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夜起来,令梧秋还没进园子就听见大家伙热热闹闹地布置起来。大家之前在云州那些地方,也是几个人挤在一起,令梧秋还没唱出点名声,身家全是东拼西凑上的,从家里带出来的钱也不剩多少了。
那时候的令梧秋,才第一次知道何为艰苦,也让她动了心思。
“起来了?”陈韵正洗着抹布,利落地边和令梧秋打招呼,边擦拭起桌椅板凳。
令梧秋也没闲着,撸起袖子从盆中拿过一块,跟着一道忙起来:“来了丰州已经偷了好几天懒了,再不早起练功等上台要给人笑掉大牙了。”
“那你快去吧,这边我们忙就行了。”陈韵推搡着,让她别在这二捣乱,安心去做自个的事情。
令梧秋还想拒绝,听见门口的吴松喊自己:“阿秋,咱大门口怎么个包裹,还写个字条,说是要给你的。”
吴松捧着进来,朝令梧秋这里走,“喏,就这么摊开着丢在门口。”他比划了一下见到的样子。
令梧秋扫了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那日它托人送过去的布料子,也不知道任翘是什么时候丢在门口的。
“知道了。”令梧秋丢下手里的东西,面无表情地接过来,转身就回了屋子收进最不容易被人看见的角落。
于旸匆匆赶回来就见令梧秋闷闷不乐地连着工,也小心没敢打扰,问着旁人怎么了:“这是?”
“刚才还好好的呢,突然就这样了。”罗印采拉着于旸贼眉鼠眼地看向令梧秋那一处,叽里咕噜揣测着。
忙了一整个大白天,饭桌上终于是坐下来商量起正事。
“等太阳下山,我和陈韵先过去看看,之前老张叔他们都说能有路子。”吴松夹了一筷子青菜塞进嘴巴里,这一路上好久没吃上新鲜的绿叶子了。
罗印采把带肉的盘子朝他面前推了推:“我和赵巡先带一批不打紧的伤药找船家去。”
几人言简意赅地分了分任务,下面要打算的就是令梧秋和于旸在此之前商量的“打擂台”。
“咱们现在跟景华班算不算闹翻了?”陈韵左看看令梧秋,右看看于旸的脸色。
都不大妙。
“于旸,咱们今天走一趟杏爷的府上。”令梧秋抓着手里的筷子,下意识轻叩了两声。
于旸答应地爽快:“行。”
收拾完两人一道出了门,偏些的对门正巧两个小文堂出来搬东西,看见令梧秋和于旸连眼神都不敢对上,都跟见了瘟神似得。
令梧秋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任翘跟他们说了些什么,让人慌不择路地避开。
“你这几日出入频繁,家里可有说什么?”令梧秋看今天陪同于旸出行的是个没怎么见过的生面孔。
于旸满不在乎,后座上翘起二郎腿:“说又怎样,遑论也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了,你知道的,他们那种人最看重的是什么。”
令梧秋轻唔,他家难念的经烦起来也是头大的很。
这次直接去的是杏爷的宅子,门房本事说今天不见客了,听说是于家的过来送药只好放行。
贝三出来迎人。
令梧秋手里拎着的包裹一直让他很在意,总忍不垂下个头侧过去盯着。
令梧秋跟他正好对上视线,简装干脆扬了扬手里带来的药包:“今天就是来送药的,顺便我在给杏爷把个脉,这药估摸着只够这小半个月,先喝喝看效果如何,如果不行还得调整。”
送药是真,令梧秋想越过景华戏班和任翘同杏爷搭上路子也是真。
她看人通常不会错,杏爷和费家本家脱离开,不也是不想跟他们走同一条路子吗?
贝三也给费林言请过不少所谓的名医,开的方子不计其数,有的还算好用,只不过用久了效果也差了不少,现在令梧秋愿意主动提供方法帮助,他自然喜不自胜。
“多谢令老板了,您二位现在这里坐一会儿?我这就去请杏爷过来。”贝三把她们安置在前厅坐下,两杯热茶奉在了桌上。
趁着杏爷还没来得档口,于旸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有多少把握?在不讲实话的前提下?”
于旸也早就猜出令梧秋此番而来的目的,若是不如实相告,找的那些个借口恐怕不会被杏爷所接受,可若是一五一十地说了真话,又怎么保证杏爷就是值得信赖之人?
“等价交换,如果是商人,逐利为上,他手上的生意也并不全都干净,若是还有点良心,也不算为难。”令梧秋很是淡定,兵行险着,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机会,更何况日后要运的可不是这几大箱。
于旸自知拦不住她。叹了口气,脑子里已经开始绞尽脑汁过着法子,若是暴露了,以后可怎么办。
费林言今天看着气色好了不少。
令梧秋和于旸两人起身迎了起来:“杏爷,今日气色不错。”
令梧秋伸手递过药包:“我把方子上最重要的那一种药材带来了,其他的,丰州城的其他大药房也能买到,您待会可以先试试,蒸煮一定要把握火候,旁边一定要有人时刻盯着。”
杏爷拿过那方子放在手心 ,瞧了又瞧,久病成医,他现在也能看出些门道来,有几种他以前也用过,直接把方子甩给了贝三,命令他去安排。
“多谢令老板。”费林言的杯子跟客人用的都不大一样,热气腾腾,映在他脸上。
“我知你们今日前来还有别的想说的,既然如此,咱们也别遮遮掩掩了,说吧,令老板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令梧秋直抒胸臆:“我们有东西想要时不时运进丰州城,只是那日任翘任老板有些误会了,希望您这边能给些助力,也希望您让她能别说出去。”
费林言一大清早就从任翘质变得知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和华一秦那边再合作一次就要彻底断开,令梧秋这伙人的到来反倒给了他新的合作机会。只是这话他需要让令梧秋先对自己说出口。
“运的东西恐怕在管控中吧?”费林言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杯子放了下来,极轻的一声碰撞提醒着令梧秋。
“这世道,什么管控什么不管控还不是大帅那边一句话的事情?”令梧秋笑了笑,她这话说得巧妙,委婉地藏住了最重要的东西。
费林言又看了看摆在桌上的药,猜出了个大概,能搞到这么不常见的药,还能诊断他的病情,秘而不宣的东西应该就是药品,前线战事紧急,最缺的就是盘尼西林。
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令梧秋的真实身份,她究竟在为谁做事,不好轻易决断自己的帮助到底能给到多少。
“我可以答应你们,丰州城内的关卡我也可以帮你们搞定,只是我有两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令梧秋点了点头。
“你们和日本人有无纠葛?”
“绝无可能。”令梧秋当下就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有需要的时候,你们能用戏班对我稍作掩护吗?”
令梧秋迟疑,和于旸对视一眼:“可以,既然您第一个问题问了我们,那我们也要再向您确认一下。”
“我同你们一样。”
费林言还未等她们问完,直截了当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三人相顾无言,却又好似说了很多话。
“多谢杏爷,这份恩情,我们定会记在心上。”令梧秋和于旸起身,对着费林言郑重抱拳。
费林言也还了个礼,一切尽在不言中,又问道:“你是怕任翘和景华班被不必要的麻烦牵扯进去吗?”
令梧秋扯出一个苦笑:“任翘是怕我们连累了景华戏班,戏班对她来说很重要。”
费林言的考虑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晓得了,你们在城中也要注意安全。”
令梧秋和于旸从杏爷的宅子里出来,一路沉默,回到了于家戏园,这才忍不住互相问道。
“你觉得杏爷他......”于旸率先发问。
令梧秋也说出心中所想:“他想要我们来打掩护的事情,恐怕之前景华的人替他做过,任翘估计还不知道。”
于旸沉下心来,仔细回想从以前到最近对杏爷的认识,桩桩件件似乎都能对得上,难不成和自己人都是同一个目的?
“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尽量小心行事,也不要暴露太多。”于旸定了定神,觉得这次合作也未尝不是个好机会。
只不过她俩一合计还是留了个心眼。
等到陈韵他们几人回来,大概说了下。
“下周,你们外面跑戏,可以多运一下,我们试一试,先把管控中的留在戏院里。”
陈韵说道:“郊外的山上的确有几条密道可以直接通向城外,只是要多绕山路,很是隐蔽,但是我们线下护送的人手不够,山势陡峭,时间上恐怕会有些麻烦。”
“这个不打紧,我们两手打算,先试一试杏爷那边到底靠不靠谱。”令梧秋并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那具体时间和取药的地方呢?”
令梧秋盘算了下日子,看起来最合适的就是打擂台那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