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 第31章 第 31 章

【本章中病院名称地点等纯属虚构】

两年前，艾瑟尔精神病院。

梁筝漫无目的地走在绿荫环绕的院子里，范望辰刚走，她有点无聊。

旁边突然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她以为是猫，不禁往前缓缓地走了两步，蹲下身来。

突然在那浓密的灌木丛里，她看见一块和自己身上一样图案的布料，是病号服，她猛地站起身来，在这儿谁知道会有什么疯子。

那穿着病号服的人抬起头，看见一个女孩，长发及腰，面色白皙，却带着破碎感，好像轻飘飘的，像根白羽毛。

梁筝也看见了他的脸，一个华人面孔，脸小，很立体的五官，看得出贵气，却头发蓬乱，满眼的迷蒙。

“What are you doing？”梁筝忍不住，轻声问道。

高清越扶着墙缓缓爬起来，看着眼前的女孩目不转睛，随后举起了藏在身后的右手，是一瓶威士忌。

“Wanna drink？”高清越咧开嘴，灿烂一笑。

梁筝听出了口音，歪了歪头猜了猜：“中国人？”

高清越瞪大眼睛，跨过灌木丛，热情地抓住她的一只手晃了几下：“你也是啊！”

梁筝礼貌地扯开了自己的手，淡淡地笑道：“你躲在这，喝酒？”

“害，我都快好了，他们这些老外，非说我还得治。”高清越对着酒瓶又闷了一口。

“呵呵……”梁筝尴尬地笑道，“你这也不像快好了的啊。”

“你呢？看你弱不禁风的，也有病啊？”高清越很随意地问道。

梁筝垂眼，看见他甚至没穿鞋，看来是赤脚跑了出来，不禁笑道：“是啊。”

“中国病友！”高清越哈哈一笑，让梁筝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一直醉着，他费力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二维码，“我们交个朋友！”

梁筝很久没有接触到这样开朗的人，心里也有些触动，她犹豫了几秒，觉得也无所谓，就拿出手机扫了。

梁筝眼神一滞，皱起眉头：“我们之前加过了。”

“加过？”高清越好奇地探出头，又因为不能看别人手机，缩了回去。

“这个，是你吗？”梁筝举起手机给他看。

“噢，对，没错啊，我们之前见过？”高清越捧着酒瓶，站在那里，呆呆的甚至有点可爱。

“我也不记得了。”梁筝抓了抓头发，想不到那么多。

【现在】

“哈哈哈哈，当时真的没想到，”高清越低头，下巴在梁筝头顶上划来划去，“原来是在酒吧厕所认识的。”

梁筝笑了，闭上眼睛，当时她在为妈妈的自杀痛苦不已，秦景第一次带她去Ting，就喝醉了，在酒吧厕所扫的码，当时高清越没那么醉，零星的记忆让他在多年后还是回忆了起来。

“所幸，现在你的病情也好转了。”高清越亲了亲她的额头，露出与他平时不同的沉稳。

“是啊。”梁筝伸手抱住他，高清越身上松木气息的香水味，让她感觉舒心。

“诶，我大舅子什么时候回来？”高清越歪头问道，“我看新闻，他不是也要转战国内了吗？”

“谁管他呀。”梁筝想到秦景那张臭脸，就口气不好，不过他俩打闹惯了，高清越哈哈笑着摸了摸梁筝的头发。

【Ting】

“庭哥。”

庭遥从收银台钻上来，脑袋上绑着一条蓝色的布，像一个东瀛武士。

“噢，小梁，你来啦。”

庭遥这几年陆陆续续又换了营生，原来的酒吧开不下去了，很奇怪，自从梁筝他们走了，生意就越来越不景气，他改了奶茶店、日本料理店、咖啡店，都以倒闭告终，要不是家里有点底，现在已经去要饭了。

这次的Ting在北城开了一家韩式烤肉店，因为新店搞活动生意还不错，就是回头客几乎没有。

安幻和安蓝早就选好了位置，点了套餐，见梁惕来了，庭遥就过去把酒送去了。

“谢谢庭哥！”安蓝甜甜地说道，六年过去了，安幻的工作也调到了北城，安蓝跟着过来了，她现在是一家琴行的钢琴老师，看起来更大方干练了。

“庭哥，吃点儿？”安幻剪着五花肉，抬头问道。

“不了不了，我晚上不吃，回头你嫂子又说我胖了。”庭遥摆摆手。

“嚯，妻管严啊庭哥！”安幻嘲笑道。

庭遥比了个中指，然后又去给别桌上菜了。

“那个，惕啊，”安幻烤着肉，突然忍不住提了一句，“你看新闻了吗？”

“看了。”梁惕给三人都倒上烧酒，依然是淡淡的语气。

“噢……”安幻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那你看到……”

“她回来了，我知道。”梁惕回答道，闷了一大口烧酒。

“嗯……”安幻和安蓝对视了一眼，“当初我们也不知道小梁筝为什么突然走了，但是现在人回来了……”

安幻哈哈一笑，喝了口烧酒：“还怪想小梁筝的。”

安蓝弱弱地说了一句：“可是梁筝现在和高清越在一起……”

“高清越，哎，听说过他的大名，”安幻念叨道，梁惕的眼神突然投过来，安幻愣了一下，继续说，“我还以为他在国外不回国了呢，没想到高家大少爷出事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梁惕沉默了许久终于说话了。

安幻终于有了话茬，赶紧接过来：“他？听说是个纨绔的花花公子，不知道怎么跟梁筝认识的。”

“南北城首富，肯定有联系啦……”安蓝吃着烤肉，插了一句。

“所以老梁，要不要我把小梁筝喊过来打听一下？”安幻眨了眨眼睛，丝毫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梁惕六年前开始，就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就连在安幻他们面前都再也没有了笑容，所以安幻也开始对梁惕的无话习以为常了。

梁惕低头吃着烤肉，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打电话了，不知道她号换没换。”安幻掏出手机，直接翻找着梁筝的号码，拨出去，然后按了免提。

三人的心跳都紧张起来，梁惕停下了筷子，垂着头，没有动静，他是多么渴望能再听到她的声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三人都泄了气，安蓝摇摇头：“可能梁筝把我们给忘了……”

安幻无奈地跟梁惕碰了一杯，一饮而尽，梁惕的动作很缓慢，掩盖不住他的失落。

安幻刚想倒酒，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梁惕……是梁筝打过来了……”安幻瞪大眼睛，拿着手机给梁惕看，梁惕的眼里似乎多了几分光亮。

接通电话，对面传来了梁筝温和又变化得有些成熟的声音。

“喂，安幻哥。”

梁惕的心一停，喝了一杯酒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眼眶有点发红。

“哎，小梁筝还没忘了我呀！”安幻愣了一下，赶紧回道。

“呵呵呵……”对面传来梁筝的笑声，“有事么安幻哥？”

“没事儿，就是看你回国了，什么时候跟安幻哥聚聚……”安幻有一种直觉，这个时候不敢提梁惕的名字。

梁惕在对面捏着酒杯，整个人静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好啊，可我在北城呢。”

“我们也在北城，都在！”安幻立刻回道，难掩兴奋。

梁筝似乎愣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好，那你定好时间叫我。”

“不如现在吧！庭哥开的新店，你来不来捧场？”安幻开心地冲梁惕眨眨眼，梁惕一怔，攥紧了酒杯。

“呃……”梁筝在那头似乎有点犹豫，“在哪儿呢，我看近不近。”

“椰林广场一楼！还叫Ting。”

“好，等我二十分钟。”梁筝看了一眼距离，回道。

挂了电话之后，安幻和梁惕都怔了一会儿，只有安蓝开心地去要了碗筷，还告诉了庭哥这个消息，庭遥眼神一亮。

“梁惕，你……”安幻还没说完话，却发现梁惕的眼睛有点红，“你怎么了？”

安蓝踩了一脚安幻，疼得他立刻看向安蓝，安蓝冲他笑了笑，安幻还没懂什么意思。

梁惕放下酒杯，摇摇头，抱歉地说：“不喝了，走了。”

安幻和安蓝之前跟梁惕聚餐的时候，梁惕虽然也不笑，但是也不扫兴，和他们该吃的该喝的都不含糊，可是今天，他情绪明显低落了。

“怎么走了？再过一会儿就等到梁筝了！”安幻连忙站起来拦住。

“梁惕，你有什么事，就跟我们说，你不说，我们也不好问你啊。”安幻虽然心里有点底，但是还是不敢问。

“是啊梁惕哥，你……是不是因为梁筝要来，心情不好啊？”安蓝天真地直接问道。

“你胡说啥呀，梁筝来他心情怎么可能不好？”安幻反驳道。

梁惕拿起包，庭遥见状也连忙赶了过来。

“不是，干嘛啊你？”庭遥埋怨道，“回头筝筝看不见你得多难受？”

“看见我她会更难受。”梁惕面对大家的阻拦，忍不住说道。

安幻迷蒙地放下拦他的手，挠了挠头，不安到：“到底怎么回事啊……”

梁惕没再说什么，直接往门口走，走出门外，安幻让安蓝继续吃，加点菜，自己也走出去陪他。

外面渐渐下起了雨，还不小，似乎是老天在整他，梁惕死活打不到车，打车软件等待的时候，安幻拉他到雨篷下，一改平时的嘻哈样，拿出一个烟盒。

梁惕笑了一下，接过那支烟。

安幻吐了一口烟雾，眯着眼睛，看着潮湿的马路笑道：“你知道现在看见你笑有多难得吗？”

梁惕手指夹着烟放在嘴边，没说话。

“你看，又不说话，你真没发现你变了太多吗？”安幻“啧”了一声，指责道。

“嗯，我知道。”梁惕吸了一口烟，望着雨帘。

“安幻，”梁惕突然喊道，眼神注视着来往的车流，“我之前，跟梁筝在一起过。”

“我大概能猜到，就是你不说，我不敢确定。”安幻的声音也低低的，有一种成年人的沉稳。

“我做了很对不起她的事情，我没脸见她。”梁惕垂眼，拿着烟的手放在身旁垂下。

安幻瞪大眼睛：“敢情人是因为你走的啊？你出轨了？”

梁惕摇摇头，也再没有继续说。

“哎哟，那我还叫人来，得了，你赶紧走吧，你车叫到了吗？我帮你一起叫，”安幻匆忙掏手机，没掏着，“你等等，我进去拿手机。”

梁惕掸了掸落到身上的烟灰，抬起头，一辆黑色的路虎停在了广场的环形进车场，一个年轻男人伸手撑伞走下了车，然后伸手接里面的人。

梁惕没察觉到来人是谁，自顾自看了一眼打车软件，已经等了十分钟了，再一抬头，他就看见了梁筝。

他所在的雨篷在大门东侧，而梁筝和高清越径直走向的大门，所以也没发现他。

梁筝穿着一件黑色紧身无袖T恤，下身是黑色的大摆裙，扎着一个低马尾，脖子上还有一串珍珠项链，侧面看过去，她太瘦了，梁惕觉得薄得像纸片人。

这是他六年后第一次见到梁筝，他的手有点颤抖，慌乱地熄掉了烟，尽管梁筝并没有看过来。

旁边的高清越，梁惕怎么也没想到，那天在公司跟自己握手的人，就是梁筝的男朋友，他还是那样到处充满着贵气，与梁筝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梁筝原本是想直接去Ting，可是也不知道是心灵感应，还是什么，她隐隐觉得自己想往右边看看，可能在有人注视自己的时候，自己总是会有感觉。

一转头，二人远远地，四目相对。

梁惕浑身都麻木了，突如其来的对视让他的心跳加了速，有点喘不过气来。

梁筝也愣住了，她的嘴唇因为震惊而有点抽动，却不愿移开眼神。

梁筝的样子没变，却多了几分，从容的感觉，梁惕觉得，跟当初那个小姑娘，不太一样了。

梁筝却觉得梁惕变了，虽然五官没有变化，但是变得满脸都是阴霾。

“怎么了？”高清越问，刚想顺着梁筝的视线看过去，安幻就从Ting走了出来。

“诶，”安幻打着伞站在原地停了好几秒，直到梁筝笑着跟他对视，他才激动地张开双臂，“梁筝！！”

“安幻哥！”梁筝笑着抱了他一下。

高清越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伸手准备握手，却又迎来了安幻的拥抱，他措不及防。

“哎哟，电视上早看见过你了，小高总！正牌男友！”安幻又狠狠激动了一把。

转而，安幻又突然反应过来，梁惕还没走呢，他刚想给一个眼神让梁惕快走，梁惕就冒着雨慢慢走了过来，安幻连忙把伞分给他，满脸的纠结。

高清越一脸懵懂，昨天见过梁惕，可是现在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的，他慢吞吞地问道：“这位是？我们是不是见过？”

梁筝一愣，扭头看向高清越，安幻也愣在那里，属实没有想到这俩人还能有牵扯。

梁惕僵硬的表情暴露了他的心情，他努力微笑，伸出手：“在公司我们握过手，高总，我是梁惕。”

“噢！”高清越立刻点点头，握了握手，“我说怎么有点印象，你是人事吧？”

“我是技术部门的。”梁惕礼貌纠正道。

“噢……”高清越冲他笑了一下，也不尴尬。

“好了好了赶紧进去吧，不然蓝蓝要把肉都吃光了！”安幻打破了这个修罗场氛围，招呼着把人往里领。

高清越和梁筝走过梁惕，梁筝没有看他一眼，梁惕和安幻对视了一眼，安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梁惕的背。

“筝筝！！”庭遥张开双臂想一把搂住梁筝，梁惕却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庭遥露出不屑的表情瞪了梁惕一眼。

高清越也有点奇怪，看了一眼梁惕，又看向庭遥，梁筝心里有点不舒服，故作兴奋地跟高清越介绍：“这是我们的朋友，庭遥。庭哥，这是我男朋友，高清越。”

庭遥不禁看了一眼梁惕，梁惕的神情不变，但是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面如死灰。

“噢噢，知道，知道，高公子，久闻大名！”庭遥这个见钱眼开的习惯，立刻跟高清越握了手，请去了座位。

座位很尴尬，安幻本来跟安蓝坐一块，对面是梁惕，现在梁筝他俩过来，高清越坐到了梁惕旁边，梁筝坐在安幻和高清越之间。

“梁筝，来，我们先敬你一个，欢迎回来。”安幻提了一杯，于是全桌人都把酒杯碰在一起，高清越傻乎乎地笑着看梁筝，梁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站起身跟他们碰杯。

碰到梁惕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木讷，梁筝迅速缩了回去，梁惕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梁筝抿了一口酒，然后突然意识到高清越的酒杯：“庭哥，拿一瓶果汁来！”

“怎么了？你这么多年了，酒量还那么烂啊？”安幻笑道。

“不是，是清越他不能喝。”梁筝摇摇头，看向高清越，高清越越看自己女朋友越喜欢，眼神中都透着甜蜜。

“哟……那你俩还真是天生一对啊，梁筝也不能喝，果汁cp。”安幻调侃道，却又被安蓝踩了一脚，让他注意点梁惕的情绪。

“噢……梁惕，你也别喝了，刚刚喝够多了。”安幻阻止道，梁惕却又一饮而尽。

梁筝默默注视着梁惕，又垂下眼，接过高清越给她卷好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