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撤掉冷掉的饭菜,重新上了一桌。
梅夜澜拿起酒壶:“听说祁夫人酒量不错。”
盛青若摸索着拿起酒杯,递过去:“公主听力也挺厉害。”
连这个都能打听到。
当然,根本原因是盛家那群伥鬼太恨她。
酒水从杯沿一分为二,一半落在酒杯里,一半洒在盛青若手上。
梅夜澜语气没有半分歉意:“不好意思,手滑了。”
盛青若放下酒杯,抬手,丫鬟恭敬地递上手帕,她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微微一笑:“没关系,我也老是倒洒。”
梅夜澜没接话。
她傻了才会和瞎子比。
“这是十八年的女儿红,据说是我出生那日埋下的。”
盛青若低头嗅了嗅,确实是一坛好酒,可惜了。
她手指摩挲着杯壁,故作好奇:“除了亲人,谁会对你如此在意?”
她不能理解梅夜澜的炫耀,除了膈应恶心自己,根本伤害不到她分毫。
梅夜澜语气冷了几分:“没谁,巧合而已。”
毫无疑问,她憎恨李彬,让她出身变得不光彩。
可若不是不光彩的出身,她现在还过着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日子。
盛青若端起酒杯喂到嘴边,倏然放下,酒杯里的酒因为震荡洒在桌上。
宋烟宁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眸光一闪,计上心头:“祁夫人什么意思,若是不肯原谅我,直说便是,何必与公主为难。”
反正她和盛青若梁子结下,没有化解的可能。
她看起来和梅夜澜也不对付,哪怕留下来做梅夜澜手中的棋子,也比回去破庙吃不饱穿不暖好。
“这酒——”盛青若抬眸,“有毒。”
梅夜澜眉头微蹙。
宋烟宁拍桌怒喝:“你又想栽赃陷害。”
思来想去,她都觉得望月楼的事情是盛青若自导自演。
她确实受了点儿听起来很严重的伤,同时让李彬投鼠忌器,获得祁珩怜爱。
“一群不长眼的东西。”院外传来李月兰的怒斥声,“我还没听说过皇宫有什么地方我去不得。”
梅夜澜眯起眼睛,瞥了盛青若一眼,起身往门口走去:“堂姐真是稀客。”
李月兰淡漠地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径直朝盛青若走去:“我听说你来找我。”
“走错路了。”盛青若出声,“长公主别过来,酒里好像有毒,免得待会儿说不清。”
李月兰脸色突变,厉声:“来人,把永宁宫围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
梅夜澜沉下脸:“堂姐这样做未免有些独断。”
“何人胆大包天,敢在皇宫下毒。”李月兰冷笑,“父皇肯定比本宫更想知道答案。”
梅夜澜:“……”
她隐约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永宁宫。
太医看了眼脸色阴沉的李彬,颤颤巍巍道:“祁夫人酒杯里有砒霜,饭菜、酒壶和其他酒杯里都没有。”
梅夜澜看了眼朝她轻轻摇头的侍女,十分确定她被盛青若算计了。
盛青若裹着披风窝在祁珩怀里,小脸紧绷。
一副劫后余生的虚弱模样。
众人眼神纷纷投向宋烟宁。
毕竟她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就是因为毒害盛青若。
宋烟宁眼前发黑,慌乱摆手:“不,不是我。”
李彬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盛青若身上,沉默不语。
李月兰说:“父皇,永宁刚回京,很可能被不怀好意的人蒙蔽。”
“长公主这样说实在是有失偏颇。”宋烟宁不管不顾道,“盛青若可是乔玉娘的女儿,谁知道她会不会把她娘那一套学得滚瓜烂熟。”
李彬掀开眼皮看着她,依旧沉思不语。
“烟宁误会了。”李月兰提议,“反正就这些人,都让人搜一遍,自导自演还是故意谋害,一查便知。”
李彬盯着一直沉默,与上次盛青若中毒表现大相径庭的祁珩,转头对心腹说:“让禁军和羽林卫来一趟,叫两个宁嫔和魏美人身边的嬷嬷来。”
盛青若和祁珩对视一眼,李彬真把互相制衡应用到极致。
禁军和羽林卫向来关系不好,互相看不上。
宁嫔和魏美人争宠,奈何不了对方,就卯足了劲儿针对彼此身边人,希望削除对方左膀右臂。
经过一番搜查,在宋烟宁房间床板下搜出了半包砒霜。
宋烟宁:“不可能!绝对是栽赃陷害,我身无分文,哪来的钱买这些。”
生在皇家,见惯了勾心斗角,梅夜澜在住进来前,让人仔细把院子搜查一番,什么都没发现。
盛青若究竟是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栽赃宋烟宁的。
她失望地望着宋烟宁:“表姐,你究竟和祁夫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能化解,我看祁夫人也不是记仇的人——”
盛青若突然插话:“我是。”
她要不出声,让她一个人演独角戏多没意思。
一直在某个人面前提起她讨厌的人,会让人变得暴躁,产生同归于尽想法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宋烟宁从梅夜澜头上拔出金簪,朝盛青若刺去:“你去死吧。”
还没摸到盛青若衣角,就被祁珩一脚踹飞。
李彬起身,看着狼狈趴在地上的宋烟宁:“冥顽不灵,关进死牢,秋后问斩。”
宋烟宁错愕。
她从李彬眼里看出了恨铁不成钢。
他只把她当做梅夜澜的替身,解闷的玩意儿,根本没有慈父之心。
所以他是对她没能成功杀掉盛青若而失望?
马车上。
盛青若踢了祁珩一脚,狗男人,他还没完了。
上车就以担心安抚她为由,把她抱到腿上坐着,把玩她的手指,时不时摸摸她的脸,装作意外趁机亲她一口。
现在得寸进尺,装都不装,干脆捧着她的脸开始亲。
祁珩双手环着盛青若的腰,用拇指给她按压:“你是怎么做到的?”
盛青若舒服地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凑到他耳边低声吐出两个字:“秘密。”
祁珩被她一撩拨,也懒得追根究底她是如何做到的,只要她没事就行。
盛青若微微一动,碎发擦过他的耳朵,他心念一动,咽了口唾沫,手上力气不自觉大了点。
盛青若抬手甩了他一巴掌:“你挤面团呢?”
手劲儿大得想把她拦腰掐断。
祁珩抓住她的手,摊开手心,低头亲了口,语气宠溺:“你这动不动扇男人脸的毛病,也就我能惯着你。”
盛青若撇撇嘴。
他怎么不反思一下,她为何不抽别人,只打他呢。
祁珩将她困在身体和车厢之间,一手按压着她的肩膀,单手捧着她的脸:“若若,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和你做有名无实的夫妻。”
盛青若看不到,可她能感受得到他的渴望。
她扇他耳光确实顺手,最后她也没落得好。
她咬了咬唇,试探着往前倾身,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瘪嘴:“你就不能多给我一些时间?”
祁珩最喜欢她身上这股狡黠,享受并沉迷与她斗智斗勇:“可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他很期待,她又会想出什么借口或方法搪塞。
没想到盛青若干脆往车厢上一靠,破罐子破摔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能在马车上行此苟且之事。”
祁珩被她逗笑了,认输了,不再逗她,刮了刮她的鼻尖:“名正言顺的夫妻做这种事情不叫苟且。”
盛青若朝他招招手。
祁珩凑过去聆听她的大道理。
盛青若侧头亲了他脸颊一下,掀开车帘对凌霄说:“去城东粽子铺。”
凌霄为难地看向祁珩。
盛青若眨眼说:“他同意了!”
祁珩摇头失笑,手搭在她肩上说:“只能吃一个。”
盛青若没反驳,她吃粽子不太好消化,多得也吃不下。
两人在外面逛了一圈回家,祁珩一进门就被李彬派人叫走了。
传话太监甚至还特意叮嘱她晚上早点儿休息,不用给祁珩留门。
凌霄看着盛青若突然沉下来的脸,硬着头皮安慰:“少夫人,皇上或许有要事和少爷商议。”
声音越来越小。
祁珩一个虚职,有什么国家大事需要和他商量,还要留宿皇宫。
哪怕是三朝元老也没这种殊荣。
盛青若冷笑,亲生的果然不一样,她咬了口粽子,没有往日的美味,她把碗推开:“待会儿往宫里递个话。”
凌霄信誓旦旦地保证:“您放心,他绝对不会喜欢叶澜。”
祁珩再盛青若面前最鲜明,然后是家人,对其他人平等冷淡,唯独对叶澜不耐烦。
盛青若微笑:“说我突发恶疾,快病死了。”
她不会给梅夜澜任何机会,她才会狗急跳墙。
凌霄目瞪口呆,见她语气轻飘飘地咒自己:“这样会不会不吉利——”
“不会。”盛青若抬头,“要是诅咒有用,一天得死多少人。”
凌霄:“您可真看得开。”
李彬长篇大论一大堆,换来的只是祁珩简短几个字。
“爱卿。”李彬指着桌上的画说,“你觉得这画怎么样?”
祁珩淡淡瞥了眼:“难看。”
李彬噎住,这天实在是没法聊下去,他索性摊开话题:“听说你和长宁早就相识。”
“嗯。”
“你觉得她——”
祁珩言简意赅:“有病。”
李彬:“放肆!”
祁珩果断跪地,嘴上不停:“微臣这一生唯有两件事觉得后悔,一是不该救叶澜,二是和内子相识太晚。”
李彬盯着他:“听说盛青若身体羸弱,不能生育。”
“我不介意。”祁珩抱拳,“所以恳请陛下为了侯府长远考虑,将世子之位传给臣弟祁峰。”
李彬眉头一跳,揉了揉眉心。
总管太监立马上前:“淑妃差人过来……”
祁珩看着太监低声耳语,或许什么都没说,反正只是离开的借口。
祁珩:“微臣告——”
“时间不早了。”李彬边往外走边道,“爱卿今晚便留宿宫中。”
“陛下。”黎淑给李彬按着头,听着潇潇雨声,“外面下雨了。”
李彬眼睛都懒得睁,嗯了一声。
“臣妾记得第一次见您就是在暴雨天,您误闯臣妾的房间——”
“怎么会忘呢。”李彬睁开眼睛,表情充满回味,“那也是我遇到若雪的日子,你还记得吗,她……”
黎淑静静地听着,开始拿起鞋样木然地绣起来。
“陛下。”总管太监推门进来,出声打断李彬的缅怀,“祁珩现在正跪在殿外,说他爱妻病重,请命出宫。”
“放肆!他当皇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李彬怒道,“他想跪,就让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