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知 第25章 第 25 章

这个年，汴梁城的朝臣并家眷过得小心翼翼，尤其那些与常家有旧的人家，半夜睡不着觉，起来仔细盘算与常家的交情，生怕一个不小心牵连到自己。

好容易熬到朝会，萧元烨的圣旨让众臣惊掉了下巴。太子萧知珩密谋造反，幽闭于山池院。二皇子萧知桓与西夏藩僧合谋构陷太子并镇魇，幽闭于二皇子府。立四皇子萧知其为太子，择日入主东宫。

这是皇帝家事，众朝臣不敢多言。三皇子萧知诚左右看了看，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认为四弟不能堪当太子之位。”

立在一边的丞相鲁慎，恨不得出来一掌把萧知诚的脑袋拧下来。不立四皇子为太子，难道要立你为太子不成？瞅瞅那个小身板，回头再落个英年早逝。退一万步讲，就是不立三皇子，难道要皇帝一把年纪再广纳后宫，生出个小皇子来不成！

想到这里，鲁慎忍不住抬眼朝皇帝看过去。偏生好多人也这么想。老皇帝一时被他们看得有些发毛。

“诚儿这话是什么意思？”萧元烨问道。

萧知诚看了一眼立在一边低眉顺眼的萧知其，心道就他会装。

“据儿臣所知，四皇子早与蒋枫密谋，二人在凉州时候就来往甚密。常家曾经写了封密信给蒋枫，蒋枫知晓太子要反，却不上报父皇。而且，二哥哥家心腹任济，也是四皇子的人。”

萧知其没有想到萧知诚平日体弱多病，心思竟然缜密到这个地步。他千算万算，居然漏算了他。

“知其，”萧元烨看向萧知其，“诚儿的话是真的吗？”

萧知其记得蒋枫的话，一脸无辜地看向萧知诚，说：“三哥这些事情都是打哪里听来的，我承认我在凉州确实去往蒋家去，可那是因为蒋家姑娘啊！”

其实现在这个局面，只要萧知其不承认，萧元烨就不想再追究下去。他的子嗣稀少，眼前能用的就只剩萧知其一个了。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

他一挥手，说：“退朝！”

众臣这才松了一口气，临走的时候，也不忘瞪上萧知诚一眼。

“那我就先提前恭喜四弟了，”萧知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只是没想到四弟做人如此狠辣，连未来岳家都不管不顾。”

“我不明白三哥在说什么，”萧知其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我的岳家是方家，还请三哥不要乱说。即便蒋家姑娘进宫，蒋家也称不上是岳家。”

萧知其说完，转身就走了。他本想下朝之后往蒋家去一趟，现在看来，也是不能够了。

蒋家这边，蒋枫早已经做好安排，只等天使上门。

果然，没过多久，皇帝又下了旨意，蒋家壮丁流放东北，女眷没入奴籍，任济流放东北，常家斩首。

“这样已经很好了，”蒋枫安慰蒋芳华，“咱家与常家本是一派，又沾亲带故，本就洗不脱。东北有我的旧部，到了那里，也不会吃苦的。过几年太子继位，大赦天下，也就回来了。”

蒋芳华看着父亲母亲，说：“可是我不想进宫，我想跟爹娘在一起。”

“听话，”蒋枫摸摸她的头发，“有你在太子跟前，在不会让他忘了蒋家。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忘了吗？”

蒋芳华点点头，说：“女儿记住了。”

“你随身的衣服里有贴身的银票，留着傍身。虽然太子不会让让你吃苦，但是宫里踩高捧低，你总要拿出银钱打点，”许氏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你素来聪敏，只是在家被我与你爹娇宠惯了。进宫凡事要多思多想，不可莽撞。”

蒋芳华又点点头，抱着许氏就不想撒手。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蒋芳华一个小包裹，跟着众人走进了紫宸宫。幼年时，她是这里的常客，现在，她却成了这里的奴仆。

萧知其不好插手内廷，想着等安排妥当了再找机会把人要过来。可惜，不知道谁在后面出手，蒋芳华被安排到了教坊司。

“今日又有人要进来了，”苏掌事在教坊司门口说道，“不知道这一批姑娘，资质如何。”

“多好的姑娘也入不了您的眼啊，”赵枫笑着说道，“不过我最近在编一支剑舞，不妨让我挑上一挑。”

赵枫在教坊司地位超然，苏掌事刚忙就应了。

蒋芳华跟着一众姑娘进来的时候，还有一些迷茫。不过与其他哭哭啼啼的姑娘不同，她面上一点悲戚之色都没有。

“你就不伤心吗？”一个小姑娘红着眼睛怯怯地问道。

“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倒不如仔细听好宫规，免得到时候挨罚是真的。”

蒋芳华小时候跟萧知薇有一次偷偷跑出去，正好看到掌事在教育新来的宫人。宫里不兴打人，但是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在蒋芳华看来，比打人还要凶狠。

赵枫刚巧听到蒋芳华这番话，抬眼看了过去。小姑娘虽然垂着头，但是脊背挺得直直的，仿佛一棵挺拔的翠竹。

“你是谁家的姑娘？”赵枫走到蒋芳华跟前问道。

蒋芳华没料到有人跟他说话，抬眼看了看他，又望向立在门口的苏掌事。

苏掌事微微颔首，蒋芳华这才开了口。

“我姓蒋。”

“蒋？”赵枫想了想，“蒋将军家的？可会武功？”

蒋芳华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些，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跟祖父、父亲学过。”

赵枫闻言笑了起来，看向苏掌事。

“这个人正是我想要的，苏妈妈让给我好不好？”

赵枫今日穿了一件广袖长袍，头发在后面简单地束了一个发髻。他长身玉立，微微一笑，仿若谪仙。

“那就让她跟着你好了，”苏掌事说道，“只有一样，规矩不能错。要不然，害了我也害了她。”

“苏妈妈放心，”赵枫笑着走到蒋芳华跟前，“我是教坊司的琴师，姓赵，单名一个枫字。”

赵枫，蒋芳华悄悄把这个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赵枫在紫宸宫，也算是一个神奇的存在。赵家当年因为哀太子受到牵连，成丁全部斩首，女眷没入奴籍。赵枫当年还是个在襁褓里的孩子，不知道为何，萧元烨亲自把他送入教坊司。即非奴籍，也没有净身。

据坊间传闻，皇帝与当时的赵夫人暗通款曲，这赵枫身上流的，是萧家的血。不过这事也没有证据，私底下传传也就罢了。

“我不会伺候人，”蒋芳华轻声说道，“我得学了规矩以后才会。”

“我又不让你伺候我，”赵枫笑了起来，“我前几日新编了剑舞，想找一个会武的歌姬来跳它。”

“我是宫人，不是歌姬。”蒋芳华声音轻轻的，但是语气严肃，不容置喙。

“我知道，”赵枫说道，“只不过暂时跟苏掌事借了你，日后是要还的。”

蒋芳华这才松了口气。

“走吧，”赵枫说道，“我有个单独的院子，你住厢房便好。这剑舞中秋节是要先给皇上的，所以得抓紧了。”

蒋芳华听到这里停下了脚步，她知道萧知其肯定是要把自己要走的。

“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赵枫说道。

蒋芳华轻咬了一下嘴唇，紧紧地跟在了赵枫身后。

东宫，萧知其知道蒋芳华进宫，便想着去要人，被舅父董英拦住了。

“你现在虽是太子，但是根基不稳。因着太子妃，世家都站在你身边。你现在去要蒋姑娘进宫，你让那些世家怎么看？”

董英说到这里轻轻地咳了一声。

“况且不日宫里就要选秀，那些世家姑娘进宫后都是你的助力。你若是想要她，不妨再多等些时日。况且皇帝自废太子一事之后，身体大不如从前。你总要耐心一些。”

萧知其知道董英这话说的没错，只得点头同意了。不过他还是吩咐心腹，去了一趟教坊司。

蒋芳华听了萧知其的传话，忽然就笑了。她看着宫人，说：“劳烦中贵回去跟太子说，婢子在这里过得挺好。现在正跟琴师习舞，就不劳太子惦记了。”

那心腹也是个憨人，听了蒋芳华的话就回去了。萧知其在书房瞧瞧砸了两个杯子，这一日趁人不注意，就去了教坊司。

苏掌事正在院子里调/教姑娘，见太子来了唬了一跳，听闻他要见蒋芳华，赶忙让人领他过去。她这里庙小，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剑舞是要力与柔相结合，一招一式不要带着杀气。”

赵枫在院子看着蒋芳华舞剑，后面一句话默默地咽了下去。她这个样子，不像是跳舞，倒是想要去行刺皇帝。

“哦！”

蒋芳华抖抖手腕，刚要抬起胳膊，就被赵枫拦住了。

“歇一会儿再继续，你现在胳膊都僵了，”说话间，赵枫从地上捡起了剑穗，“你看看，这个都被你弄下来了。我想着眼前若是站着个人，怕是要被你刺穿了。”

蒋芳华舞剑的时候确实心里有些怒气，她想起来以前在凉州的日子，越发讨厌起了萧知其。她看向赵枫，犹犹豫豫地说：“这都能看出来？”

赵枫先是一愣，之后就笑了起来。

“你一个小姑娘，跟谁这么大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