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凤和锦绣每天都守在这里等梁红玉,已经三天了,却毫无音信。
直到第三天的酉时,才见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梁红玉被两个仆役拖出来。
看到自家姑娘被打成这样,两人一起失声痛哭起来,“姑娘,你受苦了。”
梁红玉听闻哭声,抬眼道:“哭甚,我还没死呢。”
严妈妈见到被抬进来的梁红玉浑身血淋淋的,不免也心疼起来,她可是摇钱树啊,怎么被打成这样。
“快去找郎中。”严妈妈吩咐道。
锦绣赶紧跑去找郎中。
郎中开了药之后道:“就吊着一口气了,好生将养吧。”
梁红玉躺在床上养伤的这些天,也想了许多。对于祖父和父亲的死,她的心中有很多的疑虑,当今的天子一直醉心于琴棋书画,几乎不过问政事。一定是有人在官家面前进了谗言,才使得她家破人亡,她定要将这个人揪出来。
这次遭遇如此横祸,只怪她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她要将梁府的力量都团结起来,形成更大的力量。
经过这些天的思考,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决定建立一支暗探组织,来教坊司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她的官妓身份正好可以让她打探到更多的消息。
一个月之后,她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下地行走了。
她看了一眼一直吃个不停的锦绣说道:“锦绣,跟我出去一趟。”
锦绣抹了一下嘴上沾上的桂花糕碎屑,说:“姑娘,出去做什么?”
“暂时保密。”梁红玉笑着说道。
锦绣突然觉得姑娘今天很不一样,好像有什么事情让她特别兴奋,自打梁府出事之后,又加上被打成那样,姑娘好像从来都没有高兴过。她又看了一眼走在身侧的姑娘,经过这一个月的将养,姑娘被养得唇红齿白,此刻正眉眼含笑,锦绣也跟着开心起来。
“等等我,姑娘。”
“还不快跟上。”
她们走到了京口最繁华的街道——五花儿街,卖货郎担着重重的担子沿街叫卖,肩上的扁担随着卖货郎的脚步一上一下地颠着,扁担两边分别是足足有七层的货架,据说买货郎的担子里有300多种物件。
梁红玉心想:这得是怎样的能人巧匠才能造出这样的货架呢。
一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挣脱了一个妇人的手,吵嚷着要一个竹蜻蜓,妇人只好跟上前去,给了卖货郎几个铜钱。
小男孩拿上心心念念的竹蜻蜓眉开眼笑,梁红玉顺着男孩手上的竹蜻蜓看过去,一根木质的棍子上镶嵌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竹蜻蜓。
梁红玉许久未红的眼眶又溢满了泪水,这只竹蜻蜓让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祖父。祖父在她小的时候也给她买过一只一模一样的竹蜻蜓,还耐着性子陪她一同玩。由于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祖父和父亲一直将他当做男孩子来养,教她骑马、射箭、练武,还教她兵法。虽然母亲很早就过世了,但有了祖父和父亲的陪伴,她仍然觉得自己的童年很幸福。
“姑娘,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可能是被飞虫迷了眼。”梁红玉说着揉了揉眼睛,继续向前走。京口的御街酒楼林立,热闹非凡,一点也不比京城临安的御街差。
锦绣吃完这家吃那家,梁红玉也跟着尝了一下味道,无论是丰乐楼的定胜糕,还是小摊上的血肚羹,和临安的味道如出一辙,看来这个五花儿街就是模仿京城临安御街建造的。
“姑娘,咱们来到京口还是第一次出来逛呢。”锦绣边吃边咂着嘴说道。
梁红玉想到自己这几个月以来一直心情低落,还要被锦绣照料,于是便对锦绣说:“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出来逛逛。”
“真的吗?姑娘!”
“嗯。”梁红玉看着锦绣溢满兴奋的眼眸点头。也许这样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以当今天子这败家的速度,恐怕……那就好好珍惜剩下的每一天吧。
她们吃完血肚羹起身离开之后,便看到前面不远处围了好多人,于是走到跟前,只见一蓬头垢面的少年躺在地上,被人拿着皮鞭一通乱打。
梁红玉上前一把抓住皮鞭,冲那人呵斥道:“干吗要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那人想抽回被拽住的皮鞭,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抬头看去,竟是一位面若桃花的少女,哪来那么大力气,便不再挣扎,向她解释说:“这少年偷吃了我三个包子,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好,偏要偷东西,你说该不该打?”
梁红玉这才放手,那人冷哼一声站到一旁。
“他偷吃的包子钱我替他付了。”说完便掏出几文钱给了那人,其余人也不再继续凑热闹,四散而去。
梁红玉和锦绣扶起那少年,少年第一次见长得如此清丽的女子,不由愣怔了片刻。
“饿极了吧?这是我刚才买的包子,吃吧。”梁红玉说着将手中的几个包子塞给少年。
少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感觉到肚子被填满了之后,便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偷包子吃?”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如这里这般繁华,我从汴京一路走到这里,沿途见到有不少难民都像你这般吃不上东西,挨饿的滋味不好受,我也体验过。”
“姑娘,你是从汴京来的?”
“嗯。”梁红玉点点头。
少年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乞求道:“姑娘你收留我吧,我的家人都已经过世了,我现在已无处可去。”
“这……”
“我出来是有事要办,带上你也不方便,”梁红玉转身对锦绣说:“你把他带到教坊司,让他先洗个澡,我办完事就回来。”
锦绣噘嘴道:“姑娘,你要快点回来,我怕坊主回来我不好交代。”
“好,我尽快回来。”
梁红玉走到街的尽头,一间屋子的两扇门大开着,好像并不是一间店铺,因为里面没有摆放任何商品,她跳上墙头,发现屋子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正是她想要的地方,院内佳木秀竹,层层掩映,太阳的余晖透过竹林洒落在院落里,更加衬出平凡人家的烟火气。
跳下墙头之后,她走进屋内,看到一人正拨着算盘。
“店家,你这间屋子出租吗?”
店家看到是个姑娘,便不耐烦地说道:“可以租,但不给女人租。”
“我可以出双倍的价格。”
店家闻言抬起头来,问道:“你做什么用?”
“做点小生意。”
双方立契之后,梁红玉感觉到一身轻快。
她回到教坊司之后看见一年轻男子,相貌俊秀,唯有面色有点黑,年轻男子正低头扫着地面上的落叶。
“你是什么人?我好似没见过你?”
那男子抬头一看,兴冲冲地跑过来说道:“姑娘,你不记得我了?就是你刚才收留我的。”
梁红玉将他打量了一圈,然后说道:“想不到你换了一身行头,还挺好看的,”她拍了一下男子的肩膀,说:“以后就跟着我干吧。”男子被拍得一个趔趄,想不到一个姑娘力气竟这么大。
“那是自然。”他傻笑着说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娘没给我起名字,她一直叫我阿森,你就叫我阿森吧。”
“好,阿森,我叫梁红玉。”
梁红玉说罢便回了里屋。
阿森看着梁红玉离去的背影,一如她的名字一样,一袭红衣,面若冠玉。
“姑娘,你是说咱们要秘密成立一个情报组织?”锦绣瞪大了眼睛说道。
“你小声点,说是秘密了,你这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对不起,姑娘,我只是有点诧异,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想借现在的官妓身份弄清楚我父亲和祖父的死因。”
“那不是官家下的令吗?”
“恐怕没那么简单。”
“好的,姑娘,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那你去把梁府的姐妹都叫过来。”
“我这就去。”锦绣说完便去教坊司叫人。
不一会儿工夫,就稀稀拉拉走进来二十多个人。
梁红玉扫了一眼所有来人之后,转身对锦绣说:“去把阿森也叫过来。”
众人纷纷议论谁是阿森,却见屋内走进来一个面容清俊,大概十**岁的年轻男子。
梁红玉见众人对阿森的身份存有疑虑,便解释道:“阿森是我今天在街上捡来的,以后就跟着我了。”
阿森向众人颔首,梁红玉继续说道:“我想在你们闲暇的时候教你们点拳脚功夫用来防身,你们可还愿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点头说好。
“我还想建立一个情报组织,利用我们官妓的身份,专门收集朝中情报,愿意加入的就点点头,不愿意加入的我也不勉强大家,不过这件事要替我保密,如果谁将这件事说出去,我绝不轻饶。”
秋凤见大家听完之后都沉默不语,首先打破了沉寂,说:“姑娘,我愿意加入。”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说愿意。
梁红玉见事已成,继续说道:“那么请大家卯时到午时纷纷来这里参加训练,我额外会付给大家工钱。”
众人听说可以领双份工资,刚才的犹豫也烟消云散,纷纷高高兴兴地散去。
“阿森,你留一下。”阿森听到梁红玉叫住了他,便停下脚步,等待吩咐。“你就不用跟我们回教坊司了,我会采买些茶叶,把前屋弄成茶肆,你来看守这间茶肆,以免众人怀疑,我会让秋凤抽空来帮你。”
“姑娘,是你收留了我,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绝无半句怨言。”
“那你随我和锦绣去采买点茶叶和这里用的家具,顺便还有你的被褥。”
阿森疑惑道:“我的被褥?”
“当然,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
阿森听到这里,眼里已蓄满了泪水,他一直在外流浪,连饭都吃不饱,现在终于是有家的人了。
梁红玉布置好茶肆之后,挂上了“梁记茶肆”的牌子,将阿森安排在内院的一间房间里。
不久之后,街头小巷都在议论辛兴宗的死因。
有人说辛兴宗是被女鬼索命而死,连尸体都找不到,有人说辛兴宗得罪了仇敌,被他秘密杀害,但谁也不知道他的仇敌是谁。
县令自新兴宗的手下报案以来,一直未找到他的尸体,童贯知道此事之后,大发雷霆,从京城亲自远赴京口来查此案,即便是派出太师府豢养的细犬也未找到辛兴宗的尸体,一周之后便无功而反。
所以百姓对此议论纷纷,想那辛兴宗背靠童贯这棵大树,平时强抢民女,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要听见辛兴宗来到京口,便将各家的女儿锁在家里,不让出门。
现在辛兴宗死了,不管是怎么死的,可谓大快人心,百姓的说法是辛兴宗坏事做的太多,被他凌辱而死的女鬼索命而死。
梁红玉正在小摊和锦绣吃混沌,听说此事后嘴角上扬,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锦绣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对梁红玉说道:“姑娘,你说辛兴宗怎么死的,真的是女鬼索命而死吗?想那辛兴宗当时将你打……”
梁红玉打断了锦绣的话,“不要再说了,我们走……”说着拉上锦绣就走。
锦绣被梁红玉拉着,转身看了一眼未吃完的馄饨,道:“可是,姑娘……”
梁红玉一直将锦绣拉到了无人处,才对锦绣说:“以后别再提我被打的事了。”
“可是,何故不让提?”锦绣疑惑道。
“现在官府的人正在找辛兴宗的仇敌,你将我被打的事情提了,官府岂不是要怀疑到我?”
梁红玉给锦绣分析了一下其中的厉害关系。
“哦……姑娘,此事我保证不会再提。”
锦绣又道:“可是,杀人凶手也不会怀疑到一个女子身上啊!”
梁红玉心道:许是官府都和锦绣是一样的想法,才没有怀疑到她身上。
梁红玉自打被辛兴宗放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想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辛兴宗,为了不被官府怀疑,她几个月之后才动手,幸好辛兴宗在京口也逗留了许久 ,让她有了杀他的机会。
辛兴宗自放她回去之后,仍然色心不死,有好几次来醉心楼来纠缠她,严妈妈也碍于童贯的权势,每次都应了他的要求,经过上次吃的亏,她不敢再当面驳了他,只能与他虚与委蛇,但对他的反感也愈发严重,许是见她倔强刚烈,宁折不弯,他对她再也没有毛手毛脚过。
那日,他又来醉心楼纠缠她,她便在他走的时候在他的衣服里放了一张小纸条,约他第二日晚上亥时在山上小树林见面,只许他一人前来。
梁红玉那晚一直躲在树上,如若辛兴宗带了手下前来,她便回去,再另想办法除掉他,也许是被色迷了心智,辛兴宗竟然敢一人前来。
那夜梁红玉一袭红衣从天而降,仿若一株盛开到极致的血色玫瑰,在月色下美得惊心动魄。
辛兴宗见到她的那一刻,就想把她吃干抹净。
他忘记一切的奔向她,奔向那个人间尤物,却在即将碰触到她的那一刻,脚下突然塌陷,好似坠入无底深渊,等他感觉身体不再下坠的时候,环顾四周才发现,他已陷入一个高约三米,宽两米的大坑。
当他抬起头来,正对上梁红玉那猩红的眼眸,她正拿着弓弩,搭箭向他,他只觉胸部一阵刺痛,一只箭矢穿胸而过,他怒吼道:“你想杀我?为何对我如此残忍?”
她朱唇开启,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你强抢民女,无恶不作,不配得到任何女子的爱。”
他绝望的大喊:“可是我对你是真心的。”
她轻轻浅笑:“你觉得我会信吗?”
紧接着又一只箭矢呼啸而来,射穿了她的膝盖。
他内心发冷,仿佛看到了死神的到来,“如若有下一世,我不会再喜欢其他女子,只为你一人而生。”
“那就等下辈子吧。”她说着又放一箭,这一箭直接刺穿了他的喉咙。
她看着他的尸体冷笑道:“一禽兽竟然扮演起了深情。”
她有一次来这里郊游时突然发现了这里有个三米深的坑,可能是猎人捕兽挖的,看到此坑,她想到了杀他的办法。
如果将辛兴宗的尸体埋在这里,肯定会留下痕迹,于是她将他的尸体拉了上来,背到了林中的粪坑扔了下去,粪坑的气味会扰乱细犬那灵敏的嗅觉,因此就连细犬也未找到辛兴宗的尸体。
她一人杀了他,未向任何人说起,就让此事成为她心中永久的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