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不言

高鹤这边刚坐上杜叔的车，从学校后门开出去，就看见那边小巷子里面走出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刚才早早走了的苏沐、赵雨欣和蒋子涵。

三人从巷子的黑暗中渐渐走到外面的灯光下，一人手里拿着几串炸串，有说有笑，你推我搡的，看着好不热闹。

高鹤觉得这样的场景实在是有些刺眼，仅仅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试图不再看他们。

而杜叔当然不知高鹤和苏沐之间的事情，看见苏沐就习惯性地靠边停了车。

因为寻常这个时候高鹤都会习惯性地摇下车窗，主动跟苏沐一行打招呼。每当这一系列动作做完，杜叔都能感觉到高鹤的心情会好上几分。

杜叔深知高鹤家里面的情况，高鹤能遇见这么一个轻易就让他开心些的人，杜叔心中其实也是开心的，所以他总是在为两人尽量增加相处的机会。

但是今天，一直到自己将车在路边停了好一会儿，后座的高鹤都还是迟迟没有动静。这与寻常的时候不同，杜叔以为高鹤没有看见，还转过头来好心指着苏沐他们的方向提醒高鹤，“小鹤，那边好像是苏沐他们。”

“嗯，我看见了。”高鹤顺着杜叔手指的方向看去，淡淡应了一声，却依旧是没有什么打招呼的意思。

甚至直接转过头来，对着杜叔说，“杜叔，走吧，先回家。”

杜叔本能地就想要问为什么，但是不知为何，在看见高鹤漆黑的眸子时，杜叔条件反射地吞了吞口水，将自己已经酝酿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白雅和高鹤母子俩一向是给予他最高的尊重的，既然现在高鹤不想说，那自己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的必要。

于是他点点头转过身，双手握住方向盘正准备走的时候，那边赵雨欣大着嗓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哎，高鹤！”一边说，还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炸串。

有些滑稽，但着实能让人感受到她的热情。

被人这么叫住，高鹤不得已摇下车窗，朝前面一直冲着自己挥手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而后便不自觉地就将目光落在了她旁边的苏沐身上。

苏沐本来是高高兴兴地吃着炸串的，听见赵雨欣这一声，手中的动作一顿。条件反射地顺着赵雨欣视线看过去，正正好好迎上高鹤深不见底的目光，嘴里咀嚼的动作变慢了些，怔怔地看着高鹤这个方向，一句话也没有说。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在这漆黑的夜里交汇，昏黄的灯光下是长久地沉默。

像是站在一条无形的难以跨越的鸿沟面前，一时间都是相顾无言。以往这般场景下见面的惊喜早已经不见，如今只余下的只剩尴尬和不知所措。

高鹤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摇上车窗，“杜叔，走吧！”

汽车马达的轰鸣声响起，高鹤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苏沐站在原地，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动作。

咬完了手里炸串的最后一块肉，顺手将签子往垃圾桶里面一撇，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扬手招呼还傻站在后面的两人，“走了啊，回家，傻站着干嘛呢？”

往后几天的情形大多也是如此，两人坐在前后桌，但无论是下课还是上下学，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苏沐总是想尽办法尽量少在高鹤面前出现，一下课他要么是趴着睡觉，要么就是跟着孙致远他们一起出去打球，要么就是出去上厕所，反正就是不待在教室里面就对了。

下课跑得这么快，上课的时候苏沐的眼睛却总是难以受自己控制似的落在前面高鹤的身上，看他状态是否还好，是否有躯体化反应，是否有别的自己之前没有注意到的情况发生。

他有时候看得过于入神，坐在他身边的蒋子涵就会用胳膊肘捅他的胳膊肘，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苏沐才会惊觉自己又走神了。

然后快速收敛心神，强迫自己又将思绪放回课堂上来。

就这么过了几天，就连好几个上课的老师都发现了苏沐这种情况，不约而同地跟班主任老谢反映了这个事儿。

也是为着这个事儿，苏沐还被老谢拉到办公室深谈过一回，跟他说，他的成绩好不容易提上来一些，这时候更要将心思多放在学习上，不要因为别的莫须有的事情耽误高鹤对自己的用心和自己的大好前途。

苏沐很想说，这个事情你应该去给你的宝贝学生高鹤说。不是他那天石破天惊的几句话，自己至于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吗？

从老谢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苏沐走在走廊上，看见一个个同学三三两两地在阳光下嬉闹，莫名其妙地便想起来，自己曾经与高鹤也是如此，如今却是连见面都尴尬了。

高鹤最近出去抽烟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了，好几次课间，他从外面回来之后，身上都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烟味，虽然没有当着大家的面抽，但是跟他之前的小心翼翼比起来，几乎还是算是毫不避讳了。

就连迟钝如蒋子涵，都发现了高鹤的这个情况，好几次高鹤刚出去，蒋子涵就转过头来问苏沐，“哎，你说学霸是不是又出去抽烟了。”

苏沐看着他消失在阳台走廊上的背影，沉默着，不点头也不摇头。

苏沐以为高鹤是去天台抽，但是有好几次他看见高鹤不在座位上他都偷偷上楼去看了一眼，却也不见高鹤的背影。

很好，不说话了，就连天台也不来了。

想到这里，苏沐觉得自己真的是很莫名其妙啊，明明是自己拒绝了人家，自己想着远离，但这会儿目的真的达到了，自己又觉得哪里都不得劲了。

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生物。

赵雨欣刚看见他俩这个样子的时候，还老是一有机会来逮着苏沐问东问西，就想着从苏沐口中挖出什么猛料来，毕竟以她跟苏沐的关系，他们两人之间实在也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但是赵雨欣也不知道是不是涉及高鹤的原因，这次苏沐的嘴格外地严，任凭她怎么问，苏沐都是只字不提。

渐渐地，赵雨欣最开始的那点儿热情也消耗完了，她不再缠着苏沐问这个事儿。

苏沐身边的一切仿佛都回归了正轨，除了高鹤。

课堂上，他依旧是那个认真到一丝不苟的学霸，他认真学习、毫不分心。下了课之后，依旧是那个人人望而却之、完全不敢靠近的独行侠。

与之前唯一不同的是，一直围在他身边转悠的人从苏沐变成了张玲。

那个在高鹤第一天搬来七班的时候，就自己想要贴上高鹤的女孩。那时候高鹤严词拒绝，现在居然也允许她一直跟着自己进进出出了。

就比如现在吧，高鹤和张玲一起从教室后门走进来，张玲正仰着头听高鹤说话，也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张玲很快就很夸张地笑了起来。

随着她这一声笑，全班同学的目光一下子就全部落到了她身上，而她则像是突然发现大家都转过头来看她，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装模作样地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捂住了嘴。

动作间，她的眼神就没有从高鹤身上离开过，显得亲密异常。

高鹤虽然仍旧是他标志性的面无表情动作，但是面上神色并没有显示出不耐烦，反而带着几分温和。

若是不知真相的同学从教室门口经过，看见这一幕，或许还真以为是两个男女朋友在打闹呢。

苏沐坐在教室座位上目睹了这一切的经过。

他当时正拿着杯子喝水的手一顿，半晌没了动作。

一直到高鹤从门边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才微微反应了些过来。

他如梦初醒般，盖上手中水杯的盖子，身体动作都还没调整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瞥见了赵雨欣坐在教室中间对自己一边挤眉弄眼一边指手机。

拿出手机一看，好嘛，这小姑奶奶好不容易熄灭下去的八卦心又起来了，“高大学霸不会真的在和张玲谈恋爱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刺痛了苏沐的双目。

“你问我问谁去？”苏沐没好气地回答她。

“你们俩还没和好啊？”高鹤和苏沐差不多半个月没有说过话了，班上就算是完全不明真相的同学也能看得出他们两个之前的疏远，赵雨欣这话分明就是明知故问。

苏沐没好气地回了她一个白眼的表情包。

不过目光却早已经落在了前座的那个人身上，‘他真的会跟张玲在一起吗？’

苏沐的理智告诉他，其实这样也挺好的，高鹤要是真的和张玲在一起了，自己和高鹤的问题就都能够迎刃而解了。自己不用再受高鹤感情的困扰，而他有了一个女朋友陪着，后面就算是遇见了什么事儿也不至于走到自杀那一步。

但是感性的那一面却始终在拉扯着他，让他气愤于高鹤跟自己表白才过去短短两周，现在就能够做到跟其他的女孩子这么有说有笑的。而他自己在看见这样的场景的时候居然不会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只觉得莫名气愤、刺眼。

他觉得自己脑子多少是有点儿毛病的，不然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