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和尚的再一次苏醒,阿怜直接劈头一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虽是问句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着实把怀源弄懵了。他一瞥床沿上十指相扣的手,印象里梦中自己只是握着而已,并未这般难分,容不得细想,只是连忙分开,嘴里念了几声“罪过”。“什么罪过罪过的,小和尚你应该也猜到我就是你之前救下的那只猫,我就想这么陪着你,跟你一直在一起,怎么不行了!”阿怜的音调愈发高,肩膀逐渐绷紧,颇有些下一秒忍不住就直接爆发的趋势。怀源明白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一剂火药,但还是说道:“姑娘这份情,贫僧无法承。”而后便不再多语,只是别过身朝向床的内侧。
空气中一阵静默,怀源按着心口,依旧是一片“咚咚”的心跳声,身上却多了一份负累。半晌,他注意到背后阿怜收拾桌盘的声音,“乒乒乓乓”,每一下都好似要砸在自己身上一般。直到她带门而出,骤然亮堂的屋子忽又恢复灰暗,仿佛从没人到来过,但怀源知道,自己经伤了她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怀源大多时候仍旧在屋内养伤,再没见过阿怜的人,但每日的汤药却是不断,那股子与草药格外不称的甜腻,这些日子总在怀源的齿间、腹中、衣衫,屋内,徘徊不散。
其间师父和师兄也来关照过几次,只是两人本来身子一个年迈体弱、一个腿疾缠身,也待不了太久。除平日石窟的情况,寺内的上下外,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她。这些时日,煎药、理经、清扫院子,她一个客人却是事无巨细地打理着。师父竟笑着告诉我,她留下修行的意愿,问我愿不愿意为她主持入寺仪式,如今虽时变事迁,该有的总不该略去。她,真是,唉。
怀源身子恢复,照例打理寺内,却闭口不提主持阿怜入寺的事,时而能在院中瞧见阿怜,只是女孩自上次后貌似还未消气,再不拿正眼看自己。往往是怀源一到哪儿,她便提溜个扫帚离开哪儿。槐儿有日竟凑到怀源耳边,:“师兄,你是不是得罪阿怜姐了?要真是这样,你也不去道个歉?”这个小孩,越发……“我看你最近佛经念的太熟了,要不我再给你加点?”
怀源斜斜睨着,眼中是尽是无奈。
怀源现在深觉阿怜还是如六年前那般,讨人欢喜。自己虽然没有点头让她留下,师父师兄还有槐儿倒是已然把她当作了一家人。槐儿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打扫的事也总是抢着帮忙。事毕,阿怜总是偷分糖给槐儿,两个人一个笑得憨憨,一个眼角都能沁出花来。她嘴甜又会爱人,隔三差五跑师父房内,老人家这些年格外健谈开朗了些,阿怜一口一个笑话,一句一声“好师父”哄得老人家鱼尾纹都深了不少。师兄腿脚不便,自我记事起便不爱出门。阿怜来后竟也是央着师兄走遍了这山林,她说,外面姑娘家总爱外出“踏青”。月白的襦裙裹上了厚厚的绒毛,绒毛终有一天也化作了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寺内的四方天地。
只是这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是建立在他们认为阿怜是一位寻常女子的基础上,若是师父他们有朝一日知晓其身份,又是否会一视同仁呢?怀源不愿细想,只是希望这种场面不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