努力都是白费?难道真的无法为周重山洗清冤屈?
此时,姚月荷得意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锋利的刀刃,刺痛了姚秋儿的心。
围观的百姓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议论纷纷,为周重山感到不平。
“这要被判了,真是冤啊。”一个老者叹息道。
“难怪天降异相,原来如此。”一个年轻人低声说着。
“可不是嘛,老天都看不过去。”另一个妇人附和道。
这些话语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姚秋儿更加坚定了为周重山申冤的决心,她知道,这条路虽然艰难,但她绝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