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兵荒马乱

他抬起自己的手，将高鹤紧紧禁锢着自己的手缓缓挪开了些，才有了一种将自己从高鹤手里解救出来的知觉。

咽了咽唾沫，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嘴唇嗫嚅了几遍，话到嘴边，却又完全不知如何开口了。

“那个……高鹤……”

高鹤仍旧是看着他不说话。

苏沐双手撑着沙发，再将自己往旁边挪了挪，“高鹤……那个……我们……”

“苏沐”，高鹤看出他的不知所措，在他用这句话将自己憋死前，终于开了口。

“你不喜欢我吗？”他问得有些委屈。

“没有。”高鹤听见这话，眼神亮了些，直愣愣地看着苏沐。

“那你喜欢我？”高鹤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

苏沐：……

“嗯？”

“那也不是。”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高鹤忍不住问。

什么意思？苏沐哪里知道。他现在脑子乱得跟浆糊一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七班吗？”见他实在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高鹤转而说起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话来。

苏沐摇头。

其实不是不知道，在这样的背景下，苏沐其实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一点，但是这种明显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要他怎么去说呢？

“因为你在七班，我想离你近一点。”高鹤说得直白，几乎算是捅破了他们关系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纸。

苏沐愣怔了一会儿，随即像是什么都没听懂似的，使起了他一贯的插科打诨来，“哈哈，都在一个学校，说什么近不近的。”

他说得随意，明显是想要蒙混过关，但是高鹤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苏沐，你应该懂我是什么意思，对吧？”高鹤语气平缓，目光却是灼灼。

在问，更是在求证。

“哈哈，什么什么意思啊？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喝酒了，净说些胡言乱语。那个……，我还有事儿，我就先走了。”

正说着，苏沐就作势要起身，准备溜之大吉了。

高鹤一把拉住苏沐离自己较近的手，“先听我说完。”

苏沐动作一下子顿住，因为他感受到了高鹤握着自己手臂的手在微微颤动，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躯体化反应。

苏沐不确定，不自觉地便低下头来看。

高鹤则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苏沐，其实……我喜欢你，在很早之前就喜欢了”。

苏沐这回彻底愣住了，看着窗外流淌的车流灯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那个……，高鹤，你想听我说哈……”他不敢看高鹤的眼睛，低着头，一边说着，一根一根将高鹤附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掰开了。

动作不算重，却带着苏沐自身在面对事情的坚决。

曾几何时，高鹤完全着迷于苏沐的这种态度，却不想如今自己也成了被苏沐坚决对待的那个对象了。

高鹤力气不小，苏沐使了好大的力气，惹得在这寒冷的冬夜里起了一头的热汗。

苏沐侧了身子，揉着自己被高鹤捏得生疼的手腕，半晌才开口道：“你头脑太热了，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是认真的。”高鹤将小心翼翼自己几乎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放到身侧，确保苏沐不能看见，之后才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开口说道。

“你认真，但是你脑子不清醒。”苏沐有些来气。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高鹤看着他，眼神坚决，语气更是坚决。

坚决到苏沐不自觉地便软了语气，“高鹤，我们是朋友。从始至终我都当你是我的好朋友。”

高鹤抬起头来看苏沐。

苏沐则在对上高鹤的目光之后火速移开，不知为何，这时候他根本不敢直视高鹤的目光，但饶是如此，苏沐嘴上却还是不曾有半分的松懈。

“真的”，苏沐继续补充道。

其实话完全能够说得更清楚些，苏沐向来是一个不喜欢在这样的关系中花费太多时间精力的人，以往也不是没有面对过这样的事情，他所奉行的宗旨其实一直都是快刀斩乱麻。

但是当对面的人是高鹤的时候，尤其是这样的高鹤，苏沐总是狠不下心来。

因为每当重话酝酿到嘴边，他就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那本画册来。那些长达几年的记录，一朝一夕的话语，无一不在明确地告诉苏沐，高鹤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能够放下的人。

就算是最后自己真的能够说动高鹤，改变高鹤必死的命运，要想消除他这样的心思，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能够完成的。

或许是自己跟高鹤走得太近了，以至于他产生了某种“错觉”，这才导致上辈子到死都没有说出的话，今天就被完全摊开在了自己面前。

苏沐这么想着，那心就更是狠不下来了。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高鹤说，“我们都冷静一下。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了吧。”一边说着，还一边将刚才动作间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吉他捡起来递给高鹤。

高鹤背着手没动作，只是抬起微红的眼眶看着苏沐。

苏沐不敢与他对视，本想着随手将手里的吉他放在沙发上就走，动作间目光却刚刚瞥到了高鹤紧紧攥着拳头仍旧微微颤动着的手。

他动作一滞，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视线在客厅里面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这才转过头来问高鹤，“你书包呢？”

苏沐知道，高鹤的书包里面长期放着治疗相应情况的药，之前每次高鹤在学校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都是苏沐从书包里面找出来药给他吃。

但是这话题转得有些太快，高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却还是顺着他话答道“没带”。

苏沐这才想起来，高鹤下午回去的时候还是带着，刚才跟自己过来的时候就是空手了，所以应该是放在家里没有带过来。

“那你这边有药吗？”

话说到这里，高鹤哪还不明白自己刚才小心翼翼地隐藏早已经被苏沐看在了眼里，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将自己手臂往身后缩了缩，强装着嘴硬道“我没事儿”。

“高鹤”，苏沐站在高鹤面前，低着头看着他，语气里面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高鹤听着，觉得甚至比刚才拒绝自己的时候还说得严厉了几分。

他抬头迎上苏沐严肃的目光，好半晌才指着卧室方向说“卧室床头柜里。”

苏沐听见这话，转身就进了卧室，很快就从里面找出了高鹤常吃的药，按着记忆给分好了，并着刚倒好的温水一起递到高鹤面前。

高鹤看着苏沐手里的药，愣怔了半天，也不动作。

苏沐索性将药和水一并放在高鹤面前的茶几上，站起身来，跟高鹤说了一句“自己记得把药吃了，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语毕，真的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鹤这回没有挽留，仍旧是坐在沙发上那个位置，看着苏沐递给自己的药。

不多不少，一颗不差。

真的有人能对普通朋友细心到这个程度吗？

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带着些自嘲。

一直到门“吱呀”一声，被苏沐稳稳合上，他才转过头来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静静的，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苏沐出了门，一转身差点儿跟一个身穿明黄色外卖服饰的人手里提着一大袋食物正匆匆从电梯上下来。

还不待他说什么，那人便连连道歉。见苏沐像是没有深究的意思，一边说着就一边忙着送自己的外卖去了。

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苏沐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人按响了高鹤家的门铃。

看那人的样子，送的应该是食物。

高鹤点了外卖吗？

他明明下午就回了家，说是要跟家里人一起吃饭，为何这时候还要到这边来点外卖？

难道他在家里根本没吃饭？

今天是高鹤的生日，苏沐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多少是有点儿离谱了。但是一想到高鹤家里那些个情况，就又觉得还是有可能的。

原来，他这么冷的天，大半夜跑大半个城市到自己家楼下找自己的时候，其实就是想要自己陪他吃晚饭吗？

苏沐一个人站在电梯里想着这些，感受着电梯下行的那种略带了些失重的感觉，觉得自己心中“腾”地升起来一股子罪恶感。

一直到站在冷风里拦车的时候，脑子里面还想着的居然是，自己不应该这么快就走了，应该等高鹤把药吃了再走的。

按照高鹤那个驴脾气，今天这种情况，自己就这么走了说不定这家伙根本就不会吃药。

这么想着，他就有些后悔。

回过头来，看着高鹤房子那边仍旧亮着的灯光，甚至有些想再上去一趟看着他把药吃了再走。

但是好在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他清楚地明白，这时候回去其实就是在给高鹤更多的期望，而他自己根本没准备给高鹤的机会。

那就走吧，正好车这时候也到了面前。

苏沐打开车门，朝着高鹤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终究还是走了。

这一天夜里，两个人谁也没有睡好。

苏沐躺在床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身边年年柔软的毛发，分明觉得此时自己已经是身心俱疲，但仍旧精神异常，脑子里面关于高鹤前世死亡的消息、画面和高鹤方才对自己表白的表情反复变换，让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而高鹤那边就更不用说了，他就那么坐在苏沐沙发上，看着面前苏沐早已经放好的药，就这么静静坐了一夜。

他的手一直在发抖，不过这个房子里面向来就只有他一个人，他也就无所谓隐藏，只是毫不在意地就这么任由它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