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夏天,高一。
“各位同学,我姓贾,你们可以叫我贾老师,但是我是个真老师。虽然我很会说话、很懂教育,但是我不是语文老师。”贾仁,一个有点干瘦的老头,带着一副有点过时的圆边金属眼镜,带着所有经历过社会毒打教育的“绝”顶。“现在全体都有,外面排队。按照排队顺序安排坐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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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我吗?我们是小学同学呀,高中又一个班,太巧了。”说话的是陈洋,我的小学同学,一个老师的话说“一天到晚站都站不直,有点吊儿郎当小聪明”的男孩子。虽然小学的时候对他印象不是很深,但是高中再次遇到还是比别的新同学多了一份亲切。
我叫夏心,一个不算很普通的女高中生,主要是因为在长相上出类拔萃,成绩也算是上乘,确实在这种设定上看起来确实有些玛丽苏的属性,但是除了这些以外,没有任何特长,乐器、绘画样样不行,唯一的特技是10秒钟干掉一个巨无霸。至于性格方面嘛,按照别人的说法就是,不说话的时候很文静,说话的时候很“闻静”(听到的人全都安静了)。
队伍后面响起了一点骚动,“那个不好意思,我的眼睛不太好,能不能跟我换一个位置呢?”说话的女生叫白捷,圆圆脸,双马尾辫,很有礼貌的从队尾开始询问每一个人。
“过来过来,我跟你换呀。陈洋,不好意思啊,我跟她换一下。”我叫道。
“谢谢,真的太不好意思了。”白捷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之后有需要我帮助的,我……”
“没事没事,你不是看不清楚吗?客气什么呀。”
很快,根据队伍的顺序,大家一个一个进入教室里,就像曾经的期待一样,最终我在教室中后方坐下来了,白捷坐在我的左前方,即使跟她换了排队的位置,她也没有离黑板近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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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开学的第一天,大家互不相识,除了找座位时稍稍的喧闹,很快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而我在这个这场安静里却觉得如坐针毡,迫切地想要活跃凝滞的空气。于是我轻轻的拍了拍前桌的男生,他穿着一件天蓝色白色插肩袖的运动服,皮肤白皙,眼睛圆圆的,脸上的却一副好像什么都毫不在意的表情。
他懒洋洋地问:“什么事?”
“我叫夏心,以后坐在你后面,就是来打个招呼的。”
“哦。”
“你呢?你叫什么?”
“林燃。”
“我以前是句可市中的,你呢?”
“胡阳市中。”
前面的男生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仿佛可以用最精简的逻辑、最礼貌的疏离回答所有问题。于是我也没再接话,赶紧结束了眼前的尴尬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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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和所有高中生一样,起床、上学、听课、放学、写作业、睡觉,每天周而复始。课间的时候偶尔会和白捷、陈洋聊聊天,聊的东西范围很广,从隔壁班的谁今早裤子穿反了,到帕瓦罗蒂去世、星座血型占卜、韩寒新出的小说、小时候看的宝可梦,只要能想到,都可能成为聊天的主题,但更多的时间,还是想大多数高中生活一样,无趣地坐在椅子上预习、复习课上的作业,虽然初三暑假已经提前早早预习过高一的数学和物理,但是依然会有一些解不出的题目。
前桌和我依然没什么交集,除了传卷子、递作业我们几乎没说过别的话,他除了偶尔课间去打球,几乎也很少离开座位,大多数时候他就坐在前面安静的看书,并不参与走廊上的其他活动。班级里当时男生热衷于课间的“相扑运动”,我反正是不太理解这个游戏究竟是做什么,看起来是两个男生互相推搡,如果其中一方被推倒了,旁边围观的一群男生就开始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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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物理作业的最后一题,是我最不擅长的受力分析问题。眼看着图上的小球都快给我用铅笔涂的看不出原样了。这时,贾仁进了教室,说要向后传阅调查问卷,林燃坐在我的前面,传阅问卷时,不小心瞄见快被我涂黑的小球,抬头看了我一眼,问:“这是什么?”
“嗯,想不出来,总感觉受力图画的不对。”我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用铅笔在作业本上画米字型的箭头。
“拿过来。”
“啊?”
“我给你画,你看看。”从没想过他会主动找我,于是在脑子一片空白中我把作业递了过去。
他拿到后,开始在前面一番忙碌后又重新扔回给了我。“好了,给你画好了。”
“谢……嗯?”我发现他竟然用黑色水笔在作业本上空的地方重新画了一张无比粗糙的图,占了大半个本,图上连力学箭头都是歪七八扭的,最后还用鬼画符般的大大小小的字在上面写上了每个箭头旁边写着f=ug,Fn,G。
“怎么了?还不会?”
“这个擦不掉吧。”
“擦掉?”
“这样子,这作业交上去,贾老师会骂人的吧。”看着半页纸的鬼画符,我的脑子里开始飞快运行,如果老师问起来应该怎么解释。
“那不是看你不会,为了教你才画的。”他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就不能画的整齐一点、小一点吗?”
“没有下次了。”
“什么意思?”
“就是不教你了,教你,你也不谢我。”
完了完了,感觉他要生气了,动物本能告诉我,总感觉这位冷脸大眼哥生气起来不会有什么好事,我立马切换赔笑模式,“我不是这个意思,大神麻烦下次再指点指点我。”
“哼。”他转过头去,没再理我。
切,谁要问你啊,是你非要给我讲的好吧。这句话我当然只敢在心里偷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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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捷,数学作业的最后一题那个函数解析式你求出来了没?”
“我还没做呢。要不我做了告诉你,要不你再问问别人。”
“陈洋,你写了没?”为了不耽误进度,我决定向陈洋求救。
“函数解析式,什么玩意,你都不会你觉得我会吗?”陈洋的回答果然和我预想的差不多。问了一圈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哎,太难了。
“菜。”前方悠悠的飘来了一个声音,不大不小,仿佛是故意来让我听见的。
感受到了嘲笑,我低下了头,心想,哼,不会就不会,我就是菜再菜我也不想问你。于是我转过身去,坐在后面的是我们班的班长,常笑,她是一个很稳重的女生,对大家都很客气,大家也都很喜欢她。下课的时候她的周围常常围了许多来问作业和题目的同学。“班长,这道题你能教我一下吗?”
“好呀,我看看,哦,是这样,然后再这样,再这样。”常笑一边说着,一边在草稿纸上飞快的写着,她的字很遒劲有力,和她轻言细语的个性形成了很大的对比。写罢,她把纸递给我,冲我笑了笑。
“谢谢班长,你真好。”和某人完全不同,我在心里偷偷地骂了一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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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的课间的主旋律还算是轻松活泼,大家嘻嘻哈哈地分享着各自的八卦和日常。
“夏心,当时填班级资料的时候,我记得你家住在卫区吧。”说话的是班级里有名的信息百事通,唐荣,一举一动都自带背景音乐。“前两天放学我们去你家楼下的球场打篮球了,跟你说隔壁班的高泽听说你家住在这里,连球都不会打了,笑死我了,拿着那个球,在那到处乱看。是吧,林燃,你也看到了吧。”唐荣拍了拍林燃。
“没注意。”林燃头也不抬。
“怎么可能,他这么明显,就一直盯着小区门口,还带球走步。”
“是吗?”
“要我说,夏心,隔壁高泽肯定是喜欢你。”
“是吗?”我只能笑笑,赶紧想把唐荣打发走,跟他扯上关系可没什么好事。话虽如此,但心里却不免有些好奇,高泽?高泽是谁?
“陈洋,你认识高泽吗?”唐荣走后,我悄悄的问陈洋。
“知道啊。”
“是谁啊?”
“就隔壁班长的最高、最黑的那个。”
最高?最黑?这可不符合我恋爱幻想中男主的设定,毕竟小说里的男主要不目光清澈,微分碎盖,白皙的脸上有明媚的笑容,要不脸庞孤傲冷峻,眸子如子夜寒星。哪里有什么又高又黑为代言的男主,这可不是什么青春小说男主的应有长相。这个无意中的形容立刻打消了我所有好奇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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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在每日紧凑的学业与玩笑中,高一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因为是高一,国庆实打实的放假7天,没有补课,假期结束后,很快就到了我的16岁生日。
“今天我也算是半个民事能力人了!”我说。
“夏心,生日快乐。我做了个小手工送给你。”白捷拿着一个小小的十字绣猪钥匙扣说。
“谢谢!”
没想到,林燃突然回过头,扔过来一个草莓牛奶口味的真知棒。
“我妈天天往我书包里装零食,我不爱吃,给你吧。女生应该都喜欢草莓的吧。”
“啊,谢谢,但我不爱吃草莓味的东西,白捷拿着,给你吃吧。正好谢谢你的十字绣,我很喜欢。”
“你……”林燃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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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叮铃铃”上课铃响了。
“要上课了,完了完了,今天物理又要考试了我还没复习呢,真是讨厌的周一。”
好不容易熬到了考试结束。
“完了白捷,完了完了,力学最后一题,我画的那个图估计还是错的。”
“最后那道题确实挺难的,我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可恶的贾仁,就不能让我好好过个生日吗,非要考试,考试就算了,还考这么难。”
“最后一题,跟上次的那道几乎一样,就多了一个弹力。又不会了?”听到我们的对话,林燃又插了进来,幽幽地说。
“你知道怎么解?跟我们说说呗。”白捷问道。
他看了白捷一眼,没再说话。转头回去继续在本子上继续写。
“你不会就是想跟我说你会解吧。”本来题目就没解出来,看到他一副嘲笑的态度就更加气愤了,如果有镜子,估计我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一座亟待喷发的火山。
只见他刷刷地在本子上写着,写完很熟练的把那一页撕了下来,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刷拉声,就把过程和答案放下了我的桌上。
“举一反三都不会。”
“你!”怎么会有如此气人的家伙,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上次不是说有不会的还来问我吗?”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火气,继续着懒洋洋的语气。
“我!”
“不用谢,对了,后天是我生日,生日快乐,夏心。”他的祝福像是火光里的一盆冷水,让我一时间恍惚起来,他是给我送祝福的?不对,他才没那么好心,他肯定是来想要告诉我他的生日的。他告诉我他的生日做什么?是要我送礼物吗?话说他的生日是10月17日?突然间我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你是哪一年的?”
“91年的呀。”
“那就是说你是弟弟!以后就叫你弟弟了!”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滚,谁是你弟弟。”
“你比我小两天,可不是弟弟吗?弟弟,弟弟,弟弟,你怎么不说话呀,弟弟。”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去,而我感觉头一次在气势上压倒了他,像是一只打了胜仗的斗鸡一样雄赳赳、气昂昂,说来也奇怪,刚才物理考试后的不愉快的心情就这样悄悄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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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时候,我背着书包快要走出校门,一群人校门口推搡着什么,然后就听到那个小群体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来了来了,上啊”。然后一个高高的身影,被推了出来,穿着一件红色的POLO衫,寸头,小麦色的皮肤,细长的眼睛,带着一点点腼腆的微笑。他拿着一个可乐的瓶盖,低着头递到了我手上。
“我,我是三班的高泽,听唐荣说是你生日,这,这是礼物,再见。”说完话他就一溜烟的跑了。
我看了看手上的瓶盖,除了里面“再来一瓶”中奖的字样,并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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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因为前一天作业写得太晚,不小心睡过头的我,踩着上课铃跑进教室。
还好,今天的第一节课是每周半节的神仙英语课,英语老师郝斯文每周会用周三上午的半节课放原声电影,今天放的是《机器人总动员》。我一边看着投影仪上,伊娃对着瓦力的自我介绍,一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在笑。
下课后,我一边欢快的跟白捷讨论刚才的电影情节,一边感叹。“你说啊,这电影课这么好看,为什么还要上讨厌的课啊,又得一周以后再见分晓了。”
这时,唐荣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听说前两天高泽来给你送礼物了?你俩是不是好事将近。”
好事?什么好事?我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怎么就好事将近了?真是个外来污染物!
表面上,我也只能悻悻的回复:“什么呀?回到你的位子上去吧。别瞎说啊。”
感觉继续聊电影的兴致已经被打消了,我想起了一会要上的物理课,以及还没写完的物理作业:“白捷,昨天物理作业最后一题你写了没,借我抄抄啊。”
“哦,写了,等一下,我拿给你啊。”白捷在书包里开始翻找作业。
“不会写,也不会动脑筋,不知道问同学,就知道抄。”
林燃,又是他,为什么他一直这么烦人,不行,我一定要把他怼到哑口无言。
“是啊,弟弟,你这么聪明伶俐,要不你教教我。”我故意尖声尖气地说,生怕他不知道我在阴阳他。
“好呀。”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语气。
“什么?”
“我说好呀。明早早点来,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