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芳华笑累了,把胳膊撑在椅子背上,用手支着头,看着萧知其。小姑娘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如同鸦羽一般的睫毛,仿佛是扫在萧知其的心上。
“不成,下次可不能让你来了。”他说道。
“为什么?”蒋芳华有些不理解。
萧知其笑了一下,伸手点点她的鼻子。
“心存杂念。”
蒋芳华把脸一红,狠劲儿瞪了他一眼。
“那是你的问题,可与我无干!”
“是是是!”萧知其说着坐到蒋芳华身边,“穆索跟着西夏王往汴梁去了,与老二来往甚密。”
蒋芳华先是一愣,旋即就想明白了。
“我若是其哥哥,就佯作不知。”
“为何?”萧知其有些不明白。
“其哥哥远在凉州,那穆索四年前就往西夏去了。其哥哥淡泊明志,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呢?”
“聪明。”萧知其伸手捏捏蒋芳华的鼻子,又挨了一记眼刀。
萧知其在凉州收拾东西准备回汴梁,任济也源源不断地传来消息。皇帝几次申斥太子,太子越发焦躁起来。与此同时,蒋枫也收到了常家的密信。常家,正是先皇后的母家。
蒋枫拿着密信直接便往安王府去了。
“常家的信是跟着年礼来的,”蒋枫说道,“接到年礼的时候我就奇怪,都知道我今年要回去,怎么还会送年礼来。果然,让我在一个匣子的夹层里发现了这个。”
蒋枫本就不看好太子,再加上蒋芳华与萧知其的关系,他自然不会帮着常家。
“太子看来是忍不住了,”蒋枫说道,“万幸这封信是藏在年礼里面的。看不看得到,那就在我了。”
“多谢蒋将军。”
萧知其起身对着蒋枫就是一礼,虽然蒋枫支持他,但是摆在明面,还是第一次。
“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回汴梁,”蒋枫又说道,“其实从前几年开始,太子便已经暗中布局,今日看来,已经到了箭在弦上的地步了。”
萧知其一惊,猛地抬头看向蒋枫。
“常家的势力,不容小觑。”
过了几日,蒋家便于安王一齐回汴梁,路途遥远,要尽早上路才是。蒋枫把两个儿子留在凉州,只带了夫人与蒋芳华。
“娘亲,还要走多久啊?”蒋芳华这一日在驿馆问道,“这一路,我现在躺在床上都觉得晃悠。”
“快了,”蒋夫人笑着说道,“你没觉得天气越来越暖了吗?”
“这倒是,”蒋芳华打了个哈欠,“真希望赶快到汴梁,这马车我是不想再坐了。”
又过了几日,一行人终于到了汴梁城。蒋枫要述职,所以去了驿馆。蒋夫人则带着蒋芳华回了蒋家老宅。萧知其则带着方慕晨回到了安王府。
安王府早己经被留守的下人收拾整齐,萧知其坐在书房收拾东西,下人过来说有人上门求见。
萧知其虽然不知道是谁好快的腿,但是肯定有急事,赶忙让人请进来。
来人是一位老叟,花白的头发,佝偻着腰。萧知其看了他半晌,说:“敢问老人家是谁家的?”
那老叟一笑,直起腰身,说:“是我。”
萧知其这才看出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任济。
“你怎么过来了?”他赶忙把任济迎到座椅上,“我去喊方姑娘。”
“今日就不见了,”任济赶忙拉住萧知其,“我也是抽空过来的。就是想告诉你,太子恐怕除夕夜会反。”
“为何这般着急?”萧知其问道。
“前些日子,太子往皇帝跟前告了平王一状,说他镇魇。我才知道太子居然在平王府埋了暗桩。只可惜平王这一出本就是为了构陷太子,非但没被他抓到把柄,反而让皇帝知道太子往各个皇子府里插人。”
“老二真是好计策啊,”萧知其说道,“太子前些日子确实往凉州给蒋枫去信,不过名义上是常家出头。”
“这都不怕,”任济说道,“除夕宴,做好准备。皇帝已经知道了。”
萧知其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送走了任济,他在书房沉思了许久。太子这算是狗急跳墙,根本成不了事,而他所要做到的,就是在父皇跟前扮演一个乖儿子。不争不抢,只是纯孝。
随着春节临近,汴梁城越来越热闹,紫宸宫也如民间一般,忙着过年。宫人都穿上了鲜亮的衣裳,头花都多戴了几朵。只是细瞧着,这宫里的侍卫却越发多了起来。
蒋芳华与萧知其不得见面,但是有机会,总还是能见到的。而且平日做客,偶尔也能遇见。这一日在许家,蒋芳华从正屋出来,迎头就碰见了萧知其。
“见过安王。”
“妞妞这是往哪里去?”
萧知其说着站到蒋芳华旁边,趁着众人不注意,伸出手指,轻轻地拂过蒋芳华的掌心。
“去许家姐姐院子。”
蒋芳华轻拢手心,握住萧知其的手指,之后又松开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的言语都在眼波流转间。
“那我先走了。”
蒋芳华说完,朝着萧知其挥挥手就走了。萧知其立在门口,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蒋芳华走到月亮门处,回头看见萧知其还在看着她,笑得眼睛都弯了。
两个人这般好似在做贼,却让人觉得更有一番甜蜜。
蒋枫也终于趁着人多,悄悄把刚进门的萧知其拉到一边。
“注意三皇子。”他轻声说道。
萧知其先是一愣,旋即就想明白了。
“常家最近越发跳脱。不知道为何太子左性,他家也跟着凑热闹。若是事后皇帝知道常家与我去信的事情,你只消护住芳华便好。”
“真会到这个地步?”萧知其不免挂上了忧色。
蒋枫点点头,说:“前几年,我就觉得太子越发左性,明明稳得很,却整日胡思乱想。而且,我与常家原是一派,现在想摆脱,恐怕是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蒋枫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朝中局势已定,咱们之前商议的事情,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是皇帝若是对蒋家发难,不要说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萧知其略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
“不过我想了一下,无非也就是流放东北,过几年,再回来也就是了。不过芳华一个姑娘,我不舍得她去那么远,留在紫宸宫做宫女子,在你身边,我放心。”
“蒋将军放心,”萧知其说道。
很快,就到了除夕宴。皇帝萧元烨坐在上首,看着下面面色如常的萧知珩,内心悲凉。他一手带大的儿子,此时此刻安排了数千精兵在嘉猷门外。
“众爱卿这一年也辛苦了,太子去为众爱卿倒酒。”
说到这里,萧元烨在众皇子身上看了一圈,深觉得自己年轻时候耽于情爱,专宠贵妃,弄得现在子嗣稀少。
“老四去给太子执壶,这在凉州待了快一年,让大臣们都瞧瞧,以前的玉面书生,都快成了黑脸包公了。”
萧知其自小生得白净,面若好女,说是一句玉面书生并不为过。众大臣见状,却暗地里交换了一下眼神,皇帝这是?
酒过三巡,众臣已经略微有些微醺。教坊司的舞已经跳了好几场,萧知珩乜斜着眼睛盯着门口。此时,赵枫缓缓从大殿门口走了进来。
“今日除夕宴,婢子特意准备了太平乐,还望皇帝喜欢。”
萧元烨看了赵枫一眼,说:“不急,朕还有一桩事情要处理。之后,才是真正的太平乐。”
赵枫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却口中称是,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珩儿可是在等常家人?”萧元烨问道,“那么现在朕告诉你,不必在等了,常家人现在已经被我关进大理寺,就等着过完年审问了。”
萧知珩心下大惊,刚想解释,身后就站满了侍卫。
萧元烨看着自己这个儿子,长叹了一口气,说:“太子萧知珩意图谋反,幽闭于东宫,年后再审。带走吧。”
众朝臣被这事惊呆了,再仔细往太极宫看去,却发现真未看见常家人的身影。而且除了常家人,与他们家相熟的好几家,也并未露面。
“今天是除夕,这年是要过好的,有什么事情,年后再说。”
萧元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疼爱多年的儿子,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天气寒凉,这酒已经冷了,”萧知其说道,“不妨让宫人烫了新酒来。”
“好!”萧元烨点点头,“还是其儿可心。”
萧知其赶忙示意宫人上前,又递给赵枫一个眼色。赵枫会意,赶忙带着教坊司的人上前。几百人的太平乐,好不热闹。
终于,月上中天,曲终人散。众人虽饮了酒,但是脑子清醒得很。这种情况,没有人回家睡觉,都是忙着把子孙叫到跟前,仔细叮嘱一番,蒋家也不例外。
蒋枫把自己对朝中局势做了分析之后,许氏面色一如平常,蒋芳华却有些不高兴。
“如果蒋家有事,我想与爹爹娘亲在一起。”
“从这里往东北,一路辛苦,你又是个姑娘,留在汴梁等我们不好吗?”蒋枫说着摸了一下蒋芳华的头发,“有你日日在四殿下身边,他才不会忘了蒋家。”
蒋枫这话一出口,蒋芳华就不再言语。她爹这话,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