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齐心协力置办午膳,接下来一个生火管着灶膛,一个抡勺烹饪轮着来。不多会云老爹又拎着些食材进来火房,却是云娘暗里交代爹爹出去割了刀肉,买了条鱼。另在街市酒铺打了一斗铺子里最好的花雕酒。虽则,这于贵人们着实不算个甚么!但确已是他们这会子所能招待的极致。
半个多时辰过后,一桌子十二个菜冒着热气透着香。而此时临近晌午天益发的热了,灶间就更不消说温度更高。云娘同容臻一通忙活下来,皆是面颊通红冒了细汗。于是用膳前,少不得拿水洗把子脸擦擦脖子。
路恒瞅着容臻鬓发微湿,小脸红通通显是热的不由愈是心疼。暗责自个考虑不周,又想下回再带她来这凝香庭,须得记着带两个粗使丫头!
而云老爹和邵远则在一旁踟蹰不前,要和贵人同桌共食他们着实不惯又生惶恐。
“几位忙了一上午也该饿了,不必拘礼用膳吧。”路恒对着云家仨人温声言道。
贵人发话,自当从命。几个人当下围坐桌前。
路恒却是一笑,转向云老爹微微扬手道:
“长者为尊,老爹请上座。”
他此话一出,几人皆是一愣,心下却莫不动容暗自称许。如此身份,却能为了丫儿做到这般地步,委实难能可贵!
却之不恭,云老爹忍不住翘了翘胡子坐到主位。正垂首给路恒盛粥放凉的容臻见状,亦然无声的弯了弯唇。
待老爹和侯爷坐下来,邵远拿着酒给他二人各斟了一杯。
“你也喝点,陪陪侯爷。”云娘笑笑与他言道。
邵远闻言,憨憨笑一下也给自己斟了杯酒。然后,他壮着胆起身对着路恒举杯恭声道:
“小人斗胆敬侯爷一杯。”
路恒笑,站起来从善如流与他碰杯。
一杯下肚,邵远激动得脸都红了。心说,这么瞧起来,这位爷倒是个好的。
等他们吃酒举箸夹菜以后,云娘方悄然离座给抬了箱子进门,便退到门外侯府马车边候着的车夫与护卫送了膳食。而容臻自是挪不动脚,她被满心怜惜她的爷,拉着坐于身侧陪着他一起用膳。
席间主宾客气寒暄,路侯更是饶有兴味的逐道品尝桌上的菜。不时出言相询问上两声。云家三人识趣,知他心思遂不怎么插话,由着丫儿一一应答。
“……这菜名为夜香花瘦肉汤。因此花香得太过,故要做汤做菜得趁它还是花苞,未有开花的当口采摘下来方始为宜。”
容臻温顺的应着侯爷的问话,还不忘称赞她家娘子:
“这花本是南花,乃是娘子习得花术移栽北地。放眼京城花圃,唯此一家。”
这话说得孩气,云娘莞尔,自谦的牵了牵嘴角。某侯却听得失笑,心头更添几分酸意。这小娇儿自来娇怯少语,何曾听她侃侃而谈,如是夸过一个人。
“那这亦是用花做的菜吧,是何花所制?”吃味过后,路恒眉眼盈笑满面柔色睇着容臻轻问道。
问话的同时,将适才尝过的油炸花片夹了两三瓣到她碗里。其实他这都是明知故问。在京中养尊处优又与二皇子交好,他宫廷御膳,各样的珍奇亦是吃过不知多少回。
而早年间,他少年心性兼且不爱与父亲同处一个屋檐,在一次与父亲爆发冲突过后,他负气背着把剑任性出府游荡过一阵子。彼时,他走南闯北四海为家。各地风味市井小食,雅的俗的,好吃的难以下咽的他是遍有所尝。在吃食这块,他可谓见多识广。
这会子,他不过是想要引逗她多说些话儿。他喜欢她这样同他说话,好难得在他面前,她自在一些。何况,她声音柔细嫩生,跟她的人一样乖巧,娇娇软软他着实爱听得很!
“回侯爷”容臻不疑有它,乖顺的应声:
“这乃是薝卜煎,是用栀子的花瓣裹了面糊,然后在油锅里拖上一圈而成。”
今儿这一桌子菜除了三道荤菜做主菜,外加四盘素菜象清炒胡瓜,冬瓜盅,以及炖豆腐和凉拌水芹,其余便皆是就地取材在花圃里摘的花。
除夜香花瘦肉汤,和这盘薝卜煎还有茉莉炒蛋,与特意进行光照养护,在夏日催发出的牡丹花,清水浸泡后做的牡丹花饼同牡丹花炖肉等等,就是这粥也是熬的莲花粥,自云家后院小莲塘里采的莲花瓣,洗净剪成小片后白米一起熬煮成花粥。
这是后头自云老爹拎着菜进火房后,几个人看着灶台想了想,一合计拿的主意。一来,当凑趣,桌上摆盘多点看相;二来,这些花儿入菜味儿鲜美不说,还清热下火,又消暑解腻倒不失养生的益处。
“那这一道呢?”路小侯爷装模作样,指着一闻即知的茉莉炒蛋柔声轻问。
“回侯爷,这是……”
俩人温言软语一问一答,云家三人一旁瞧着但觉侯爷温润如玉,容色绝然,好看得不行又温柔得不像话。同纯真秀美的丫儿坐在一处,不论出身,单看相貌真真珠联璧合,璧人一双!
尤其云娘心头是感慨万分。她是亲眼见过这位爷暴戾狠辣,冷酷无情时的模样。何尝想到,其亦能温雅如斯,柔情似水。但望菩萨保佑,他能善待她们丫儿一生。
用罢午膳,容臻妥帖的用预先泡好的莲叶茶,给小酌微醺的某位爷漱口。她贴身服侍他这么久,知他好洁用过膳必要漱口。只娘子这里没有他惯用的新茶水,而他又吃了些酒。是以,她用莲叶茶替代。
时值午歇时分,路恒因着酒意只想抱着他的小娇儿偷香,耳鬓厮磨不受打扰的歇上一歇。遂拉着容臻的手凑她耳边轻哄道:
“乖臻儿,我们回府可好?下回爷再带你过来探望老爹他们嗯?”
他要回,容臻再是不舍亦只能听他的意思。况且她也知,他们在这娘子少不得要招待着做不了事。除此,她还有个顾虑,这位爷吃了酒……
本就是我行我素没个忌讳的主,每每吃了酒便要愈发肆意,没羞没臊。譬若此刻,他与她靠得这样的近,嘴里的热气都呼到她脸上,吹进她耳朵里着实羞人得紧!
侯爷作别,云娘自感寒舍陋室,也不敢出言相留。与容臻依依话别,叮嘱几句后,云娘并着父亲和邵远将他二人送上马车。直等到侯府的马车远去再瞧不见时,云家三人才缓缓回身,云娘拿衣袖拭了拭泛酸的眼眶,将那股子泪意压了下去。
回到屋里,三人齐齐看向墙边的那几口木箱。那位爷送礼上门也不打话,独放下这些箱子,别的关于这些礼品嘴巧卖乖的话儿一句没有。他不提,他们也不好相询,或者说是不敢多问。总而言之,那位爷再如何笑容温善,他们亦是有些个发怵。
稍事一停,云老爹和邵远不无好奇的开箱。随后,三人呆住。顿了顿,他们不自觉屏息一个接一个的开。开完最后一个,皆是惊震的说不出话来。
虽知贵人的礼,必是好物。但这也未免送得太重!完全出人意料。
路侯这见面礼送得重,也送得实诚。用今人的话说,那是相当的简单粗暴……
就一个宗旨——
送啥也不如直接送财!
三箱金子三箱银,外加三箱宝珠。真个财神爷上门,好大的手笔!
云家人是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财宝。何止是云家,普天下又有多少人见过这般的财富!朝夕间,云家就发达了!成了这京城里的富贵人家。
三人面面相觑,静默半晌。
尔后,云娘吸了吸气,将侯爷欲三媒六聘,求娶丫儿为正室的话说与父亲和邵远听。
二人闻言,再度惊震。同云娘先前所想的一样,以为侯爷肯给丫儿一个名分,抬作妾室已是丫儿的造化。毕竟尊卑有别门第悬殊。
“那这,这难不成是侯爷给的聘礼?”好一会后,邵远挠了挠头猜测道。
云家父女相视一眼也自疑惑。
末了,云娘开口道:
“不管是不是,这财我们不能贪!且给丫儿收着,若老天垂怜,她能顺利嫁入侯府这些就给她留做嫁妆。若天不从愿,她和侯爷不得圆满无有姻缘。那我们到时就将东西全数还归侯府。”世事无常,未来的事儿不到落定的那一刻,谁也说不准。
云老爹点头,捋着胡子应道:
“合该如此,就照你说的办!”
丫儿没有爹娘,他们云家就是她的娘家。
于是乎,这一个下午,云家三人活也不干了,门扉紧闭忙着藏匿这黄白之物和耀眼的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