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行人的对话中,簌簌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也是家里人一直想要瞒着簌簌的原因,楚添涌出事了,事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全看上面怎么裁定。
很明显,陛下不准备放过他。
难怪二哥哥自从回来之后一直耷拉着一张脸,簌簌请他出去玩,可是二哥哥却始终对他不理不睬,有时候簌簌缠他紧了一些,二哥哥还会控制不住音量地吼了她几句。
簌簌的眼泪当场就出来了,她哭着离开。
此刻,过去的一幕和现在的场景逐渐重合,簌簌可以选择逃跑,权当是没看到也就罢了,簌簌是个女郎,她的家人自然也会安排好簌簌的后路。
簌簌的掌心里全是手汗,呼吸渐渐沉重,腿却像是灌了沉重的铅,怎么也迈不开,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阵阵响彻在自己的耳边。
簌簌一向被娇生惯养着长大,一点苦头都没吃过,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场景。
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小心翼翼地站到了父母身边,她起先还踮着脚,内心充满了恐惧,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很好,似乎没人关注到簌簌。
簌簌也因此顺利地站到了旁边,和一群瑟瑟发抖的小丫鬟们一起。
在这里,簌簌听到了很多陌生的话语,还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在她眼中,父亲是当官的,何时何地都很气派,有许多人都争着抢着讨好她,这份优待,让簌簌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能抬头挺胸。
但是现在,父亲的脊背却是佝偻着的,头埋地很低,透过一层薄薄的布料,可以看到凸起的脊梁,父亲瘦了许多,原本正正好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已经略显宽大。
簌簌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无力。
她看到二哥哥点头哈腰地送那些人离开,再也没了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簌簌就处在现场,所以她看地分明。
簌簌眼眶一酸,她有些想哭,但是她明白此刻的眼泪是不合时宜的,他们都很忙,没心情关注簌簌,而簌簌此刻大吵大闹,无疑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她的眼角憋得通红,牙齿紧紧咬着唇。
那些官兵们陆陆续续走了,走的时候,还挡着他们的面顺手牵羊,拿走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像盘问犯人一样,仔细盘问着府邸中每一样事物的来路。
而父亲和二哥哥真的就毕恭毕敬地回答了,还将最好的茶叶拿了出来,来不及泡,便被人打翻在了地上,“少拿这些东西来含糊我们,我们不吃这套。”
楚夫人便很自然地凑上来,往他们的手里塞了一些银子。
那些官兵们这才笑嘻嘻地走了。
二哥哥像是突然间失去了精气神,整个人萎靡下来,而父亲则是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双目失神。
簌簌也不敢离开,呆呆地站在原地。
“簌簌!你怎么在这里?”楚夫人尖叫一声,扶着簌簌的肩膀,“你知道了多少。”
簌簌本该实话实说的,她只看到了一点点,看到了他们如同蚂蚱一般扫荡了他们家。
但是簌簌说,“我什么都知道了,母亲,所以您什么都不用瞒着我啦。”
事情比簌簌想地更加严峻一些。
楚夫人说,“是你二哥哥,那个时候他打仗打昏了头,整个人都晕乎乎的,陛下传来旨意,说要休战,可是你二哥哥就是不愿意,陛下震怒,怪罪我们家。”
楚添涌听到这里,吼道,“不是,我明明就能赢的,他不给我兵,没关系,我可以想办法,不给粮草,反正也不是天天打仗,百姓们给一些,我们平日里也会种,凑在一起也勉强能够,但是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们,这样对我们的百姓?他不是拿百姓的命当儿戏吗?”
楚夫人一时语噎,半喜半忧,喜的是自己的儿子有担当,忧的是这一劫难怕是不好过了。
他们一大把老骨头,自然是无所谓再怎么折腾了,唯独簌簌,还一脸天真的模样,她才刚刚及笄,长得年轻,脸颊透粉,一副娇滴滴水灵灵的模样,这样的簌簌如何跟着他们一起吃苦受罪?
楚夫人丝毫不慌,扶着楚老爷起身,替他弄干净衣服上的灰尘,“无论如何,总得要干净,体面一些,当心被人看了笑话。”
“父亲,母亲,是我对不起你们。”
她又叫人倒了壶茶水,“事已至此,也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好好安心养着,以后的路谁也说不清,唯独簌簌,我们不能让她受苦。”
“那是必然的。”
楚家父母开始催婚,比以往要更加急迫,大有今天簌簌点了头,明天出嫁的队伍就会立马凑齐的架势。
簌簌也大致明白了父母的良苦用心。
她坐在床榻上,白玉般的手撑着额头,她想,上辈子的发展趋势和这辈子应该都是一样的,上辈子她被关起来的契机,似乎就是听到了哥哥回来的消息之后。
自那以后,簌簌似乎就与世隔绝起来,她对于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于是只能用眼巴巴的渴求神情,看着外面的人。
所以,这辈子她经历的,正是簌簌上辈子的空白。
簌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她本来以为坚若磐石的楚家会是她最后的靠山,可她不过也就是靠了十来年,这座靠山就要全面崩塌了,簌簌头一次憎恨自己是个女娘,胳膊细细的一条,没有一点力气,于是到了为难关头,她只能被想办法像个物品一样,以寄托的方式交付到另一个人的手中,继续过着那所谓锦衣玉食的生活。
簌簌眼眶已经红了,眼睛里盛放着晶莹的泪水,她歪着头,道,“春梅,你说我怎么办?”
“嫁人,按照夫人说的那样嫁人,”春梅道,“您长得好看,从小到大喜欢您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荒郊野外,我看那个方序鹤就是极好的对象,虽然身份低微,但是保不住家里有钱,金子银子随便花都花不完,您的日子照样差不到哪里去。”
春梅道,“您要是想好了,我这就为您买喜服去,喜服本该是自己做的,可是时间来不及了,还是外面买的最值当,省力气,最主要的是省时间。”
簌簌突然想起了上辈子出嫁前的,毫不走心的嫁衣。