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课结束后,叶舒回到座位,他桌旁瞬间围满人。
“叶子,学神呢?哪去了?”
“叶子,你以后有大腿抱了,可不能吃独食!”
“叶子,别搭理他们!你还是我偶像,我从不盲目崇拜好学生,像你这种能带领我们起义的人,才牛逼!”
“但叶子记录被打破了啊!你刚不会没看到,陈国栋脸都绿了!比叶子带我们万人血书减寒假作业那回还绿呢!”
“叶——”
“叶你妹叶。你看我的脸,绿吗?”叶舒缓缓抬起头,堵上了下一个要开口的人的嘴。
接着就听见沈建充底气十足的大吼:“叶——舒——!你又开什么茶话会!”
叶舒:……
众人作鸟兽散,沈建充直奔他座位来。
“你又惹陈老师生气了?”
叶舒瞟了一眼他空荡荡的同座,酸溜溜地心想,这回可真不是他。
但没吭声。
“我昨天才强调,你们已经高二了,要端正学习态度,高考一天比一天近,要搞清楚目前阶段的轻重缓急!你惹老师生气缺一节课,高考就可能少一分,那就是1000人往上的差距……”
“沈老师,缺课的好像,不止我一个,吧?”叶舒平和地打断了沈建充刚刚展开的长篇大论。
“哦。”沈建充看了眼关璃的桌子,平静答道,“你同桌他妈妈给他请了一天假。”
叶舒立马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头开始算:“那怎么行?一天七堂课,少一天课就是少七分,搁高考就得差七千人,这种假沈老师也准?”
沈建充两手背到身后,身子微微前倾,“嘶”一声:“你这么会算,下回数学能不能给我多考几分?”
叶舒撇撇嘴,小声嘀咕:“要都考这种题,我不仅能多考几分,多考几十分都没问题。”
沈建充手里卷的一本练习册眼看着就要砸过来,叶舒反应迅速地一蹬脚,手抓着桌沿,椅子以两个后腿为支点向后转了45度,躲开了。
“老师你人身攻击!”
上课铃这时候响了,沈建充丢下句“给我好好上课”,才从后门离开。
于是这一天,叶舒又回归了没有同桌的生活。画画、睡觉、看小人书,一天很快愉快地度过。
下午第三节自习铃响,他抓上书包就出了教室。
骑着自行车刚出校门,就看见学校围墙下围了一帮人,他只一眼就发现了薛清,想起昨天杨益达提他名字脱困的事,心想得回避下风头,沾上这狗皮膏药不好甩掉。
于是用力踩了两下脚蹬,车子蹭一下蹿出几米。
“叶——少——”
靠。
三四个啤酒瓶从叶舒头顶越过,哐当挨个碎在他眼前,一时间路上铺满碎玻璃渣,幸好他及时刹车没碾上去。
叶舒一脚踩着踏板,一脚点地,坐在车上,心知这次交锋避不开了,于是手离了车把,放到后脑勺,伸了个懒腰:“谁在叫爷爷呀?”
薛清有点驼背,虽然和叶舒一般大,但打扮得相当社会,就是花衬衣金链子大扳指那一卦的,所以带着三个小弟晃过来的气势,还有点□□的样子。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叶少嘛?自从你退隐之后,想见你可比登天还难。”
叶舒伸完懒腰又拧了拧脖子,发出嘎嘣响声,漫不经心答道:“我又不是玉皇大帝,用不着去天上,在地上拜拜得了。”
“哼。”薛清鼻子出气儿,朝地上啐了一口痰,“叶少既然都退了,为什么还替小弟出头?”
叶舒装傻:“哪个小弟?不好意思我小弟太多了记不清。”
“就你们班那个矮子!昨天在食堂当着几百个人面骂我兄弟那个!”
“矮子?要按我的身高,不光我们班全是矮子,你们、也都是。再说了,食堂人那么多,什么叫当着几百人骂?谁会管他说了什么。还有你确定他是骂人?不是为了让你听清楚才声音大了点?”
“你——”薛清伸了根手指顶到叶舒眼皮底下,但干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你、爷爷我忙,要走了,告辞。”
叶舒说完就打算绕过这一地碎渣从旁边骑走,他好歹是有车的人,这帮人赶不上他,可余光却在这时瞥见围墙下的张天,和他旁边守着的混混。
难道刚才薛清带人围的是小天?
叶舒急忙将自行车车身往上一提,调转车头就朝着墙边冲过去。
走近才看清张天内裤挂在脚腕上,整个下半身都裸|露在外头,大腿内侧有几道血印,小腿上还有刀痕,他正用胳膊捂着眼睛,止不住地啜泣,身体不停抖动,肩膀被小混混钳住。
“我操|你妈!”
他跳下车就给了小混混一拳,那人完全没料到会挨这一下,而且力道还不轻,直接滚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叶舒给张天穿起裤子,在他耳边轻声说:“小天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张天见到叶哥哥,扑进他怀里,叶舒用胸膛感受着这小家伙浑身的颤栗,心底的火苗蹿得更旺了。
薛清很快带人赶了过来,叶舒把张天抱起来放到一旁的大树底下,转身和薛清加他的四个小弟正面对上。
叶舒收起所有表情,冷冷地扫视面前的五个人:“谁脱的他裤子?”
刚才被他揍了一拳的是个胖子,身上的绿色T恤不太合身,肚脐有一截没遮住,腰间的肥肉露在外头,听了他的问话,肚子上的一圈肉发抖着跳起肚皮舞。
叶舒二话没说朝他两步跨过去,抓着他肩膀给了他肚子一拳,这人的头搁到他肩膀上,但很快被他推开,扔到地上就开始吐酸水。
另外三个小弟都跑去扶那个被揍的,薛清伸手指着叶舒的脸,怒道:“你当我空气是吧?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但他话还没说完,叶舒的拳头下一秒就顶上了他的胃,接着在他耳边用冰一样的语气说:“就算你没动手,也脱不了干系。以后离这小孩远点,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趁着薛清一时没力气反击,抱着张天就上了车。脚一蹬,飞快离开了。
他知道刚才之所以能占上风是因为出其不意,没人料到他会动手,都还懵着。要真是打起来,他一拳难敌四手,肯定得吃亏。所以不宜久留。
他把张天放在自行车前杠上,用最快的速度骑去了医院,路上还给他爸宿管张大爷打了个电话。
在医院里用他的身份证刚给张天挂上号,张大爷就赶来了。
张大爷因为秃顶,无论春夏秋冬都戴着个老旧褪色的橘红针织帽,走到张天面前就扬了手,叶舒连忙一把抓住他胳膊。
“您别先打!小天是被人欺负的。”
张大爷半蹲下身子,垮着脸道:“他要不先去打人家,能被人欺负?”
叶舒干脆直接拦到张大爷和张天之间,解释道:“是帮混混,小天真是被欺负的。我已经挂了急诊,您快带他去看医生吧,腿上伤不少,还有刀刮的。”
张大爷一听到儿子受了伤,还有刀伤,目光一下软了,上前捏住张天手腕就往里边的科室拽,嘴里喊着:“造孽哟。”
叶舒看着他们的背影,总算松了口气,但眼皮也突然跳了下。
他走到医院大门的时候放慢脚步,猫眼向马路对面看了看,果不其然,薛清那帮人站的站,蹲的蹲,在那等着他。
叶舒没再往前走,而是走向医院另外一边的侧门,这个门直通住院部,但有个问题,就算他从住院部后门绕,最后也还是要经过医院正门的大路才能出这片儿。估计就是想到这点,这帮人才选择在门口堵他。
刚出侧门,叶舒就看到那个熟悉的棒球帽。
关璃?
他怎么会在这?
这会儿关璃正坐在花坛边上,猫着腰,两肘搁在膝盖上,手指间还夹了根烟。
学、神、竟、然、抽、烟?
叶舒像是发现了惊天秘密似的,没再往前走。他现在和关璃只隔了面前的一个大理石柱,他躲在这柱子后头,朝这奇观多看了两眼。
这时,一个穿一身紫色套装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腕上挎着包,气势汹汹地走向关璃。
“要死啊你!你还抽烟?”女人一把抢走关璃的烟,扔到地上踩灭,“这可是医院!”
关璃头都没抬,冷脸答:“我问了护士,这里是吸烟区。”
“不是让你戒了吗?净不学好!你想学小混混,怎么不干脆弄条金链子,学人家天天去打架啊?”
听了女人的话,叶舒忽然就想起薛清那傻逼混混,顺便联想了下,要他那一身行头穿在关璃这大帅比身上,呃嚒嚒。
那就是很帅的混混。
关璃问女人:“爷爷怎么样了?”
“我就是出来跟你说这个的。今天要不是你老师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突然从学校跑了!还有你昨天晚自习也逃了是吧?要是你爷爷病危一次你跑一次,那你这学还上不上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给你请假!之后给我好好在学校上课!不准再跑出来,听见没?”
关璃扭过头,盯着地面,顶了句:“你也知道是病危啊。”
“关璃,你爷爷中风这个事太突然了,谁也没料到,但现在你叔叔婶婶全天守着他,你操这么多心干嘛?”
关璃终于抬起头,看着女人说:“守着?那为什么我今天赶来的时候就只有爷爷一个人?他们两个赌鬼全在麻将桌上!”
女人皱了眉:“那也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事?那是我爷爷!从小把我带大的不是你和关齐雄,是现在躺病床上的,我爷爷!”
关璃嘴唇抖动,原本还有一肚子话,但看着他妈妈那张不近人情的脸,只能全憋回心里:我出水痘差点毁容是谁追在后头寸步不离给我扇扇子不让我挠?我发烧差点死掉是谁冒雨把我送到医院?我刚到长旰谁也不认识,晚上怕黑怕闹鬼,又是谁坐我床边一待就是一晚上,第二天还给我做早餐送去学校?是我爷爷!全是我爷爷!你现在说,不关我事?
女人自然听不见儿子心底的声音,还伸手掐了他胳膊一下,厉声道:“总之,我不可能再帮你请假!你要是再逃课,就等着学校处分吧!你自己想清楚!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你早点回家,记得把今天落下的功课补起来,听到没?”
女人说完,又踩着高跟鞋哐哐走了,关璃伸脚把地上的烟头又狠狠碾了碾,然后弯腰去捡,看样子要起身。
完蛋。
叶舒知道他现在这个藏身之处非常的不隐蔽,而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完全暴露在敌方视野之中。
幸好,关璃走向另一侧的垃圾桶,将烟头丢了进去。
叶舒连忙转身,打算回医院大厅,却没想听到背后传来结着冰凌的声音:
“躲着听别人说话,有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