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骨 第8章 不听话

次日，谢忱是被阳光晒醒的。

他眯着眼摸到床头柜上的保温杯，旁边还有一只空的玻璃杯。他忍着头痛倒了些水，温水滑过火烧般的喉咙，味道有些怪。

他放下杯子，才发现杯底压着张便利贴。

【电饭煲里有粥，我下午坐校车回来，醒了给我发消息】

便签纸上工整的字迹被水渍晕开半角，最后一行字下画着波浪线，旁边标注一只五角钱大的星星。

身上的被子带着晒过的蓬松感，深灰条纹床单整整齐齐掖在床垫下，对面书架上码着一排课本，从左到右摆着“高考笔记”“竞赛真题”……便利贴上写着几个单词，时时刻刻提醒他释义。

书桌正中央摆着本周计划表，今天5:40起床的格子被红笔划掉，改成“做醒酒汤，完成。”

谢忱这才发觉，这是陆元的房间。

手机摆在枕边，他捏着便签下床找拖鞋。

走过门口的穿衣镜时，他又倒了回来，看着自己上半身睡衣下半身西装裤的混搭，以及镜子上贴的【哥的穿搭很时尚】陷入了沉思……

客厅里的家用监控捕捉到移动物体，中央画面里，谢忱正赤着脚踩过地板，拿着手机快速敲字。

酒红色真皮沙发床是上个月新换的，珊瑚绒毯子搭在扶手上，上面摞着陆元的校服外套，领口的位置多了张便利贴——【拉链坏掉了，劳烦谢师傅帮我修一下】

谢忱晃到厨房，电饭煲保温灯还亮着，侧边按钮旁的便利贴上端端正正写着【试毒完毕，放心食用！】

“嗡嗡。”手机震动两声，陆元的新消息落在“你给我换的衣服？”之下。

【元元】：不然呢，哥还希望是谁换的呢？海螺姑娘，还是迪士尼王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谢忱回了一个“小猫疑惑”的表情包——是他从程以璇那边收来的。

谢忱盛了碗粥，忽然瞥见墙上贴的字条：【哥半夜说梦话，要给我表演筷子变金条，等你醒来还作数吗？】

谁说梦话？我？

他揭下便利贴，却不想下面还有一张——【哥不会真信了吧，我逗你呢^_^】

谢忱：……

整整一上午，谢忱又在家的各个角落源源不断发现新的便利贴。

阳台的绿萝系着他的领带，陆元说【你说要带他们参加华尔街精英峰会，你要给它们当翻译，哥，你还学过植物语？】

路由器上套着一顶黑色毛线帽，陆元解释说【你说它晚上一只机在客厅太孤独，于是要给它送去人类的温暖】

他要做午饭，打开冰箱和里面每颗被画上笑脸的鸡蛋大眼瞪小眼，陆元说【不用怀疑，还是你，你说要让它们以真诚的笑容来迎接新一天的美好】

“……”

这都是他做的事？！！怎么可能！

谢忱盯着手机里的监控回放，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他把自己蜷进懒人沙发，用抱枕闷住半张脸——脑海里反复播放屏幕里正对扫地机器人称呼“元元”的自己，脚趾在毛绒拖鞋里蜷成海螺。

指尖飞速划过云存储列表，却发现昨夜02:50-03:00的录像被设了密码，文件名赫然写着《人类驯服酒精影像资料——进阶版》。

怎么还有进阶版？

谢忱愤愤咬着筷子悔恨不该喝这么多酒，突然瞥见餐巾纸上陆元画的简笔画——Q版小人正给扫地机器人戴皇冠，气泡框里飘着“征北大将军平身”。

【哥想看吗，密码是你和我生日数字的总和，不算年份】

这个他并没有在监控里看到过，想来就是陆元锁住的进阶版。他想象着画中自己的样子，忍不住两眼一翻，对着手机叽里咕噜念失忆咒语。

结果智能音箱不知道识别了什么，机械女声的声音在客厅悠扬传响：“好的，这就为您播放难忘今宵。”

谢忱：喵？

·

洗衣机里正卷着陆元的床单被罩，谢忱默默放下了手机。

算了，还是不看了。

其实他酒量不差的，书房里的酒柜还收藏着几瓶珍贵的红酒，他平时在家也会小酌几杯，大概是昨天灌他酒的人太多，白的红的啤的一轮接一轮。

混着喝最要命了。

他揉着还在发痛的太阳穴，转身把自己埋进沙发里。午间的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没一会儿谢忱就又睡着了。

而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睡眼惺忪的朝门口看去，恍惚之中听到了邓霄的声音，随即，电话响起来了。

“给我开门，你怎么改密码了？”邓霄的大嗓门传来，赶走了沉沉的瞌睡鬼。

邓霄走进来时，谢忱还在状况之外：“我没改啊。”

“不是996007吗？”

“……你好好看看这是谁家？”

邓霄猛地一噎：“我靠，那我等那么久都是按成我家的了？”

谢忱给他丢了双拖鞋：“我谢你没按到十次自动锁住。”

邓霄抓着头发：“昨天确实喝太多了，王澔这狗东西感冒了，哎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晚上有酒就别吃头孢了呗，弄的一群人都围我，我家玥玥昨晚都没让我进卧室……”

谢忱倒了杯解酒汤给他：“所以你是来干什么的？”

他听这货抱怨了一大堆，终于忍不住问道。

“噢，瞧我这思维太发散了。”邓霄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和昨天喝酒时一样的爽快：“这事吧，说简单但有点麻烦，不过说难也确实没那么简单……”

谢忱指着门：“给我出去。”

“别别，我说。”邓霄面露难色：“是这样的，安玥呢一直都挺关心你的，尤其是你私生活方面。”

谢忱瞥他。

邓霄赶紧说：“你别想歪了啊，我说的是你找对象这事。”

谢忱：“……我没想歪。”

“那就行。”邓霄顿了顿：“现在小冉不是回来了吗，安玥觉得你们之前太可惜了，既然你们男未娶女未嫁，听说小冉也有心想留在嘉城，你们不如……”

他左右两只手握拳相互碰了碰，露出中指上的热恋戒指，挑着眉示意他：“嗯，再试试看？”

谢忱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凝结的水珠。

良久，他突然叹气。

“民政局是不是和你们律所有合作啊，说完成年度结婚指标有粮油补贴？”

这个月第四次了，所有人都在用显微镜观察他的感情生活，仿佛他是实验室里一只被标记的小白鼠。

可他今年也不过25岁。

邓霄见他语气冷了下来，于是立刻说：“你别怨我头上，我是一直站你这边的，但我家那位让我来传话，我也不敢不听啊，你知道的，我在家里的地位比条条还不如。”

条条是安玥养的小菜青蛇，总对邓霄凶凶地吐信子，却对安玥像小狗一样拿圆圆冰冰的脑门蹭她的手指。

谢忱把最后一杯醒酒汤喝完，沉默着不说话。

邓霄打量着他的神色，作为谢忱的好兄弟，他比其他人都更清楚谢忱的事情，这也是昨天他在看到舒小冉时瞬间沉了脸。

“昨天安玥给我说了你们的事，我这才知道她当时走也是迫不得已。你不是总说相亲的那些女孩你都没感觉吗，那小冉肯定不同吧，初恋是最难忘记的，你看我和玥玥，我们俩就是一见钟情……”

“别说了行吗？”谢忱打断他的忆往昔。

邓霄一愣，随即叹了口气：“那你和我说说你怎么想的，将来要是他们再问我也好帮你拒绝。”

秒针在静谧中走过一格又一格，渐渐地与心跳频率吻合。许久过后，谢忱开口了。

“你们所说的我又何尝不明白，小冉确实是好女孩，即便过了六年，我在看到她时还是会有很细微的感觉。”

邓霄激动起来：“所以你还是喜欢她的！”

“不。”谢忱很快否定了：“那是因为我们有着非常相像的过去，我看到那时脆弱的她就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这种同类相吸的感觉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帮助她，想尽我所有可能把她带出那只笼子。”

邓霄似懂非懂：“你以前？”

他只知道谢忱地震后成了孤儿，被收养后以一己之力撑起一个家，上边是有着恩情的爷爷，下边是五个需要他的弟弟妹妹，所以大一那年他总是不在学校。

谢忱周末会打三份工，就连周内晚自习时也会请假去做家教，可即便如此他也丝毫没耽误学习，大二时他发表了篇ssci，拿到了国家奖学金，大三参加竞选成了学生会主席，是他们这届最励志的学生。

落地窗外掠过迁徙的鸽群，振翅声仿佛那悬在记忆深处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以前啊……”谢忱望着窗外：“也有过非常令人向往的童年。”

这几天一直在忙断更了几天，给在等的宝宝道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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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