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自小就在府邸中长大,关于高墙外面的世界,春梅早已记得不太真切,她是被卖进来,因为长相秀气,她人又沉稳,具体表现在春梅没怎么苦恼,很安静地待在一旁。
实际上春梅已经吓傻了,她那时候年纪小,只知道自己可能是要被扔掉了,从熟悉的,黄土筑成的小屋子,去到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好在春梅被簌簌一眼看上了,先是成了她的伴读,后面责一直负责照顾簌簌的饮食起居。
春梅眼中含泪,道,“我要是走了,又能去哪里?我既然一直跟着你,断没有落魄了,我就一走了之的理。”
簌簌道,“如果你得跟着我一直过苦日子呢?”
春梅道,“那是应该的,您待我那么好,已经让我过了许多甜如蜜的好日子,现在受苦也不亏。”
簌簌叹气,她因为想了太多的事情,所以脑子开始胀痛,她正在将一些乱七八糟的,有关于前世今生的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
虽然那场嫁娶成了闹剧,可是沈畅涔倒是待她极好,会顺着她的心情做事,簌簌觉着沈畅涔倒是比他的真实年龄更加老成一些,除了爱拘着簌簌,不让她干这,不让她干那,在生活中,沈畅涔把簌簌照顾地没话说。
虽然簌簌有时候也叛逆,被他管得心烦气躁,像一只炸毛了的猫,冲着沈畅涔吼叫,但她等缓过来,也知道他这样做都是为了簌簌好。
年少时候的情意,外加上两人的磕磕绊绊,簌簌觉着自己过得并不差,转折点就发生在大概这个时候,沈畅涔想方设法断开簌簌和外界的联系,驳回了她想回家看看的愿望。
簌簌的瞳孔略微锁紧,她有些痛苦,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或许在那个时候,她的家里人就已经出事了,出于某种原因,沈畅涔不想让她知道,于是想方设法地将自己关了起来。
簌簌苦笑道,“春梅,我似乎讨厌错人了,你说,我要不要原谅他?”
春梅为她倒来水,只是纯的白水,“今日夫人特意叮嘱过我,说是茶叶都堆在一个库里,怕我们用了太多,下次来的时候追究我们,因此只喝点白水也就罢了……你说什么?”
簌簌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春梅歪着头想,“其实本没有对错可言,像是我父母将我卖了,仔细一想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头上,那个时候穷啊,他们连饭都吃不上了,不把能卖的东西卖了还能怎样呢?可是,我作为一个活人,被人当做东西一样卖来卖去,心中又怎么能好受呢?”
“各人都有各人的苦罢了。”
簌簌愣了半晌道,“有道理,那我还是不原谅了。”
原谅什么呢?她被困着,自然心中是不舒服的,不管他是好是坏,可他就是让簌簌不爽了。
簌簌生来就被人娇惯着长大的,她自己都舍不得给自己苦头吃,外人凭什么呢?
簌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东西,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她喝了水,打算接下来好好思考接下去的事情。
所以,沈拙又是谁?
沈畅涔穿着布料极好的衣服,尚且有些慌张失措,他从未穿过那么好的衣裳,布料滑溜溜的,身上像是拢了一层水汽。
他不自在极了,甚至还想起了他的棉麻衣衫——厚重,穿着有实感,因为穿的太久了还起了很多小疙瘩。
沈畅涔双脚绵软,他现在还如同漂浮在了云中。
所以,沈拙又是谁,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具体什么来历?为什么能如此精准地将朝堂上的走势一阵见血地说出来?
沈畅涔发挥地极好,好极了,谁也没能比他更好了,简直是正对了皇帝跟一众朝臣的心思,他不卑不吭,对答如流,连半点停顿都没有。
自然是没有的,因为上面的题目他见过,正是沈拙在一个晚上敲门而入,他带了一张薄薄的纸,纸上正写的那个。
怪不得他是如此小心,待他看完后就立马将纸放在了烛火之上,看着那张纸被火舌吞噬,直至变成了一团粉末。
一字不差。
真是一字不差。
连他对朝堂的推断大概率也是真的,因为沈畅涔看到了两方人眼中不约而同的笑意,似乎都很满意他的上道。
外面正是一个相当美好的艳阳天,太阳正明晃晃地挂在头顶,沈畅涔被照得睁不开眼睛来,身上暖绒绒的,可是心中却一片冰冷。
有好事者早已拱着手过来庆贺,沈畅涔勉强将他们应付走了,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僵硬,这本该是他最光彩的一天,可是沈畅涔却陷入了终生难解的困惑之中。
——沈拙到底是谁?
沈畅涔向来不相信那些鬼怪之说,要是没有亲身接触,他会将那些流言蜚语当成是抬身价的花招,就连卖东西的狡猾商人都会说一些货品的奇妙经历,来让价格再翻一番,有时候,在特定的情境下,人与货品又有什么不同呢?就连他,不也得穿着一身华服,来到众人面前向他们兜售自己。
可是现在,沈畅涔却不得不信了。
一个狡猾的人,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一个神出鬼没的人,他只和簌簌有关联,平日里简直是神秘极了。
沈畅涔甩甩脑袋,有预感,他将会在这场殿试中名列前茅,但此刻,最要紧的事情无非就是去看看簌簌。
沈畅涔一直陪着簌簌念书写字,就算是养条狗时日久了也会心生怜爱,更何况是他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呢?
他自觉没做出什么讨人厌的事情,没道理簌簌会一点都不将他放在心上。
沈畅涔回到府邸,却看到满目的狼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扔在了地上,没人来收拾,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去了学堂,却发现大门紧闭,平时这里不算是热闹,却也时常都有人在,不说别的,夫子很爱护庭院里的花草,经常施肥浇水,可谓是用心极了。
可是现在,满地的花草已经十多天没有打理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