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赵构也已逃到了杭州,刚到此处落脚,还未等喘息,一场浩劫悄悄而至。
一日,他行船至楚州,批阅奏折后已到三更,突然听见船舱外一片骚动喧哗声,黑色的夜幕下火光闪动,像是有许多火把靠近。
他走出船舱,却见包围御舟的是竟是护卫皇帝的御营军,一干将士个个全副武装,一手持刀剑,一手持火把,用挑衅的神情看着他。
赵构扫视了一遍众人,道:“你们想做甚?”
苗傅看见赵构,依旧按照礼仪给他下跪,还三呼万岁,赵构正准备松口气,却见苗傅抬头冷冷地瞪着自己,大声责问道:“陛下自继位以来宠信宦官,将士们的军功你不赏,宦官们喜欢的人却可以得居高位。汪伯彦、黄潜善等人昏庸误国却没有得到惩罚,王渊遇敌人不抵抗,却因为结交康履而在枢密院做高官。我自己立功不少,却只能在边远山区喝西北风。不过现在倒好,我把王渊杀了,把康履府邸里的宦官也全都杀了,现在还请你把康履、蓝圭、曾择等宦官都交出来,我帮你把他们也杀了,然后向三军谢罪。”
康履、蓝圭是服侍赵构多年的老宦官,早年供职于赵构的母妃韦妃阁中,赵构加冠外居后又跟着赵构到康王府任都监,赵构称帝后,他们也随之升为内侍省押班,深得赵构信任,他们仗着赵构宠信,行为也欲加嚣张,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康履、蓝圭不顾将士们的劝告,居然在逃亡途中射杀水鸭取乐。到了杭州后,为方便观看钱塘江大潮还将帐篷搭在路边显眼处,而将士们只能站在一边,忍饥挨饿地看着他们坐在帐篷里欣赏风景,这就彻底激怒了将士。
而这次赵构又提拔结交宦官康履的王渊为同签枢密院士,所以苗傅、刘正彦二人决定铤而走险来反抗赵构。
听了苗刘二人的要求,赵构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没有立即答应,如果一下就答应了,岂不是助长了苗、刘等人的气焰,做为帝王的他也会颜面扫地。
赵构强撑着气势,道:“内侍有过,可流放海岛,卿可以与众将士归营离去。”
苗刘二人并不理会,“今日之事实乃我一人主使,跟他人无关,为天下苍生计,望陛下将危害江山社稷的宦官皆杀之,否则我们绝不离去。”
赵构只得安抚道:“我知你们乃忠义之士,我现在就命你苗傅为庆远军宣抚使,御营使司都统制,刘正彦为渭州观察使,副都统制,其他将士一律无罪,你看若何?”
苗傅闻言冷笑道:“如若我们只是为了升官,那直接去结交宦官就好了,又何必来此?”
赵构闻言满脸通红,如若他现在因苗刘二人威胁而交出身边之人,以后谁还会将他当放在眼里。
随行官员立刻劝道:“康履不过是一宦官而已,陛下何故如此顾惜?”
赵构遂下令将康履交给叛军。
康履随后被刘苗二人下令腰斩,然后枭其首,与王渊之首挂在城墙上相对而视。
见康履已死,赵构松了一口气,遂令苗刘二人离开。
不想苗刘二人反而愈发气盛,出言不逊道:“陛下,您不该继承皇位,如若渊圣皇帝归来,不知您该怎样安置?”
赵构被如此诘问,也无言以对,遂令丞相朱胜非到楼下委婉相劝。
苗刘声称赵构施政无方,应遣太后孟氏垂怜听政,再遣使与金人义和,迎回二圣。
赵构当即下令:“太后孟氏垂怜听政,与朕一同处理军国大事。”
苗刘二人拒不接旨,道:“陛下这个皇位不应该继续坐下去吧,如今有皇太子可立,何况已有道君皇帝禅位的先例。”
太后孟氏被请出城去见叛军,见到孟氏后,苗刘二人行跪拜大礼之后道:“现在天下局势混乱,民不聊生,我们是想请太后出面垂怜听政,主持大局。”
孟氏正色道:“当今圣上还是圣明的,只是被黄潜善、汪伯彦所误,现在已经将两人罢免,并无失德之处。”
苗刘二人不为所动,依然坚持要让赵构退位,立皇太子为皇帝。
苗刘二人以死相逼,道:“若太后不应允,我们二人当场自杀,到时候难保我们身后的军队在无人束缚之时会做出什么事来。”
太后闻言垂泪摇头,仍然不允。
赵构轻叹一声,命人取出笔墨,写下禅位诏书,之后被迫移居显宁寺,只留内侍十五人照料。
此时梁红玉也到了杭州,听闻苗刘兵变一事,立刻派秋凤将此事告知留在扬州驻守的韩世忠率兵前来勤王。
秋凤快马加鞭跑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秀州,见到韩世忠之后,秋凤瞬间累倒在地,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韩将军,苗刘二人在杭州兵变,官家被他们逼迫退位了。”
韩世忠立刻前去将秋凤扶起,让她坐到了桌旁,命人给秋凤拿来一盏茶。
“你家姑娘派你来的?”韩世忠看着将茶水一饮而尽的秋凤说道。
“是的,将军,您不快去的话,我家姑娘就要自己去救官家了。”秋凤对上韩世忠的眼眸说道。
“她一人怎么去救?”韩世忠万万想不到梁红玉一女子竟然会这么大胆。
“姑娘自有办法。”秋凤说完便策马离去。
看着秋凤远去的背影,韩世忠还未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这是怎样一个女子呢?刚刚从青楼的泥淖中逃离出来,现在却又卷入战争的风云,他越来越读不懂这个女子了,他更希望的是她一生平安顺遂。
秋凤走后,韩世忠唯恐苗刘二人狗急跳墙,于是整顿兵马,先赶往秀州占据粮道,等各路大军到齐之后再一起行动。
他到秀州之后,便称病停滞不前,在那里大修战具。
苗刘二人又惊又怕,担心韩世忠借机生事。
有人向他们进谏道:“我看那韩世忠对一位女子特别在意,将她安置在杭州一处宅邸,恐怕他们关系匪浅,不如将军以那女子为质,逼迫韩世忠退兵。”
苗刘二人闻言目露喜色,道:“速速将那女子绑来见我。”
梁红玉让秋凤去打听赵构被看押的住所,得知赵构被送往显宁寺看押,她正欲只身去显宁寺去救赵构,没想到刚一出门,就被人给盯上了,她快步走到一处巷子深处,便被人打晕过去送到了这里
梁红玉被苗傅的手下五花大绑的绑来送到了苗傅面前。
苗傅看向被绑来的女子,玉面桃花,身姿窈窕,气度不凡,心道:有此等女子在侧,难怪会让这勇猛异常、号称“万人敌”的韩世忠也英雄难过美人关,想必有她在手,定会让那韩世忠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梁红玉双目瞪着眼前的人,道:“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苗傅吩咐手下道:“怎能对一弱女子如此无礼呢,快来给这位娘子松绑。”
手下闻言即刻解开绳索,苗傅走进她道:“我知小娘子是韩将军在意之人,便请你来此做客。”
梁红玉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意思,这是要将她做为人质来威胁韩将军啊!想必此人就是苗傅了。
于是道:“想必您就是苗将军了,我听闻韩将军说过,您因不满赵构封王渊为枢密使,所以为将士们出头逼宫,此乃义士啊!”
苗傅闻言后震惊道:“韩将军果真如此说过?”
梁红玉道:“如若我有半句骗您,必叫我不得好死!”
苗傅见她说得这样信誓旦旦,已信了大半。
梁红玉继续说道:“韩将军其实也早有反意,只是苦无机会,将军若愿意让我带信给他,他应该会追随您。”
“这……”
梁红玉见苗傅仍有疑虑,便继续说道:“将军您若是不信我,可派人与我同去,将军可以写信让我交予韩将军。”
梁红玉如此说,便彻底打消了苗傅的顾虑,立刻书信一封,交予梁红玉,并派了两名将士与她同去。
梁红玉策马与这两名将士一同前往秀州,走到半道,梁红玉突然停了下来,其中一名将士问道:“小娘子,为何不走了?”
话刚说完,一把锋利锃亮的长剑突然直抵他的咽喉,锋利的剑刃割破了他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那人立刻气绝身亡,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另一名将士见状,立刻拔出刀剑,却亦被梁红玉一剑封喉。
梁红玉解决了两人之后,立刻策马前往秀州,让韩世忠火速勤王。
韩世忠一天前收到苗刘二人的信笺,信笺中说他们劫走了梁红玉,并告戒他不要妄动,否则让梁红玉血溅当场。没想到未过一天,梁红玉已从贼人手中逃脱。韩世忠听闻她逃离的过程之后,更加对她刮目相看。
梁红玉道:“如若将军信我,先借我一百将士,我去显宁寺先救出官家,以防苗刘二人狗急跳墙,将官家挟持来威胁将军。”
韩世忠闻言,不禁暗自惊奇,问道:“姑娘可有把握。”
梁红玉知他不信自己,便道:“如若不然,勤王部队已源源不断地赶往杭州,苗刘二人一旦畏惧,狗急跳墙杀掉官家,天下届时定会大乱,金军到时攻入我大宋定如入无人之境,我等皆会成为金军俘虏。”
“将军,不如让我一试。”梁红玉看着韩世忠的眼眸恳求道。
韩世忠觉得梁红玉此言有理,不如让她一试,且看看她到底有何能耐。
于是挑选了一百名精兵先随她而去,他则整顿兵马,赶往秀州。
苗刘二人听闻梁红玉前往秀州之后,韩世忠不但未有来信,反而率兵即刻赶往杭州,自知上了梁红玉的当,不禁异常懊悔,只得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随他们反叛的将士中大多已有悔意,现在又见苗刘二人竟被一女子耍得团团转,自知他们实乃愚钝之人,继续跟着他们只会被当成叛军所杀,死后家人也会受到他们的牵连遭人白眼。
有人上前建议道:“此番兵变实乃几名宦官所逼,并非我们本意,如若我们让赵构复位,说不定他能网开一面,如若我们同勤王之师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定会被勤王之师绞杀。”
苗刘二人觉得事已至此,以他们这点有限的兵力定不能与韩世忠他们抗衡,不如就依他所言,让赵构复位。
他们将朱胜非前来,让他去劝太后孟氏写下不追究他们的诏书,他们便让赵构复位,并请朱胜非转告赵构,他们将前往谢罪。
此时梁红玉已到达显宁寺外,很快解决掉几个看守之后前往赵构所居之处。
赵构正在诚信礼佛,以求叛军顺利攻来,却见一行人闯入殿内,手刃了看守之人,不禁大惊,难道苗刘二人现在就要解决掉他。
正在他心悸时,却见一侠女装扮的红衣女子下跪拜见,“民女梁红玉,前来接官家回宫。”
赵构还未从刚才的惊惧中回过神来,便已被带到睿圣宫,此女子向他请辞之后,便带兵离开。
苗刘二人自知罪大,前往睿圣宫的路上一路战战兢兢,到宫门外时太阳已经落山。
不料赵构正坐于正殿等待,一见他们便满含微笑地对他们说道:“许久未见,两位爱卿可好。”
苗刘二人闻言,吓得扑通一声跪于殿前,乞求道:“臣等当时被猪油蒙了心,忘官家看在我们为大宋效忠这么多年的份上,饶臣等一命。”
赵构冷笑道:“你们弄错了吧,我乃太上皇。”
苗傅和刘正彦立刻取出玉玺,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磕头道:“请太上皇复位主持大局。”
赵构又一次冷笑道:“这似乎不合礼法。”
苗刘二人只好率百官到睿圣宫朝见赵构,请其复位。
赵构复位后立刻将勤王有功之人做了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