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尾 第7章 蜉蝣

猫妖一族的老窝并不在这偏僻的石又窟，而是隐于天子脚下，京城五里外一座城隍庙内。老庙不知年头，早不经营，却得利于常有途经之人，供族中吸□□气。猫妖善妒，怨气难消，多是族内厮杀又加以外界捉妖人的抓捕，存活下来的不甚了了。能活下来的本就妖力深厚，自是不必每日吸□□气，只需每月于残坟尸洞发动一场尸变，便足以不死不灭 ，法力不减。

凡间战火，百姓流苦，于阿怜而言，这是时势造就的好事，至少尸横遍野之处，不再踌躇难寻。只是曾经的潇洒自如，像也被这斑斑血迹困住了手脚。每每掘起的泥土，夹杂着小和尚最不愿见到的血腥，阿怜总是想，为什么妖的生存一定要依附在凡人的生命之上？为什么这些阴暗对于妖而言别无选择？难道这世间法度早已在神、鬼、人、妖、魔之间划下了永远无法越过的壁垒？无关善恶，只言出身？阿怜不愿信。吸食的万千尸体里，总有一些或是一方将士忠骨皑皑，或是被战火掩埋还未长大的孩童，暗夜里的一次次吸食让阿怜生出丝丝厌恶，但这些念头最后都会被她压回去：与那些贪生怕死，虚伪暴虐的人相比，自己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又一年杏花微雨，又一年枫叶如火。阿怜从皇亲贵胄遗乱出逃的长安，到贵妃饮恨的马嵬驿，见惯了李隆基一生的大起大落；从安姓之营的汹汹大势，到一朝杀父的取而代之，相看了一幕人世炎凉；从回纥与唐齐心破敌，到史朝义的林中自缢，目睹战况之下的人命卑微。幽魂在坟头哭嚎，月月不散。

小和尚，这个世界不像你说的那般，山水相依、如绢如画，我看到了许多不该有的泪水，鲜血，分别。我好孤单，没有钦儿，没有你。我几次三番鼓起勇气，想着应该怎么与你相遇，一幕幕情景在心里轮番演了几遍，可是我好像真的太笨了，最后脑子里剩下的就只有“我要见你”这几个字。

六年的光阴，像是上天给这片土地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摧毁后而又重建，晦暗后而又天明，这是否是你们佛家所说的因果循环？

我又一次回到了山下，村子早已破败，人们早已流散，曾经还泾渭分明的树与路，已然被刺手的灌木遮掩。深山里的石窟，大抵是不能重现当年的盛况，皇家尚佛，却早已自顾不暇，加之此窟为女帝所兴，最后的处境只能是任其自生自灭。有些不好盖棺定论的事，人们会选择假装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